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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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时候追根究底,官官相护,尉迟修不会有事儿,倒霉的却是他们这些商人,还要背个奸商的骂名。
  反正大周地大物博,不能从云南郡贩卖药材,那就去其余各州府搜罗,总归他们不能抬高药价。
  拿了信的仆从星夜赶路,用了近二十多天就将信送到了云南郡药商手里去。
  苏州胡府里,胡娇陪着嫂子抽查四个孩子的功课。四个小子一溜儿站在她面前,挨个儿等着她评品自己今日的大字。胡娇瞬间生出一种小学老师的错觉。还是那种十分有威严的老师。
  许清嘉近日只有空布置功课,检查功课的事情就落到了胡娇头上。她虽然当初不上心,可是听着许清嘉给孩子们讲课,接受能力也是不错的,再批批大字,照着书盯着背一背功课,再掰些歪理给孩子,还是可以的。
  魏氏见小姑子拿着笔有模有样的在孩子们写的大字上勾圈,忍不住笑道:“到底是当了榜眼娘子了,想当年妹妹只会舞刀弄棒,如今都会写文品文了。”胡娇凑到她身上去蹭了一下,亲昵的笑:“嫂子若是想学,我教嫂子来识字?”目光还有意无意往魏氏身后立着的瑞香面上瞟了一眼。
  胡厚福这些年很喜欢读书写字,如今他的一笔字写的比胡娇的都好。听说这位香姨娘也喜欢读书习字,想来便是投其所好。
  魏氏笑着摇头:“我却是不成的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比不得妹妹伶俐,还是不用学了吧?”
  胡娇提笔勾了振哥儿写的一个字,见他小脸都快放出光来,面上笑意顿时更浓了:“嫂子,哥哥这几年很喜欢读书向学,嫂子虽然不识字,我教嫂子一点,等晚上哥哥回来了,再央哥哥教你写会字,识一识数,岂不是更妙?”
  魏氏来了这些日子,心里正有点不安。
  自她来了,胡厚福倒是没再去瑞香屋里去歇着,每晚都是回正房去睡的。只是胡厚福这么些年在外奔波,也请了先生教书,如今文化水平突飞猛进,每晚回去不是拿着帐本子打算盘,就是抱着本书看,有时候夫妻俩想谈谈心,魏氏除了张口谈谈孩子们,竟然与胡厚福再无可说。
  胡厚福外面的事情她不知道,纵他有心说给魏氏听,魏氏也不懂。二人相处起来全然不似当年在沪州之时,每日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使得魏氏隐隐生出一种恐慌来,忍不住会揣测瑞香与胡厚福在一起之时,是不是与他读书习字,谈天说地?
  夫妻间原本亲密无间,如今她有时候看着瑞香来正院侍候胡厚福吃饭穿衣,竟然生出一种自己才是外人的错觉来。
  小姑子的提议无疑是让她心动了。
  假如每晚能够让胡厚福教她识字……也不愁二人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说了。
  只要破开一道口子,往后的事情只有越来越顺的。
  胡娇也不再多说,只埋头批孩子们的大字。她固然可以强力插手哥嫂房里的事,胡厚福与魏氏秉性宽厚,定然也不会嫌她多事,可是她却不觉得自己能够一辈子代劳这件事。
  魏氏总要自己立起来的。
  与其她自己快刀斩乱麻的将瑞香赶出去,还不如放在这里让魏氏练练手,有了瑞香这个情敌的存在,魏氏说不定会变得更好。
  胡厚福的生意如今做的极大,而这个哥哥也早不是沪州东市上的那个年轻屠户了,他的目光甚至已经看的很远,而魏氏还停留在沪州,停留在原地。
  四个小子里,许小宝的字写的最好,就算是大侄子振哥儿都不及。振哥儿只跟着沪州东市的老秀才读了几日,如今一笔字写的还很是差,就连武小贝也不如。武小贝是个急躁性子,以前没少被胡娇与许清嘉敲打,最近也算有了点耐性了,初看到比他大一岁的振哥儿的字,特别得意的跑来跟胡娇炫耀:“娘,我的字比振哥儿的好多了!”
  被胡娇在脑门中拍了一巴掌:“混小子!你不朝前看偏要朝后看,有什么出息?!有本事跟你哥哥去比啊!”
  武小贝顿时蔫了,“娘你也知道哥哥写的好,作甚要拿我跟他比?!”
  “你哥哥写的好,那是你哥哥认真,你写的不好是你不认真,并非是你不及哥哥聪明!懒鬼,别拿这事当借口,以后写字认真点!”
  虽然被娘亲训了,武小贝面上愁苦,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欢喜。
  这种情绪自从去过一次长安回来,就一直不曾消散过。他多怕胡娇与许清嘉将他捧在手心里,客客气气的,看到他只温和的笑,一点不敢惩罚。
  ——宁王妃待他便是如此。
  似乎,只有这种毫无间隙的与待许小宝如出一辙的态度,才能让他惶惑不安的心安静下来。
  胡娇自不知这小子脑子里的弯弯绕,在他的大字本上指出好几个写的不认真的,罚他回头再写。待四岁的小侄子轩哥儿格外优待,将他满篇的墨团团都圈了起来,夸他写的真棒。
  轩哥儿一张小脸都涨红了,喜的去瞅魏氏,魏氏虽然不识字,可在四个孩子的大字本上略扫两眼,也知道轩哥儿写的最差,嘴角都带着笑意:“你就偏着轩哥儿吧!”
  许小宝与武小贝以及振哥儿三个孩子面上顿时都露出“舅母/娘亲你真是说出了我的心声”的表情来。
  胡娇一抬头就看到三个小萝卜头的神情,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们都当我偏着轩哥儿,问问你们自己,四岁的时候是不是写的也是墨团团?这时候能握笔就不错了,难道还指望着你个几个中间出来个神童不成?”
  三个孩子听了,才算是平了心气儿,看轩哥儿也不觉得他有多蠢了。
  胡娇批完了,吩咐永喜带着几个孩子去前院找方师傅练武。自从永寿留在云南郡,永禄便顶了他的缺,如今跟着许清嘉身边跑腿,俩小子就只能由永喜带着了。
  永喜虽然也算机灵,可是到底嘴头子功夫不比永禄,孩子们立刻发现晚睡故事没有了,已经好几次跟胡娇抗议,要让永喜将永禄哥哥换回来。
  可是永禄外面做的事,永喜也不能胜任,就算听到俩小爷对自己“情深意重,念念不忘”,也分-身乏术,只能偶尔回来,抽空给几个孩子讲个小故事来博小爷们一笑了。
  他如今在外跑面,接触的人多了,又是生意场上,各色人都有,故事也越来越精彩,胡娇有幸听过一小段,都恨不得将这小孩子留在后院。暗暗叹息他不是个说书的可惜了。
  魏氏终于想通了,开始跟着胡娇识字。
  许清嘉回来听到老婆忝为先生,居然教嫂嫂识字,顿时笑的打跌:“也就是阿娇这水平,嫂子也不嫌弃。大哥如今的学识都比你强,那一笔字写的筋骨圆滑,你真应该跟大哥学学。”
  作生意的人,学的是处世之道。
  胡厚福字如其人,倒也不奇怪。
  胡娇将他扑倒在床上一顿好挠,“让你笑我让你笑我!我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师傅肯定是哥哥……”她笑的奇怪,许清嘉也是过来人,一想便明白她的用心了,顿时笑的更厉害了:“你倒操心的多!跟个妾室置什么气啊?瞧她不顺眼撵出去不就完了嘛?”再说胡厚福也未见得宠瑞香。
  他的思维完全是这时代男人的思维,主母不喜妾室,那就撵出去。
  不想胡娇却不挠他痒痒了,爬要他胸膛之上,一下下在他胸膛之上随意划着,语气却十分认真:“你懂什么?夫妻相处,自来是要共同进步的。哥哥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拼,不止学识增长,就连眼界也早已开阔许多。早与嫂子说不到一起了。我瞧着嫂子来了这些日子,似乎颇有些苦恼,不知如何与哥哥相处。她在沪州多年,这几年也就逢年过节哥哥回去,来去匆匆,也没个交心的时候,大约只知道男人在外赚了很多钱,却连个跟哥哥如何沟通都不会了。我自是要助她一把。瑞香嘛……哪里就值得我出手了呢?就留在那里,给嫂子练练手。万一哥哥将来更为发达,外面贴上来的女人恐怕不少,嫂子又性格宽厚,事到临头恐怕就只有哭了。及早练练有好处!”
  这些话,她对着魏氏不肯说,对着许清嘉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娘子高瞻远瞩,为夫自愧不如!”许清嘉被她压着,躺在床上朝她作揖,又冒出一句话来:“赶明儿不如老爷我也纳个妾回来,说不定娘子就更加用心向学了!”这主意真是不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许清嘉得意的笑还未全落,胡娇已经笑着起身,将他轻松翻过,反剪了他的双手,俯身在他耳边阴恻恻道:“哥哥与嫂嫂读书习字,共同进步,为妻与夫君的进步之道就是捉对厮杀,强身健体!”
  她手上稍微用点力,许清嘉已经嗷嗷叫了。曾经也是堂上威风的同知老爷,此刻被老婆反剪双手,连连求饶:“娘子娘子我错了!阿妹妹妹我错了!为夫是断然不敢纳妾的!疼——疼——”
  胡娇在他耳珠上轻咬了一下,拿舌尖往他耳洞中轻探了一下,在许清嘉的抽气声中,温柔问道:“夫君是不敢纳妾啊还是不想纳妾?”
  这次许清嘉态度十分坚决,“为夫从来没想过要纳妾!从来不想的!阿娇阿娇……好妹妹快松手……”
  胡娇“噗”的一声笑了,松开手往旁边走去,倒了杯茶去吃,“谁是你的好妹妹?!别瞎乱叫!这几日是不是跟着哥哥在外面应酬,我瞧着你嘴甜了不少啊?”
  许清嘉揉揉自己的双肩,腆着脸过去凑到她面前:“哥哥那么疼你,就算有特别的应酬,你觉得他会叫我吗?!好妹妹,给许哥哥亲一口……”
  胡娇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人都快要笑软了,伸手将他往旁边推,偏生这人自从不当官,连点官威也没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市井之中混久了,越来越没脸没皮了,上来就往她身上蹭……
  房门外面候着的小寒与冬至一脸尴尬的听着房里的动静,悄悄往远处挪了过去,直到了听不到房里动静,但又能确保房里叫人听到得,这才立住了脚。
  主院里,丫环们掌了灯就下去了。
  胡厚福跑了一天,习惯性的要泡脚。
  最近这项工作由魏氏接手了,到了晚上房里的丫环都被她挥退,她亲自挽袖子与胡厚福泡脚。瑞香也曾经表示过,这项工作可以由她这个奴婢来做,奶奶只需要等着被侍候就好。不过魏氏在旁观了瑞香侍候胡厚福泡脚之后,终于还是开口接过了此项工作,表示内务还是由她来接手的好。
  瑞香只能含恨退下了。
  不过今晚的泡脚又增添了别的节目。胡厚福双脚放进水里,魏氏拿了一本大字本来递给他,自己坐到小杌子上,低头洗脚。
  胡厚福打开来看,还当是轩哥儿的功课,忍不住赞道:“轩哥儿这两日有进步啊,到底是要跟着妹夫多学学的。才来的那几日我瞧着他写的可全是墨团团啊。”这字虽然还是墨团团,但不再是一团黑糊糊的,好歹能分得横竖撇捺了。
  低着头的魏氏只觉得面上发烧,“那不是轩哥儿的字。”
  胡厚福勃然大怒,连脚也要不泡了,就要寻了振哥儿来:“这小子比小宝都要大着一岁,怎么字越写越回去了?前几日我瞧着他还有点长进了,怎的练了这些日子又倒退了?是不是最近天天玩不肯好生读书?”
  他自己苦于青年开蒙,读书太晚,就恨不得儿子们早早读书成材。
  魏氏死按着他的脚不让他顿,面上都要滴出血来,“这是……这是我写的,不是振哥儿写的……”
  胡厚福怒气一下消散了,再仔细从头翻了一遍,果见这笔划绵软,顿时笑了起来:“这是几时的事?我竟不知道娘子喜欢写字了?”
  魏氏听得他的声音也觉得喜意,暗道小姑子这招真妙,仰头看着他,满目依赖:“这些年夫君一直在外奔波,我不过闲坐家中享福,既不知夫君在外日子过的有多辛苦,自己也不能替夫君分担一二。妹妹提起教我识字,我想着总归识字是没坏处的,到时候我家里的事情都管起来,夫君在外也好放心!”
  胡厚福喜的拉着她的手就要让她站起来,魏氏满手水渍,淋淋漓漓只不肯起来:“脚还没洗完呢。”
  还洗什么脚呢?
  胡厚福将人扯起来,直接扯进自己怀里坐着,脑袋在她馨香的怀里埋首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发光的眼睛来,喜笑颜开:“我原想着……让妹妹一直帮你掌着家,又怕你想多了。你自己想学就好,想学就好!”
  夫妻二人静坐了好一会子,虽然一句话不曾多说,可此时无声胜有声,竟然都觉得,似乎这么些年聚少离多的日子都是过眼烟云,两个人还是新婚夫妻,同心协力,只为了将小日子经营好,再没有什么事儿能难倒他们夫妻俩的!
  第二日胡娇再见魏氏,见她颊边红晕浅浅,整个人带笑,精气神都不一样。一扫之前初来之时的不安与沉郁。
  她扯着魏氏悄声问:“昨晚嫂嫂跟哥哥习字了?”
  魏氏脸都红透了,目光里带着感激,拉着她的手,在她额头轻点了一指,就跟她还是小姑娘时候一般,“小丫头又淘气了!”
  胡娇嘿嘿笑:“那就是真的习字了?”
  魏氏红着脸点点头,到底还是没忍住:“他……他握着我的手亲自教我的……”
  魏氏身后立着的瑞香一大早跑来侍候男女主子,见他们俩一把年纪居然互相凝望对方,眼里压根没瞧见她,心里暗暗吃惊,只不过一晚上功夫,这魏氏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大爷的眼神这么情意缠绵?
  若说大爷对魏氏之前那种温柔体贴她也寻常见惯,当丫环那几年不是没瞧见过,后来也觉得大爷就是个天性体贴的男人,待妇人都是如此。她自己做了妾,也觉胡厚福随和好相处,可是这种眼神却是从来不曾瞧见过的。
  再听到魏氏的话,指甲都忍不住要掐到肉里去了……真是悔不当初!
  她当初怎么就没学到这招?缠着大爷教她习字以增进感情?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云南郡府衙,尉迟修看着刘远道递上来的本子,抿一口酒,一页页翻过去,越往后翻越欢喜:“你说这许清嘉是有多笨啊?放着这么一条生财大道不走,非要走羊肠小道。他是跟银子有仇吧?”
  当官不捞银子,这人傻不傻?
  刘远道小心跟随了这么久,算是将尉迟修的性子摸熟了,这人最爱的有四样,酒、色、财、权,缺一不可。
  初来云南郡的时候,掩饰的多好。姜还是老的辣,许清嘉到底是栽在他手上了。
  刘远道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这帐本子乃是九县预购药财的数目,就是派人前往村寨,将九县药农的药材登记在册,省得到时候这些药农高价卖给药商。细帐都在各县,到时候收药财都按着细帐来,总帐只是各村寨的总量,拿到尉迟修这里汇报。
  “大人,九县县令向大人提起,县里太穷,库中没有存银,而那些药农是不见银子不卖药材,便想着借调些州府库银过去应急……”
  “这帮刁民!不见兔子不撒鹰!”尉迟修合上本子,想到有一大笔收入马上要落入自己的腰包,心情似乎也没那么坏了。写了道手札,按下自己大印,让刘远道去官库里提银子。
  郡守府衙门口,药商带着药材师傅与掌柜的就守在门口,看到刘远道押着银子出来了,都急吼吼迎了上去,“刘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买到药材啊?再耽搁下去可就过年了!”
  刘远道想到尉迟修吃肉,他这次定然也能喝口汤,就心情莫名变好。看着眼前这些药商,无端觉得这就是一只只肥羊,只等着他们磨刀霍霍去宰,面上不知不觉就带出了和暖的笑意来:“大家别着急别着急!你瞧瞧我这不是才押着银子去收药材嘛,等收到了回来就给你们!大家别着急啊!”
  尉迟修让高正此次同他一起押送银子去九县,刘远道还想着尉迟修待高正的态度。
  高正算是许清嘉的心腹,楼玉堂已经外调去了别地,段功曹那就是个混人,怕老婆的要死,听说最近在家里又纳了个妾,被老婆打伤了脑袋,这次伤的比较重,说是起不了身正卧床静养,一应公事都推了出去。
  尉迟修让高正押银子,难道是看上了他的才干 ?
  要说这姓高的也确有几分才干,只不过命不好跟错了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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