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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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不顺,生活不顺,长期的压抑苦闷的生活几乎已经让我麻木,哪怕外婆走,只是觉得一直有黑色的大石头压在心底,但是也已经哭不出来。
  只是见到他,一片刻,一刹那,在他身边,觉得温暖,觉得安宁,却知道一定留不住。
  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悲从中来。
  斯成在应急车道停下了车。
  他扶着座椅,俯身过来将我抱在了怀里。
  没有话可以说。
  他的胸膛,他的臂弯,他身上散发的蔚然深秀的草木气息,混着凛冽的烟草味道,我埋进他的怀里,尽情地流眼泪。
  等到我离开他的怀抱。
  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我泪眼朦胧中看到他的衬衣,黑色的特别明显,湿漉漉的一大片。
  我呜呜地说:“你衣服湿了。”
  斯成微微皱着眉,心疼又无奈的样子,抽出纸巾擦我的脸颊:“再哭,高速路都要塌了。”
  我拿过纸巾,捂住脸,一阵阵的抽噎。
  斯成用手撑住座椅,移动了一下腿,皱着眉头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抬起手,抚摸我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缓慢的,安稳的,沉着有力的。
  我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他重新启动车子,在高速路上开了一段,然后下了高速,途径了一段热闹的市集和城镇,四周草木渐渐葱茏,又恢复成了乡野的景致。
  我看了一眼车前的导航系统。
  我们依然在大埔县城,只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
  斯成方才在车里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加快速度向前驾驶,一个多小时后之后,暮色四合的时分,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我们停在一幢砖红色的院落前,中式的石头房屋,门前一条砖石路的车道,庭院两侧有两颗高大的梨树,春季是正好的花期,枝头挂满了粉团粉团的白色花朵。
  我看到房子门侧挂着一方雅致的木牌,上面有一行小小的竖体篆书:顾永年公馆。
  两盏红色灯笼挂在屋檐下,散发出透红的光线,在和风细雨中缓慢地飘摇。
  早有穿黑色立领中式制服的年轻男子立在廊前等候,见到车辆进来,立即打开黑色的大伞,躬身上前拉开了车门:“您好,斯先生。”
  斯成矜持地点点头。
  我们下车,车子交由服务生停泊,他牵着我的手,走进一楼的大厅。
  一间有些年份的老式房子,看得出曾经的华丽和没落,改建成的是酒店还是私人官邸不得而知,客厅的柜台后是一位精神矍所的老先生。
  斯成很快办妥了住宿手续,出来找我。
  我在一楼的檐廊外看河边的鱼。
  他牵住我的手,我们穿过木制的环形楼梯,走到二楼。
  推开房间的门。
  玄关处亮着一盏晕黄的云纹壁灯,我探头望进去,看到里间一张开阔的中式木床,红色缎面被子,有湖蓝色荷花边,一张精致的梳妆台,花架上是一方椭圆形的仿古铜镜,里间的轩窗边上一张书桌,桌上有一方古拙的墨砚,搁着佛经和抄本,空气中有一股松木清新的味道。
  斯成反手关上门,然后俯下头来,吻住了我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俺的老胳膊老腿老腰严重抗议,停更休息几天,停在这里不算太坏吧。
  ☆、第48章 四八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
  身畔是空的,斯成已经起来。
  回想昨晚一夜,我到最后连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起来拉开了窗帘,看到他,坐在临河的阳台上吸烟。
  见到我走出来,斯成熄了烟,脸上有浅浅的笑意:“醒了?”
  依然是阴雨的天气,清晨光线不足,屋后的远山透出灰色的天光。
  大约是经历了车祸的缘故,他比我上次在纽约见他时瘦了一些,人也显得有点苍白。
  斯成声音温醇,带一点清晨的沙哑:“洗漱了吗,我们下去吃点早餐。”
  早餐是稀饭,和几样别致的小菜,酱萝卜,咸菜,新鲜的水果汁,非常的清爽。
  我们在屋外转了个圈,回院子里来喝茶,花园里树木郁郁葱葱,枇杷树,山石榴,红花碧桃,单瓣野生栀子,各自生长,姿态万千。
  坐在临河的厅堂里,水汽飘飘渺渺地透进来。
  斯成动手泡茶,华顶的云雾茶,新芽茶尖在沸水中一个打转,清亮的浅金色的茶汤缓缓地渗透出来,入鼻是清新悠远的香气,我问:“我问顾永年是谁?”
  斯成低头专注地浇烫一套洁白的瓷杯:“这间房子昔日的主人,清末曾在京城做官,后来回到故乡建了一所宅子,现在经营的,是他家族里的后人。”
  我自觉惭愧:“我是这里人,我都不知道有这个官邸,你怎么知道的?”
  斯成说话慢悠悠的:“听一个朋友提起过,因为是你老家,稍微留心了一下,昨天我打电话回去问,这里只接受预约,我们是幸运,恰好这两天空着,一楼是餐厅和喝茶的小厅,二三楼各有一个套房,我多付了点钱,他们答应让我们单独住几天,。”
  我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斯总果然不一样了,出手阔绰啊。”
  斯成抬抬眼:“没大没小。”
  我继续笑,再也不怕他,没大没小,枕边人的权利。
  斯成道高一丈,眉眼未动地问:“昨晚有没有累到你?”
  我赶紧望望四周,幸好没人:“喂!”
  斯成笑了一下:“看来没事。”
  他将一杯茶推至我的手边,我抬手要去接,他的手却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斯成的手掌覆盖在我的手背上,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我的手背,珍重的,爱惜的。
  我望到庭院中一株榆叶梅,开得轰轰烈烈。
  我问:“为什么要来?”
  他语气很低,有一点点认命的平静:“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的感情。”
  中午,官邸的主人做东,招待一顿家宴。
  饭厅在一楼,一面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一院子的葱郁花木,天井里有一方小小的池塘,筑有假山鱼池,春天的荷叶绿意娇嫩,屋外朦朦烟雨,灯光早早打开了。
  顾永年公馆的主人顾之琮,是一位爽气健谈的中年男子,顾夫人是一位面容圆润的女子,穿水绿色缎子衫,斯成牵着我的手,口气平和地同主人介绍我:“这位是李葭豫小姐。”
  顾之琮同我握手。
  他们有孩子,四岁多的男孩子,在饭桌上由外婆照看,活泼可爱。
  晚餐一一被端上桌,青花的盏碟,装一盘蒜蓉白肉,一朵艳红海棠花装盘,出自顾夫人之手。
  肉肥而不腻,鲜香回甜,非常的好吃,仅此一道菜,已经颇见功力。
  因为天气微寒,烫了一壶酒。
  斯成第一口喝下去,神色有一点点惊喜:“这酒很好,可是自家酿造?”
  顾之琮乐呵呵地笑:“斯先生是懂酒之人,这的确是自家酒窖里的梨花酿,师傅就在后头,他也是我们家里人,这一席酒和菜,都是拙荆和他的手艺。”
  斯成问:“我可否见一下酿酒的师傅?”
  顾之琮说:“请稍候,现在厨房仍蒸着荷叶鸡。”
  斯成点点头,一边伸手拿走我的杯子:“这是陈酿,别贪喝。”
  我方才浅浅尝了一下,的确醇郁,入喉之后烫贴无比,正忍不住偷喝几杯。
  顾氏夫妇望着我们笑。
  席末,掌勺的祝师傅出来招呼。
  他和斯成握手,是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面容细白,笑容和气,穿一件中式的灰色短袖衫,他坐下来,用一碗白粥,配着一碟腐乳,偶尔蘸一块白肉,细细地品尝。
  席间闲聊,那位祝师傅问道:“斯这个姓氏不常见,斯先生哪儿人?”
  斯成答:“官洲人。”
  祝师傅说:“我太太就是官洲人。”
  顾之琮听到,露出一点点郑重的神色:“斯先生是官洲斯家人?”
  斯成点了点头。
  顾之琮说:“斯氏一族在官洲家势鼎盛,我就暗自觉得斯先生气度不凡,原来果不其然,是名门高第家的公子。”
  斯成自谦道:“顾先生说笑了,斯家不过是普通做点事情,顾先生才是书香世家。”
  男人们高谈阔论,顾夫人抱着小儿子同我闲聊:“李小姐,菜可好?”
  我忙不迭地称赞:“太好,恨不得向你讨教手艺。”
  顾夫人抿嘴一笑:“新媳妇才需学做菜。”
  看来是误会了,我只好转开话题:“我不在国内,有时候想做中餐,只能自己网上看菜谱,火候掌握不好。”
  顾夫人没作他想,只随意闲聊:“李小姐学成之后可会回来?你跟斯先生看起来感情很好。”
  我只好点点头:“嗯,我出去读研,已经毕业。”
  这时听到那端顾之琮问:“斯先生如今在哪里高就?”
  斯成含蓄地说:“我在城中替我父亲管理生意。”
  宴席的结束时,顾之琮起身送客:“我明日有事,下午携妻儿返回嘉应,此地由祝先生和燕伯招待,斯先生,有缘再聚。”
  斯成说:“谢谢盛情款待。”
  顾夫人握住我的手:“李小姐,下次再来。”
  我们相偕走出餐厅。
  顾家夫妇仍站在门口在送客。
  人的感觉是异常的微妙的东西,从小到大我不是没有在他身旁吃过饭,但从来不会有人多看我一眼,经年之后,斯成在外待我的态度,除去一贯的妥帖周到,并无多余十分亲昵的举动,可是从席间旁人的眼光,言谈,举止,我却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我站在他身旁,已经不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小尾巴,而是——一个陪在他身畔的女人。
  屋后我们回房小憩,醒来之后三点多,顾先生在饭桌上提议我们去爬山,屋后的一条旖旎山道,通向山顶一座庙宇,山顶的庙堂上,可俯瞰一整个半山荔枝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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