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5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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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行龙看救命稻草一般看着尹衡,问:“你是瞧过我文章的,你觉得此番我有希望考中吗?”
  尹衡看他两眼,道:“你且等我片刻。”
  他回到尹府,很快又出来,递给纪行龙一个信封。
  “这是何物?”纪行龙见信封没有封口,就想看里头的东西。
  “你别看,这不是给你的。下次你去高府时,设法将此物藏到高烁的书房里去。”尹衡道。
  纪行龙听他这话,心头乱跳,问:“这到底是什么?”
  尹衡缓缓道:“高烁是今年秋闱的主考官,他刚正不阿,下头人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你若想一举高中,就得把他从主考官的位置上拉下来,这样才有机会去走关系。只要你将此物放到他书房里,便能办到。时间不多了,你自己权衡利弊,做还是不做,全凭你自己拿主意。”
  第656章 山崩
  福州本就多雨,夏季更是如此。
  长安一行离开榕城的第三天便开始下雨,之后晴了两天,第六天又开始下雨。
  “雨天视线受阻,山道又难行,要不我们暂且在此稍作停留,待雨停了再走。”驿馆二楼,龙霜望着前方那一片绵延不断的山体阴影,对长安道。
  “赢烨给的时限是一个月,如今只剩二十天都不到了,二十天要从此地赶到夔州南部的佘城,可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等雨停。”陈若霖道。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龙霜问陈若霖。
  陈若霖伸手自窗外接了几滴雨在手心,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下的时间长了,山路泡软了,只会更加泥泞难行。不若现在就走,在雨势变大之前,尽可能快地穿过这一条山道。”
  龙霜看向长安。
  长安看了陈若霖一眼,后者回以花红柳绿的微笑。
  长安移开目光,对龙霜道:“去知会庞将军一声,收拾一下即刻启程。”
  半个时辰后,一行上千人的队伍长龙般蜿蜒上了那条弯弯曲曲的山道。
  这山道右边是高山,左边是大河,河对面还是高山,据说能一直延伸到横龙江岸。
  按道理来说这条道真心不好走,本来不该走这边的。可是从榕城到潭州,这条道要比好走的那条近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距离,为了赶时间才选的这条道。
  长安坐在马车里,听着雨滴砸在车顶的噼啪声,心里泛起一阵本能的不安。
  陈若霖这厮故弄玄虚,说要和她玩一场有趣的游戏,却不告诉她具体计划。这男人心理有缺陷,天知道他所说的有趣到底是什么趣?长安有些后悔为了表现得信任他而没有坚持追根究底。
  这边正想着呢,外头的风雨声中却渐渐夹杂了一丝异动。
  “龙霜,怎么回事?”长安掀开车帘,冒雨问道。
  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龙霜道:“好像后头有辆车陷泥坑里了,我去看看。”她拍马往后,长安的车驾继续往前。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几声沉闷的巨响,在这个时代的人听来或许只能联想起雷声,但落在长安耳中,却多了一种联想,那就是——爆炸声!
  到底是雷声还是爆炸声?若是雷声,这雨从昨晚后半夜开始下到现在也没见打雷啊。可若是爆炸声,哪来的炸药?
  长安掀开车帘,外头大雨滂沱,能见度大约只有五六丈的样子。她刚想喊人去附近探探,近旁的人马忽然乱了起来,不止一个人在那儿惊声尖叫,声音杂乱以至于长安听了好一会儿才依稀辨别出叫的好像是“山崩了”。
  山崩了?什么鬼?
  长安知道情势不妙,起身探手推开车门,就在这时,不知什么东西嘣的一声从右边砸在她的马车上,整个马车都为此向左边倾斜。前头拉车的马受了惊吓竟然向左边奔去,车夫扯都扯不回来。
  “千岁!千岁快下车!”车夫嘶喊,然下一瞬他就被不知哪儿飞来的一块碎石砸了脑袋,人从车辕上一倒下去就不见了。
  马车已经失控,长安双手用力扒着车门,却还是如洪水中的蝼蚁一般,难以自主浮沉。她于一片动荡不安的混乱中看着眼前的人马被右边铺天盖地倾泻下来的泥土与石块淹没,知道所谓的山崩,原来就是泥石流。
  长安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此刻虽然在马车里,但区区马车,根本不可能在泥石流中给她撑出一方生存空间,眼下往左边那条大河里跳才是唯一的生存之机。
  耳边乱糟糟的什么声音都有,隐约似乎有人在叫千岁,但长安如今自顾不暇,自然也就顾不上别人了。
  她拼了命地想从马车里出去,但马匹受惊失控,在本就不太宽的山道上横冲直撞。三匹马中的右边一匹突然被一棵倒下来的大树砸到,马车在重力作用下向横倒的树干扑去,扒着车门的长安两只手和脸顿时被大树茂密的枝杈刮擦出好几道伤口。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棵该死的大树把马车门给堵住了!
  长安早就放了手,看着从马车门外戳进来的大树枝干,只觉天要亡她。
  她试着抬手去掀马车的顶,那应该是马车整体结构中最薄弱的地方。但事实证明,不管它是不是真的薄弱,都不是凭她的力气能掀动的。
  听着车身被碎石土块砸到的声音,长安急得团团转。遇刺时嫌马车不够坚固,遇险时却又嫌它太过坚固了。难不成她这辈子的死法竟是被活埋?那也太痛苦了吧!
  一块石头从右边的窗口飞进来,差点砸到长安。
  长安捡起那块拳头大的石头,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左边的窗口砸大一点,不需要太大,只要能让她钻出去就行。
  她刚想凑过去砸窗户,左边的马车壁突然被人从外头几刀劈开,长安抬眼一瞧,陈若霖那厮一身湿漉漉地站在外头冲她笑。
  长安:“……”
  “还不快走,等着被埋吗?”陈若霖扔了刀,向她伸出一只手。
  长安丢了石头,过去弯腰搭住陈若霖的肩膀,陈若霖展臂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抱下马车后,突然往前疾跑。长安回头,发现大股的泥石流已经冲了下来,马车几乎是在交睫间便被吞没不见,泥石流噬人的獠牙只差毫厘便要咬到她和陈若霖。
  身体陡然失重,陈若霖抱着她从山道边上毫不迟疑地一跃而下。
  长安瞥了眼下面四五丈开外那水流湍急的河面,只来得说了句“卧槽!”人就掉到了水里。
  她是会水的,可是这条河里水流太急,她一下来就被冲走了,根本稳不住身形,匆忙间呛了好几口水。好在陈若霖这厮在这般湍急的水流中都没放了她的手,见她呛水,还能潜到水底去把她托出水面来呼吸。
  这一漂就不知道漂过去多远了,待到长安在陈若霖的相助下终于爬上岸时,她仰面躺在草丛里,除了喘气什么都不想干了。记得上一次这般精疲力尽,还是她杀了闫旭川从长秋宫游到长乐宫的时候。
  陈若霖躺在她身边,看样子也累够呛,因为他不但要顾自己,还要时不时地把长安托出水面去呼吸,这在风平浪静的水里尚且不易,何况是在水流湍急的河道中?
  但他还是比她先缓过劲儿来。
  “你还好吗?”他坐起身,伸手将长安脸上一缕湿发拈到旁边。
  长安睁眼看他。她此刻面色泛白,显得一双眼尤其黑而有神。
  “你个狗日的陈三日!我这条命迟早断送在你手里!”长安张口骂道。
  陈若霖却笑了起来,道:“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没事。”
  雨还在下,虽然不冷,但长安这般仰面躺着被雨滴砸在脸上还是不太舒服。她积攒了些力气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一片荒僻。雨势大,视线受阻,也看不清河对岸是什么情况。
  “这是哪里?”她问陈若霖。
  “无名之地。不过,因为你我来过,它值得拥有一个名字,我决定以后叫它‘偕臧山’。”陈若霖道。
  长安心里记挂着薛红药圆圆等人的安危,没有心思问他这名字的由来,只问:“那山崩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若霖落浑身湿透,薄薄的衣裳贴着他精壮的身躯,不显狼狈反显性感。他站在雨中笑得风度宛然,问:“你真觉得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当然不觉得。
  事情已经发生,早一刻知道晚一刻知道并没什么实质上的不同。
  长安按下话头站起身,发现自己鞋袜都不见了,只一双纤巧白皙的小脚站在水草与湿泥里,看上去脆弱得很。
  陈若霖同样光着脚,他转过去,蹲下身子,对长安道:“来,为夫背你。”
  光着脚在这山林野地里走与被他嘴上占一回便宜二选一,长安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第657章 避入深山
  陈若霖背着长安往岸边的密林里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一座看起来是新盖的木屋前。
  木屋里有他的手下在等候,有热水,有食物,有崭新的床铺,陈若霖甚至还给她准备了四套衣裙。
  看到这些,长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山崩是你弄出来的,怎么弄出来的?”长安洗过澡换过衣服,从浴房里出来,看到陈若霖正坐在木屋正堂中间特意留出来的火塘边烤肉。
  她拉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语气平静地问。
  陈若霖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问:“生气了?”
  “你认为我不该生气?”
  “不该啊。为什么要生气呢?因为我触犯了你不准动你身边人的规矩?你这规矩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吗?”陈若霖反问。
  长安看着他,面无表情:“继续,我听着呢。”
  见她那样,陈若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从她脸上移开目光,看着火塘上烤着的那只鹿腿,道:“我爹叫我不要让你活着离开福州,我说让你死在福州会给福州带来麻烦,反正从福州到潭州需要渡过横龙江,不如让你死在江上,如此比较好脱干系。瞧见跟着我出来的那一百多榕城士兵了么?那是我爹的近身护卫,个个武力不凡。他们此行的任务是什么,相信不必我说你也猜得到。有什么法子能叫你从一百多双时刻紧盯着你我的眼睛底下消失?我唯有孤注一掷。我已经尽可能地照顾你的心情,让后头的马车陷入泥坑,与你拉开距离,若是如此他们依然不能幸免于难,那也只能说,时也命也,与人无尤。”
  “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山崩是怎么弄出来的?”
  陈若霖抬眸看着长安,挑眉笑道:“那个小道士,你说送去给慕容泓做壮阳药那个,一开始吧,我觉得我不需要,后来想想,反正技多不压身,说不定将来年纪大了需要呢?所以我就派人追上他们,在夜深人静之时把小道士从驿站中接出来好生请教了一番。”
  这场谈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长安起身,走到门口看向外头。
  现在应该不过下午,但是雨天,林子又密,一眼望去到处都暗沉沉的,倒像是晚上一般,让人心情压抑。
  长安确实心情压抑,陈若霖这男人的敏锐与聪慧超出她的想象。听他所言,火药于他而言应该是个新事物才对,可是短短两三个月,他不但研究透了这个新事物,甚至发现了用它可以人为制造山崩效果并运用得丝毫不差。
  这次山崩,不用说,她的手下定然有所折损,她在马车里就亲眼见着在她前头开路的骑兵有不少都被活埋,只不知在她后面的薛红药圆圆他们情况如何?
  人如洪水中的蝼蚁,无力自主沉浮。长安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世界,无论自己以什么身份与什么人为伍,这种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或许,她从始至终都不过是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她从根本上就没有真正的强大过。
  一个原本微末之人要怎样才能做到真正强大起来?身后火塘边上坐着活生生的例子。
  长安就这样看着林子在门口站了很久。
  陈若霖并没有来哄她,他不是那种因为你是女人就会无原则来哄你的男人。他觉得自己没错的时候,比起口是心非地哄人,他似乎更愿意留出时间来给女人自己思考。
  但他也不会像慕容泓那样不成熟,一旦两人观念相左便赌气不理人。
  在长安站在门口想事情的时候,他一个人默默地准备好晚饭,然后过来站在她身边,看了眼黑黢黢的林子又回过脸看着她,笑道:“就算生气,饭总还是要吃的吧?”
  长安当然也不是那种一落入于己不利的境地就用绝食之类的自残方式跟男人闹别扭的女人,当下便跟着陈若霖回到屋里。
  不大的木桌上放了三菜一汤,肉香与米饭香气交织在这座还散发着淡淡木香的小屋中,倒是有些小家温馨的感觉。
  长安在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饭菜。
  金黄喷香外酥里嫩的烤肉依旧是切成她喜欢的薄片,旁边配着酱料。一道荷叶蒸鱼,鱼肉都是片好的,上面寥寥几根青葱,下面薄薄一层汤汁,看着就很鲜美的样子。一盘素菜,那菜长安不认得,大约是当地特有的,叶片大概手指那么长,绿中带一点紫色。还有一碗不知是什么鸟和木耳山菌做的汤。
  自他们过来陈若霖的手下就离开了,所以毫无疑问,这桌饭菜都是出自陈若霖之手。
  “想不到你还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长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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