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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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子上的菜肴早已撤下,只留下一堆堆空酒壶,满满登登累了一桌。
  烛影之下,天机已经趴在桌上,肩膀微微起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三个人里,似乎只有温良辰是清醒的,他一只手端着酒杯,明亮的酒水在杯中荡漾,另一只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醒了?”
  “师傅,原来你不只是个烟鬼,还是个酒仙啊。”唐娇扶着脑袋说。
  温良辰笑而不语,朝她微微张嘴,露出舌尖那枚红褐色的石头。
  “……醒酒石?”唐娇指着他喊,“师傅,你这是作弊啊。”
  “兵不厌诈。”温良辰笑着将醒酒石取下,放进酒水里荡了荡,然后用一根红绳系住,重新挂在自己脖子上。
  唐娇眼见此幕,顿时响起最初含住醒酒石时,上面那若有若无的温度,敢情这醒酒石一直是他贴身戴着的,
  “好了,时候不早了,师傅回去睡觉了。”温良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红包就放在这了。”
  “红包在哪?”唐娇问道。
  “诺。”温良辰解下腰间系着的白玉烟枪,指了指旁边醉死的天机。
  “……”唐娇。
  “怎样,这个红包够不够大?你喜不喜欢?”温良辰走到天机身后,笑着抽了口烟,吞云吐雾道,“顺便告诉你一件好事,这家伙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是喝醉了就会有问必答……哎,为了让他喝醉,我也是拼了。”
  砰——唐娇眼睛里燃烧起熊熊火花。
  “好了,师傅走了!”温良辰哈哈一笑,洒脱而去。
  唐娇目送他离开,等门关上,立刻蹦跶到天机身边,趴在旁边看他。
  烛光昏黄,天机趴在桌上,侧着脸枕在手臂上,手指,头发,披风,睫毛,都被染成了温暖的金色。他的睡相看起来有些不大安稳,似乎拼命想从梦中醒来,重新保持冷静自持。
  唐娇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
  天机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缓缓睁开,犹如黑色睡莲静静绽放,直到看见唐娇的脸,才舒展开眉头,不再警惕不再挣扎,只是一直看着他。
  “天机,你醉了吗?”唐娇问。
  “是。”天机孩子气的看着她,回道。
  唐娇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有很多问题想问,却突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最后决定最重要的那个。
  “天机,你喜欢我吗?”她用同样的姿势趴在桌上,侧首看着他,两眼亮晶晶的问道。
  天机平静的回答道:“不。”
  唐娇顿时一颗心掉到了谷底,用万念俱灰都无法描述她现在的感受,以至于其他问题都不想问了,过了好久,才意兴阑珊的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是。”天机简短回道。
  “那你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唐娇连忙问道。
  “嗯。”天机却回答了莫名其妙的一个字。
  之后唐娇又问了他好多问题,可他都这样嗯嗯嗯的应付过去了。
  “你是不是在装醉?”唐娇忍不住怀疑。
  “不。”天机终于没有再说嗯。
  唐娇狐疑的看了他半晌,忽然醒悟过来:“你是不是只会回答是和不?”
  “是。”天机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唐娇这下终于明白了,天机就算是醉了,警惕心也强到可怕,他的确有问必答,但只会回答是与不,如果你问的问题不能用这两个字回答,他就会用嗯嗯嗯这样毫无意义的词混过去。
  等她明白这点,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看天机的样子,似乎越来越清醒,只怕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酒醒了。
  唐娇咬了咬嘴唇,在心里飞快的措辞,最后握住他的手,殷切的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是。”天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哈……”唐娇哈出一口气,将他的手牵向自己,额头深深抵在他的手背上。
  “再说一次。”她埋首问道,“你爱我吗?”
  “是。”天机回答。
  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在他的指缝间蔓延,这一刻对唐娇来说,简直像是酒醉后的一场梦,但是此时此刻,她宁愿自己沉耽于梦中,也不想要被醒酒石唤醒。
  含着眼泪抬起头,唐娇伸手摸着天机的脸,慢慢将樱色的嘴唇凑过去,彼此的呼吸打在对方脸上,她泪眼朦胧的问道:“你爱我吗?”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所以她看不见,天机此刻的神情。
  天机不容易醉,却很容易醒,此时此刻,他的眼睛早已恢复清明,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带着丝隐忍和忧伤的看着她,最终,放弃坚持,回答她:“是。”
  灯影之下,两个身影交合在一起。
  若是此刻为梦,但愿一梦醒,如果此刻是醉,但愿一醉千年。
  月色婵娟,在这夜里,有许多人都醉了,但有一个人始终清醒着。
  窗栏边,温良辰提起鎏金小酒壶,灌了一口,烈酒无法麻痹他的心智,他的眼神反而显得更加清醒。
  而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能从天空俯视下去,就能看见无数人,无数队伍,无数物资,无数兵马,犹如蚁群般,从各个方向,朝他汇聚而来。
  宛若他就是世界的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撸,又爱上师傅了
  ☆、第48章 千秋此夜话美人
  温家已经选择了效忠对象,王家自然也不会落在他的后面。
  从年夜开始,宫中连续七天举行盛宴,万贵妃盛装出庭,用美酒佳肴款待了群臣,当中自然少不了宰相王家。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所以哪怕是在这样的大好日子里,她的神色都显得有些焦躁,看谁都不顺眼,看王渊之最不顺眼!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大伙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送礼物也送得胆战心惊。
  礼部侍郎因为是宰相一系,送礼尤为小心翼翼,手里捧着一只檀香木盒道:“臣献上八颗南海珍珠,愿摄政妃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万贵妃让太监把盒子接过来,打开让她扫了一眼,然后冷嘲热讽道:“什么南海珍珠,几颗鱼眼睛罢了,你就拿这东西,来祝本宫福如东海?”
  她纯粹是鸡蛋里找骨头,礼部侍郎也没办法,只好不停的拱手致歉。
  之后献礼的人,也都跟他差不多下场,其他人还好,但只要是宰相一系的,都会受到万贵妃的责难,无论献上的礼物有多好,都会被她贬得一文不值。
  最后,终于轮到了宰相之孙,王渊之。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或探究,或幸灾乐祸,或忧心忡忡。
  梨花木桌后的王渊之慢慢起身,两手空空的朝万贵妃走去。
  看见这一幕,很多人的眼神有些惊疑不定,而万贵妃则是彻底愤怒了。
  “所有人都为本宫准备了新年贺礼,为何唯独王家没有?”万贵妃坐在龙椅之上,两手的指甲狠狠抠进扶手里,恶狠狠的笑道,“看起来,王家似乎对本宫很不满意啊……”
  在座的官员们都有些紧张,许多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万贵妃身后那一列列甲兵,生怕她一声令下,那群甲兵就冲出来,把王渊之给剁了。
  一时间气氛极其凝重,而打破这宁静的,是一个拍手声。
  “祝摄政妃殿下新年快乐。”王渊之拍了拍手,不咸不淡的说,“今日,臣是代替祖父前来,送您一件大礼的。”
  随着他的拍手声,一个脸上蒙着白纱的女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步步生莲,来到他的身后。
  “你什么意思?”万贵妃托腮看他,冷冷问道,“王家要送本宫的大礼,就是这个女人?”
  “她可不是普通女人。”王渊之忽然转过身来,将她脸上的面纱扯落,“她是先帝之女,齐国公主!”
  雪白的面纱落在地上,露出玉珠美丽的面孔来。
  万贵妃霍然而起,尖声喊道:“什么公主,什么先帝之女!你带着这个贱人过来,是想对本宫示威,还是帮她造反?”
  “造反?”王渊之淡淡一笑,有些轻蔑的回头望去,“就凭她吗?”
  玉珠被他拿眼睛一瞪,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数月不见,她依然是美丽的,甚至比以前在平安县的时候还要美丽,宰相府收留她之后,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各种山珍海味和补品吃下来,让她的每一寸肌肤都透出珠玉般的光泽来。
  只是美貌归美貌,心性归心性,她依然和当初一样胆小怕事,经不得半点风浪,让她站在皇宫里,她就已经两腿发抖了,随便吓唬她一下,她就跪了下来,嘴里不停喊道:“公子饶命,摄政妃饶命,我不造反,我不造反……”
  万贵妃反被她给逗乐了,从龙椅上站起来,两袖一展,对群臣道:“哈!这就是先帝之女?你们看看,她像不像?”
  群臣纷纷发出嘲笑声,讥讽声,使得玉珠眼泪汪汪,脑袋埋得更低了。
  王渊之却不为所动,像一把插在雪山之巅的古剑一样,笔挺的站在原地,淡淡道:“摄政妃殿下,你还不明白她的价值吗?”
  万贵妃抬手止了众人的笑声,问他:“什么价值?”
  “世人诟病你,无非是三点。”王渊之道,“第一,你并非皇室,却代君摄政。第二,皇上无后,责任在你。这两个点其实很容易解决。第三,先帝之女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很多无知百姓都相信,只有先帝之女才是正统……这三个问题,其实可以用一个办法解决。”
  “……怎么解决?”万贵妃盯着他。
  “请你收公主为义女,她身上流着齐国皇室之血,她的儿子就是王位正统继承人。”王渊之淡淡道,“这个孩子将由你亲自抚养,当然,孩子还小,没法打理国事,这国家大事自然是由你,由太后来处理!天下人,自然再也无法置喙你!”
  他说话的态度还是那么高高在上,让人看了生气,不过万贵妃现在欣喜若狂,一时之间也就忘了他的态度问题了。
  “这个主意不错。”万贵妃从龙椅上走下来,来到玉珠面前,俯身将她扶起来,笑着问她,“好孩子,你可愿意认我为母?”
  “愿意,我愿意!”玉珠忙不迭的点头。
  “好,好,好!”万贵妃连说了三个好字,拔下根簪子插在她发髻上,然后握着她的手,向群臣宣布,“大家都来见过本宫的女儿,玉珠公主!”
  “恭喜摄政妃!”
  “恭喜玉珠公主!”
  文武百官皆拜于这两母女脚下,连王渊之也是不情不愿的拜了下去。
  一时间,这两人风头无限,一时之间光耀夺目到了极点。
  而后世谈起齐国历史,一定会谈到这段时间,谈到这段时间出现的三个女人,她们分别是唐娇,万贵妃,玉珠公主。纵观齐国历史,能够掌权的女人不多,更何况是出现在同一时期同一朝代,这三人在齐国历史上光耀至极,又因为三个里面,有两个都是美人,所以后世以她们三人作为题材,书写诗词话本时,常常会选择一个标题——美人,亦或者美人话本。
  宫宴继续进行,万贵妃是打从心底的高兴,因为在她看来,玉珠代表的是王家的态度,宰相一系的投诚,至于她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其实根本不重要,只要百姓们相信她是真公主就行,只要世人认为公主已经认她当母亲了就行。
  她高兴,其他臣子就是装,也要装得跟她们一样高兴,于是宫宴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放眼望去,每个人都在笑。
  王渊之看着眼前光景,觉得自己在看一出滑稽的皮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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