女宦 第4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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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忽然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
  慕容泓吃痛,两人旋即分开。
  “为何突然咬朕?”他克制着心里那点柔情突然被打断的不悦。
  “你的头发把我的衣服洇湿了。”长安直起身子。
  慕容泓见她衣襟上果然湿了一块,遂不言语,侧过身将她掉在椅子上的奏折捡起来,问:“这是什么?”
  长安看了眼,道:“是奴才今日要上的本。”
  慕容泓笑:“什么事,值得你特意具个折。”随手翻开。
  长安自顾自地给他擦头发,也不去关注他的反应。
  这封奏折她写得并不长,寥寥数行而已,他却看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问她:“借朕生辰之机,赦免赵枢案附逆案犯三族十二岁以下男女的死罪,改判为流放,为何?”
  “赵枢谋逆案是陛下您继位以来办的第一个大案,杀伐决断是应该的,毕竟还有那么多朝臣在看着。但,奴才以为您也应该留一部分仁德之心给百姓看。此案牵涉甚广,且不论是否所有被牵连之人都罪有应得,怜幼之心人皆有之,陛下若能借生辰大赦天下的机会放那些孩子一条生路,既无损您的威严,又可向天下昭示君恩浩荡,何乐不为?”长安轻声道。
  “听你言下之意,朕的诛族之举,让他们有些人含冤而死了?”慕容泓也不回头,只微微抬起下颌道。
  “奴才不知是否有人含冤而死,奴才只知道,您做了您该做之事。同样的,奴才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奴才认为自己该做的事,正确与否,奴才也不自知。”长安道。
  慕容泓回头瞥她一眼,道:“你若真不自知,何以说到此事便自称奴才,与朕生分?”说罢他也不等长安回应,将长安的折子摊在案上,身子微微前倾,提笔在折子下面用朱砂批了个“允”字。
  “这等无关痛痒的事,难不成朕还会生你的气吗?”他将批复好的折子还给长安。
  长安接过,往怀里一揣,语气轻快:“就知道陛下还是心软的。”
  谋逆重罪,皇权之下株连亲族无可避免。她虽同情周蔡一家,也知道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让慕容泓做出朝令夕改之事的,她也不能那样做。
  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失了父母族人的庇佑,又被流放至偏远之地,虽然也很可能会活不下去,但好歹是个希望,不管是对他们的家人还是对他们自己而言。
  道义之内,良心之上,她能做的,也只到这个程度了。
  也许凭她和慕容泓现在的关系,她还可以做更多,但她原本就只是想跟他谈场恋爱而已,为了两人之外的事情让这份感情变了味,那就偏离她的初衷了。
  天气渐凉,慕容泓头发又长又浓密,若不用手炉烘一下,只怕到睡前都不能干透。长安忙活了好一阵才把他的头发打理妥帖,不想影响他批阅奏折,她就从他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倚在软榻上翻,翻了没一会儿就困了。
  醒来不知时辰,但见自己身上盖着毯子,长安一抬眼,发现慕容泓不在书桌后头,眸光略转,才发现他站在半开的窗前。
  他也不知在想什么,长安看了他好一会儿,他都似生了根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窗外暗夜沉沉秋雨连绵,窗内烛火幽微人影单薄。这一幕落在长安眼里,竟觉得寂寞得很。
  她下了榻,也不穿鞋,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
  慕容泓似有所觉,刚欲回身,却已被她紧蹿几步从后头一把抱住了腰。
  “我去,陛下,你的腰好细啊,有两尺吗?”长安惊叹。
  “你又想胡说什么?”慕容泓本来被她从后头一抱还觉得有些温馨,结果她一开口就什么感动都没了,他伸手去掰她的手。
  长安紧巴着不放,道:“不想胡说什么,只是秋夜寒凉,雨夜湿气更重,你这般站在这里,不冷吗?”
  “不冷。”心在数九寒冬,区区秋夜,又怎能使这副皮囊觉得冷?
  长安从他胳膊旁边探出头去看他,见他手里居然还拿了个未剥的橘子,她又扭头看了看他书桌上的石榴,问:“陛下,你不喜欢吃石榴吗?”
  “你的石榴,为何问朕爱不爱吃?”慕容泓道。
  长安:“我放你桌上,当然就是送给你了。”
  “上次你放了只梨在朕桌上。”慕容泓忽冒出这么一句。
  长安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上次放梨的事可能叫他自作多情了,这小心眼,过去这么多天了还记着呢,今天可算叫他找着机会抱怨了。
  她把额头抵在他背上闷闷地笑个不住,直到把慕容泓给笑恼了。他将窗一关,转身去猫爬架上抱了爱鱼,坐到软榻上撸猫去了。
  长安去书桌上拿了石榴,过去从后头伏在他肩上,道:“好吧,以后我再送你东西,一定清楚明白地告诉你好不好?呐,陛下,这个石榴是送你的。”
  她将石榴递到他面前。
  他怀里的爱鱼还以为是给它的,伸长了前爪来撩。
  慕容泓拍掉它的爪子,接了石榴在手中,偏又蹙着眉头一脸嫌弃道:“此物肉少难剥,有什么好吃的,也就寓意好吧。”
  “谁说难剥了,你不会剥才是真。”长安扭头去殿外叫人送了碗和汤匙过来。
  “来,我教你剥石榴。”她扯着慕容泓来到桌边,先从小臂上取下慕容泓送她的那柄小刀,将石榴两头的果蒂切了,又在石榴的腰部用刀划了一圈,正好划破果皮的深度,然后沿着划痕用力将石榴一掰两半。
  慕容泓像个正在上课的小学生一样坐在她身边神情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
  “然后这样。”长安拿起半个石榴,全方位捏了一遍,然后将它倒过来,横切面向着碗里,拿汤匙在果皮上一顿敲,殷红晶莹的石榴籽儿就跟小冰雹似的噼里啪啦蹦到了碗里面,当然,也有小部分蹦到了桌上。
  长安将石榴籽儿都敲干净了,把空壳举到慕容泓面前,挑眉问:“难剥?”
  慕容泓觉得甚是有趣,兴致勃勃地拿起另半个石榴,道:“朕试试。”
  然后他就敲了小半个时辰的石榴。
  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一筐石榴以及堆起来的果皮,长安抚额。她能把他这种行为理解为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吗?要不哪个男人会对这样一件事情投入这么大的热情?
  好容易等他敲够了停了手,临上床两人又因为谁睡外侧的事吵了起来。
  “你说你一个女子,为什么非要睡在外侧?”慕容泓坐在榻沿上,一副“连这个都要跟朕争朕心好累”的模样。
  “你说你一个男子,为什么连睡在外侧这种小事都要跟我争?”长安抱着双臂站在他面前,一副“你不乖乖滚到里面去我就不上床”的模样。
  “男主外女主内,这外侧本就该男子睡的。”事关夫纲,慕容泓认为自己一定要顽抗到底。
  “有能耐你把这一点写进大龑律法啊,就说床的外侧只能男子睡,若是女子睡了,那就一拍两散!”长安哼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放弃争夺标的物,转身跑到软榻那边躺下了。
  慕容泓目瞪口呆,在床沿上僵坐了片刻,也赌气地往床上一躺,不去看她。
  过了片刻,长安刚朦朦胧胧有些睡意,背后温温软软地挤来一人。
  “睡你的大床去,来跟我挤什么?”长安龙虾似的撅起屁股往后拱,想把他拱下去。
  慕容泓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让你睡外侧,还不行么?”
  “不稀罕,我觉得一个人睡挺好的。”长安难得傲娇一把,感觉居然还挺不错。
  慕容泓闻言顿了顿,然后松开她下去了。
  长安:“……”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正想回头看看,冷不防被他连人带毯子一把抱了起来,转身就往龙榻上去了。
  “喂,你……”
  长安刚一开口,慕容泓就低头亲了下她的嘴,反正抱在怀里这个动作做起来方便无比。
  “你……”
  慕容泓又亲一下。
  “我……”
  慕容泓又亲。
  “做什么不让我说话?”趁着他把她放上床的空当,长安终于逮着机会表达不满。
  “所谓夜深人静,就是说夜深后,人就要安静。别说话了,这样就很好。”慕容泓跟着上了床,将她搂在怀里,低头亲亲她的脸,那纯情温柔的动作,恰如一盆冷水,再大的火气都给浇灭了。
  长安闭上嘴,在他下巴上轻啮一下算作报复。
  “别勾朕,不然朕可能会食言。”慕容泓语气中透着些克制的味道。
  “食什么言?”
  “不能让你安心生孩子,就不与你做那种事。”
  长安默,心中有种名叫愧疚的草芽儿丝丝缕缕地冒出头来。
  他为她计深远,甚至愿意为此克制自己的欲望。但她却从没想过要跟他结婚生子,她与他交往的底线就是不入后宫,不生孩子。
  他不知道她的想法,她眼下也不想与他谈论这个,这样想来,她与他此刻的发展,多少有点饮鸩止渴的意思。
  爱情让人迷茫,有时候,就连长安自己,都不清楚就自己与他的这段关系而言,她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她一向自得于自己比他更成熟更理智,但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在感情上,她和他一样懵懂无知。
  “我喜欢你,慕容泓。”她将头枕在他肩上,微微仰起脸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真心喜欢过你,在你也真心喜欢我的时候。如此,即便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未来,应当也不算辜负你吧。
  长安是这样想的。
  然而这突来的表白却让慕容泓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抱紧长安,紧得知道她可能会喘不过气来也不愿放松分毫。
  “朕不会负你。”他将唇印在她额头上,声音如窗外檐角垂落的雨滴,润物无声般幽柔,却又透着势在必行的沉着,“永远不会。”
  第520章 依然是日常
  次日一早,雨势渐歇,天却未放晴。
  明日第一批死囚就要被押去刑场斩首了,长安正在看明日要被斩首的死囚名单。
  看到上面有金福山的名字,长安的思维瞬间发散开了。
  这个金福山委实是个奇人,与宝丰钱庄有关,跟了赵枢二三十年却又在赵枢出事后轻易地出卖了他,并且,长安怀疑在赵合身世上作伪欺骗太后这件事上,他也出力不少。
  怎么看,他都像是一个什么人埋在赵枢身边的钉子,平时庸庸碌碌默默无闻,关键时刻见奇效。
  赵枢倒台这件事进行得太过顺利,她一直怀疑是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坐收渔利,只是这个人,或者说这方势力到底代表的是谁的利益?她不知道。
  也许是罗泰身后的那方势力,又或许,因为罗泰所牵扯出来的一切,也不过是那方势力的冰山一角而已。
  这个想法让她觉着心惊,转而又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说金福山一开始就是什么人安插在赵枢身边的钉子,那时间跨度有二三十年。二三十年之前,赵枢还只是个无名小卒,谁会为了监视他而这般大费周章?所以这个金福山一开始应该不是钉子,是后来被人收买的。
  会是谁收买了他?
  与宝丰钱庄有关,那应该不是慕容泓,毕竟她几次都差点命丧银令党之手。
  那会是谁呢?
  去审一审金福山或许会有收获。
  长安说干就干,想到要审金福山,当下便动身去了廷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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