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要设计我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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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过去,江堰似乎意识到玻璃墙外有人。
  他抬眼一看,脸上的紧绷瞬间淡去,扬了扬眉,朝她比了个手势。
  夏天晴便推开玻璃门,进来问:“我打搅你了?”
  江堰将笔撂下,靠着椅背伸展着腰背,手臂枕在后脑,说:“没有,正好你来了,一起来看看。”
  夏天晴来到台边,低头略过图纸,看的很仔细。
  江堰转头在笔记本上敲了两下,问她:“怎么样?”
  夏天晴说:“我是工科生,我哪懂艺术上的事?”
  江堰笑道:“那是你谦虚,在巴塞罗那的时候,你有好几次都惊到我了。”
  “是么?”
  夏天晴愣了一下,抬头回忆了一下,却没什么印象。
  她自己没注意,但江堰却记住了,有几次他们一起看建筑,看后现代艺术展,夏天晴很少发表看法,大多时候都是被他拉着去看,一看就是一整天。
  可她偶尔提出来的几句见解,往往给他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江堰:“你随便说两句。”
  夏天晴想了一下,才说:“如果我是一个买房的年轻人,我会优先考虑这个小区,无论是外形,实用性,规划,都很科学,有个性,也美观。当然,还得看价格。就目前来看,这个小区应该不便宜,造价师不会手下留情的。”
  江堰:“你是说,这套小区只能向历城的一小部分市场开放。”
  夏天晴:“其实从一开始陆明洋把项目拿出来,咱们就知道这是高档住宅区,针对的只是历城百分之十的年轻群体。基本上都是中产家庭以上的生活水准,有能力,也有心思去提高生活品质。而且这第一期楼盘规划,户型基本是针对年轻家庭,三口之家,或是单身公寓,这就决定了住户的收入和工作性质——青年,有经济实力,有艺术欣赏的能力,有车,想找学区房,可能还会养宠物。”
  江堰认真的听完夏天晴的话,挑了下眉,跟着问:“听你的语气,你好像有点意见?”
  夏天晴放下图纸,眨了下眼,说:“我不是有意见,我也知道买房的人分几种阶层,像是这个项目,位置、地段好,规划科学,交通便利,要在一大片高价住宅中脱颖而出,就必须有出挑、个性的定位,设计上要出彩,让人看过念念不忘,这才能打响名号。对于建筑师来说,这是个出名的机会。不过我就是个结构,我自己也买了房,我关心的就是大部分买房人所关心的事。比如它的户型布局如何,有多少面积被偷了,安不安全,有没有偷工减料,水电供暖、物业、消防都靠谱么,还有居民的整体素质这些。”
  停了一秒,夏天晴又道:“现在毫无疑问的是,你的设计一定会出名。结构由我来把关,我肯定尽我所能,对得起它的造价。施工方面我也相信陆明洋不会找不靠谱的,这个项目他很重视。”
  江堰淡淡一笑,替她说出她没有说完的话:“唯一可惜的是,这么好的楼盘,只有少数人买得起。”
  夏天晴垂了下眼,说:“那也不是我一个结构该关心的事,多数人买实惠,少数人买品质,在各行都是一样的。现在有很多烂尾楼低价出售,很多人连情况都没搞清楚,看价格便宜就一窝蜂去了,上当之后再追讨权利。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要不是暴利行业,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来牟利。但反过来说,要不是一大群人奔着利益入行,中国的基建也不会发展的这么快。”
  夏天晴平日在公司话虽然不多,但是私下里也会每天看公众号推送和行业新闻。
  她自己经历过一次裁员热,这些年爬的也很辛苦,但凡行内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下意识多想想,多看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职场上她从不敢松懈。
  她也知道,大多数人买房首先关心的是地段和价格,拿出大半辈子的钱去买房,渐渐地就成了“赌”房。
  赌这套房足够好,能住几十年,赌它房会升值,赌它是一家人的安乐窝。
  正是因为中国人都是这样的心理,才会有出现那么多吃人血馒头的。
  不过话说回来,纵使明白这些道理,夏天晴也产生过什么远大“抱负”。
  什么要振兴行业,成为有话语权的人,再去改革行业这套假大空的口号,她是从来不幻想的。
  说这些话的人,多半也是看的浅。
  那些站在高处的人,难道就没有抱负么?
  任何一个行业的形成,无论有多少弊端、弊病,都有它形成的内在原因和逻辑,光是靠人们喊口号说要改革是没用的,有弊,就一定有益,所有都是正态分布。
  水至清则无鱼,这世间哪有清澈见底的行业呢?
  但是再浑浊,也有个限度,一旦负荷不了,行业自己就会出现反噬,会新陈代谢,优胜劣汰。
  不过这些话,夏天晴倒没和人讲过,就连陆明洋都不曾。
  聊这些需要一个契机,也需要有同理心的朋友。
  ……
  夏天晴和江堰闲聊了几句,就回厨房看锅了。
  江堰也很自觉,摆好碗筷,盛出米饭,等咖喱出锅就乖巧的坐在桌边。
  夏天晴将咖喱端上桌,盛了一份给江堰。
  江堰这一顿饭都没顾得上说话,始终沉浸在美味当中。
  夏天晴时不时看他一眼,再看看手机,她吃的倒是不多。
  等大半锅咖喱被消灭了,江堰起身收拾,将余下的咖喱装进密封盒里,留着下顿煮面吃。
  江堰煮了一小壶咖啡,也没问夏天晴的意思。
  夏天晴就坐在饭桌前刷手机,回邮件。
  直到热乎乎的黑咖啡端到跟前,夏天晴放下手机,端起杯子吹了吹上面的浮沫,轻轻抿了一口。
  她眯了眯眼,瞬间被咖啡的香味折服了,还发出“嗯”的一声。
  再一抬眼,见江堰就坐在对面,笑而不语的瞅着她。
  夏天晴清清嗓子,问:“你看什么?”
  “看你啊。”江堰笑道,人吃饱了以后就开始犯懒,连眼神都透着迷蒙,“是不是很想念这口?我打赌你这两年没喝过比我煮的更好的咖啡。”
  夏天晴放下杯子,呵了口气:“的确没有。”
  这话落地,屋里陷入一阵沉默。
  两人对视半晌,江堰脸上始终挂着淡笑,一副愿者上钩的模样。
  夏天晴抿了下嘴唇,反倒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了。
  两杯咖啡,一对男女,面对面坐着。
  江堰忽然打破沉默:“在巴塞罗那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回国之后,会回到国企。”
  夏天晴一怔,瞬间有些恍惚:“我的确想过。考注册、资质,在国企更讲究,而且国企稳定,人才稀缺,除非犯重大错误,一般是不会劝退的。”
  江堰弯起唇角:“后来怎么改变主意了?”
  夏天晴想了一下,说:“国企、私企我都权衡过,回来后也换过几家私企,到live life也不是一蹴而成的事,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走着走着就到了今天这步。不过我没后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算我试了一圈最终还是发现自己适合国企,安心待在体制内,但起码现阶段,我还想冲一把。”
  夏天晴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这两年的转变,短短几句话听起来很简单,但其中辛酸,冷暖自知。
  “在任何一行,像是我这样短时间内频繁跳转的决定都是不容易的,要么就是有事业野心,有资历跳槽的,要么就是一直被选择,被淘汰,无可奈何才走的。”
  2015年,行业寒冬。
  也是因为那一年,夏天晴才被刺激到了,突然改变了过去二十几年的价值观,将大部分精力拿出来背书,备考一注。
  一直苦苦支撑到2017年,她已经很有把握了,手里也有一点小积蓄,规划好未来十年的步骤,便开始寻找外国可以进修的建筑学院。
  西班牙自然是首选。
  从2015到2018,短短三年,漫长的像是走了十年。
  可是到了眼下,仍是前路漫漫,还有很多未知。
  夏天晴望向江堰,露出一抹浅笑:“15年,我被选择,被轻视、挤兑,张嘴闭嘴说我是‘画图工’。现在,我终于有机会自己选择,我想再往上走一个台阶。”
  她的眼里流淌着自信的微光。
  江堰安静的看着。
  他似乎,又看到了2018年的夏天晴。
  那个虽然带了一身的失意,却在每一天都褪去一点,每天一点,身上的自信渐渐发亮,上专业课时眼睛炯炯有神,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蓬勃,富有朝气。
  只是话说回来,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江堰瞅着再喜欢,也还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夏天晴前后转变太大,有求于他就戴上和善的面具,想划清界限呢,就瞪他,说他是臭男人。
  这些事,小肚鸡肠的某人可都一笔笔记得清楚着呢。
  江堰不动声色的轻轻哼了一声,眼皮子一落一抬,说:“现在饭也吃了,咖啡也喝了,到底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分析的,说吧。”
  言下之意,夏天晴铺垫的也够久了,差不多进入正题吧。
  夏天晴清了清嗓子,也不打算再绕圈子,很快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江堰。
  手机上是一份合同模板,是林季阳傍晚之前发给她的。
  要不怎么说商业人士最注重经济效益呢,两人四点才谈好了初步要合作的事,不到两个小时,合同框架就飞过来了。
  先前夏天晴心里犯嘀咕,总觉得林季阳这人做事说话太虚。
  现在倒好,“实际”的来了,她反倒有点意外。
  而且合同上还庆祝的标注投资金额,分三次打款,分别是什么时候,每次是多少。
  只是最重要的两块空白着,一是股权分配,一是投资人的公司。
  江堰快速扫了一遍,扬起眉梢,故作诧异的看向夏天晴。
  “你要创业?”
  夏天晴“嗯”了一声,说:“你的提醒我都记着,我也仔细思考过下一步。其实就算这次的漏图事件无声无息的抹平了,我想这家公司我也不会多待。还有‘立阳’的事,有一就会有二,根本防不胜防。再者,孙构瞧我不顺眼,以他的手段,他想收拾我很容易,可我没必要拿自己的名声和前途买个侥幸,还不如趁早离开。”
  “哦。”江堰又低头过了一遍合同,翘着二郎腿,慢悠悠的问:“你想让我看合同有没有漏洞、陷阱?”
  夏天晴点头说:“不光是合同,还有这整件事,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太顺了一点,可是我又找不出奇怪的地方。”
  很快的,夏天晴就将她和林季阳打交道的来龙去脉,和她对林季阳的个人观感,快速详细的跟江堰讲了一遍。
  江堰表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表情却时而微妙,时而意味深长,瞅着夏天晴的眼神也跟着变来变去。
  夏天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讲完整个过程,说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听着是不是也觉得不合理?”
  江堰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杯,见里面已经空了,又放下。
  夏天晴见状,立刻端起他的杯子蓄满。
  江堰抿了一口,在夏天晴直勾勾的目光下,说:“你所谓的不合理,我大概听出来三点。一是你觉得以你的能力,不足以吸引林季阳这样的资本,他要么就是脑子进水了,要么就是另有图谋,只是现在还没露出狐狸尾巴。”
  夏天晴垂下眼睛,点头。
  这话她自己不方便说,但她也没想到江堰会这么直接。
  江堰翘着二郎腿,笑了笑:“但是话说回来,林季阳有大把的年轻小妹妹可以选择,干嘛朝一个不解风情的工科女下手呢?你们之前也没接触过,他脑子怎么就突然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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