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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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儿,她先前给梅子咬耳朵,就为了这事儿。
  而借口么,自然还是元小公爷除了女人之外的另一个爱好——火器。
  有了那东西,她打赌这位爷一定会来。
  果然料准了。
  元小公爷瞄她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往外头招了一下手,丹凤眼便笑开了。
  “吴四,把好酒好菜给小爷拿进来。”
  “是,右将军。”
  随了一声儿响亮的应答,一个小兵模样儿的人,手脚利索的提了一个鸡翅木的三层食盒进来,就在木板床上铺了一张梭布,便将食盒里的东西摆放了出来。一碟花生米,一盘油亮亮的烤鸭,一盘卤牛肉,一盘猪耳朵,还有两个大碗和两坛烧酒。等都归置好了,他才慢慢地退到了外头。
  “诺,表妹,给你的。”
  元小公爷为人向来率性,没有那么讲究。在夏初七的对面坐了下来,与她一人坐在木板床的一头,中间隔了一块摆放了酒桌的梭布,还真就着花生米猪耳朵与她在这柴房里头吃喝起来。
  “喝!”夏初七与他碰了一下碗,“说来还是表哥你这个人不错。都说如今这世道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就我现今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还带了好酒好菜来看我,让我这心里头,真真儿是感动得想哭……”
  “别装了!”
  元祐一摆手便打断她,丹凤眼斜斜一眯,“能叫唤的驴子,哪一头不是横踹乱踢的货?不是你让梅子带话说,小爷得请你喝酒吃肉,你才告诉火器改良的方案,小爷能这么麻烦带一大堆东西来么?”
  “靠!”夏初七耷拉下装感动的表情,嘿嘿一笑,就着那手指挟了一块嫩嫩的烤鸭,蘸了点儿小碟里的甜酱,往嘴巴里一送,嚼得嗞嗞有声儿,“我呢好不容易想伤心一下,你这头就泼人冷水。不地道,真是不地道。”
  轻轻“嘁”了一声儿,元小公爷夹了一块牛肉入肚,就着烧酒抿了一口,又才说,“你啊,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小爷还以为我十九叔真亏着你了呢。可过来这么一瞧,你这日子哪里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拎起一颗花生米,夏初七砸向他脸,“去去去,非得等你来收尸了才叫委屈?”
  元小公爷一张嘴,便把花生米接住,便口叼进了舌间。
  “真香。能不能好好说话?”
  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气,“不好好说话的是你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从今往后,就别在我跟前儿提那个人。”
  元小公爷轻笑了一声,“哟,你这是要与我十九叔划清界限?”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你瞧瞧我这德性?不该?”
  元小公爷眸子微微一眯,就着炭火的视线深邃了几分,看了看她,好像想说什么却又是忍住了,翘开唇来,牵出一个最是轻佻的微笑。
  “说罢,叫小爷来究竟有何要事?我还真不敢相信你替我想了火器的事儿,会有点啥好心肠?”
  “喝酒喝酒,甭说那些个扫兴的话,今日喝了,咱两兄妹哪个时候又才能喝得上,还真就是说不准儿了。”夏初七眯了眯眼睛,又倾身对元祐倒满了酒,碰了一下碗,那一抹笑容狡黠如狐。
  “啥意思?”元祐一皱眉。
  “没什么意思。好酒,真是好酒,比那个杂粮酒好喝多了。”
  突然冲口而出的话,让夏初七莫名其妙便想到那天儿在清凌河的大石头上喝的杂粮酒来。
  品着品着,嘴里便有了几分不是个滋味儿。
  讥诮的笑了一下,仰起脖子来,猛地灌下一大口。
  “真是痛快。”
  这个时代的酒精度数都低,还真是不太容易喝酒。
  她闷闷的想着,那元祐瞄她一眼,也是不客气的大口喝着,笑逐颜开地撩出一脸的桃花来,“别说,在这种地方喝酒,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那感觉就像给死囚犯送行一样,有了今天没明天,喝下肚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拉出来,确实很痛快。”
  “欠揍的货!”
  夏初七骂咧了声儿,瞥了他一眼,突然又是一笑。
  “不过说来也差不多吧,您今儿就当为我送行了。”
  元小公爷刚凑到嘴边儿的酒碗,又放了下来,不解地勾了勾唇,“表妹,咱俩可先说好啊,请你喝酒吃肉侃大山什么的呢,表哥我能办到,不成问题。可如果你起了心想让我带你出去,那肯定是不能的,我要那么做了,我十九叔能生剥了我的皮啊。”
  夏初七看着他精致漂亮的丹凤眼儿,又把酒碗塞到他的手里,略带邪性的一笑,话锋陡然一转。
  “表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啊。”
  “什么?”
  “你是愿意让你十九叔剥了皮呢,还是愿意一辈子房事不举啊?”
  元祐脸色一变,往门外望了一眼,瞳孔噌的瞪大。
  “你算计我?”
  “对。”夏初七点了点头,回答得十分干脆,“先前递给你的酒碗里有我独家配制的‘新郎粉’,这个玩意儿其实吃了没啥别的坏处,而且还能强身健体,让人夜夜都忍不住想要当新郎。唯一的坏处嘛,就是想当新郎却欲举不能,啧啧,那生生受着的痛苦,比死还要难受,表哥你还是考虑一下我的问题吧?哪一个比较惨一点。”
  元小公爷游戏花丛,爱的便是美酒与美人儿。
  她这么狠的一个杀着,确实比杀了他还要来得要命。
  夏初七了解他,可他似乎还不太了解夏初七,没想到她竟然会从他进门那一刻便开始算计上了。想想啊,他自家带进来的珍藏美酒,自家带进来的美食佳肴,居然会被人下了药?
  一时间,那元小公爷,一双丹凤眼生生挑开了恼意。
  “楚七——”
  “表哥,您可千万甭生气。”
  夏初七按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盯着他的眼睛说,“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你把那小兵弄进来打晕喽,我与他衣裳一换,趁着天黑出去谁也瞧不着是吧?回头我便给你解药配方,你十九叔他寻不着我,还真能把你给宰了?不能。您好歹也是皇孙,最多挨几下拳头而已,我可都厚道的替您想好了,小事小事,犯不着这么大动肝火的,怄气伤肝的,对男性生殖健康还有坏处。表哥,你啊熄熄火。”
  元祐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还让小爷熄火儿呢,宰了你的心思都有了。”
  夏初七咧嘴一笑,拍拍他肩膀,收回手来。
  “千万别。冲动可是魔鬼,您从现在开始啊,就保佑我长命百岁吧,要不然,你一辈子的性福可能就毁于一旦了。因为我敢保证,除了我楚七,这世上再无人可以配置‘新郎粉’的解药了,信吗?当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不对?表哥。”
  她说得轻松,元祐的俊脸儿,越来越黑,斜斜睃着她没好气儿。
  “表妹,你这么办事儿,真的好吗?”
  扬了扬唇角,夏初七再次把酒碗塞在他手上,笑得那叫一个欢畅,“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看这外头天儿还黑下去,我两个还可以再喝几口。表哥,就当你为表妹我送行了,从此天涯海角,山高水长……”
  原本她是笑嘻嘻的,可说到此处,看一眼元祐俊气的脸,再看一眼这黑沉沉的柴房,接下来的话突然又有些说不下去了,只能端着那酒碗,像个男人那般甩开了腮帮子,使劲儿往嘴里灌,把这几天来憋在心里头的烦躁,一股脑儿的,尽付了那一碗清冽的美酒。
  “行,那便喝个尽兴也可。”
  元祐叹了一口气,与她倒满酒又干了几碗,一只手便搭上了她的肩膀。
  “表妹,我十九叔他……兴许也不得已。”
  “说了别提他。”夏初七的脸色一下便拉了下来,狠狠地说完,与元祐目光对视片刻,这才又换上了一张笑脸儿,“我懂得,我一开始便猜错了,我以为普天下的皇子都是爱那黄金做成的世上第一把椅子。可有的人他偏不爱,他爱的是什么呢?爱那个亲手绣出那‘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美人儿?哈哈,还是那个美人儿懂得他的心啦,一副绣图便扭转了乾坤大局?”
  “表妹……你这又是何必?”
  “哈哈,我这不是和你叨唠着玩么?别说,他这人的算盘啊,打得可真是精。进可攻,退可守,谁也没有他这么高明。如今为了那美人儿,他可以用实际行动来向他老爹证明。你看,你儿子我啊,根本就不稀罕你那个位置,我只喜欢这天下太平,我只想让咱大晏百姓安乐,这两个人便是那千年石碑造谣惑众的人,随便你来处置,而且其中一个,还是我极为宠爱的人,我都一并交给你了……瞧瞧,赤胆忠心啦。当然,他要一个不爽快了,随时都可以反将一军,这天下百姓之心,可都归他晋王殿下了,说不定还能江山美人儿一并收入囊中?哈哈……好棋!”
  她喝着酒,一直碎碎念。
  元祐时不时瞟她一眼,“你可真懂他?”
  “我懂个屁!”夏初七撇了一下嘴,“我就是没事儿瞎咧咧,就像你说的,我一个死囚犯,反正都要死了嘛,也不怕谁说我妄议朝政,诽谤君王的?不过表哥,幸亏你小时候被抱养去了诚国公府……要您现在要还姓着赵,指不定也能生出那些个歪心思来,与你那个皇孙哥哥干上一仗,也想要坐到那黄金宝座上呢?哈哈。”
  她自嘲地笑着,一口口的猛灌酒。
  元祐却是眯了眯眼,像是被触到了心里的某一点。
  “小爷我只爱美人儿,不爱那江山。”
  “去去去!男人的话,何时信得?”
  “哟喔,这么快就忘情绝爱了?”
  “从无情爱,何来绝与忘的说法?滚犊子吧。”
  元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要以为小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与我十九叔……你们两个就真没点什么事儿?”
  “没事。还真就没事。”
  夏初七笑得乐呵,喝酒更是干脆。
  元祐盯住他沉默了许久,见她还在一口口的猛灌,一把夺下她手里的酒碗来,挑了挑唇角。
  “我十九叔他……说不定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轻谩的“哦”了一声,夏初七笑,“那他是什么样子?”
  元小公爷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突然一叹。
  “你说那个绣图……哎,说来此事话有些长。当年,圣上初登大宝,为了以示与有功诸臣良将的恩好,将自家公主下嫁与各家公侯子弟,也为儿子孙子们都配了婚事,那些女子也大多都来自这些个功勋家族。在我十九叔还小的时候,圣上便已经早早将东方家素有才气美貌名声的嫡女东方阿木尔,嗝,便是如今的续太子妃许给了他为嫡妃,两个人吧,打小便是知道这门亲事的,大家原也都以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会是一桩美好姻缘,可就在成婚的那一年,三媒六聘都过了一半……”
  难得元小公爷这么肯交底儿,夏初七默默的听着。
  可说到此处,他似是有些避讳什么,舌头儿绕了一圈,才说,“事到临头了,却又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圣上将那阿木尔许配给了太子爷,对,也便是我那个亲爹了。嗯,然后呢,又将东方家的小女儿指婚给了我十九叔。那姑娘也是个命薄的,没等过门儿,就一病不起,然后病死在了家中……后来又一连指婚了三次,那些姑娘要么暴毙要么横死……圣上都有些着急了,而我十九叔吧,对此事一向不太热衷,加之他常年征战在外,也无心婚配之事,便慢慢搁置了下来,你懂了吗?”
  “懂什么?”
  奇怪地瞄他一眼,见他不吭声儿,神神怪怪地盯住自个儿,夏初七才勾起唇,“说完了?”
  “完了?还想知道点什么?”
  拍了拍脑袋,夏初七嗤笑一声儿,“没什么想知道的。只是有些感叹啦,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连皇帝家里也是如此。瞧着你们这些个皇子皇孙,看上去都金尊玉贵地活着,却是连婚姻都不能自主的可怜虫。”
  兴许是深有感触,元祐微微一眯眼,却是一叹。
  “确实如此。小爷我往后,不照常得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么?不过好在我不像我十九叔,我想得通,我那后院儿里啊,已经储备了大量的美人儿,哈哈,逍遥快活着呢。”
  他笑得开怀。
  夏初七却神色默然。
  瞄着元小公爷向来纨绔的面孔,突生感叹。
  这货说不定也与她自个儿一样,嬉笑怒骂和斗鸡走狗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不对,她心酸个屁啊。
  使劲儿摇着摇脑袋,她呼噜呼噜摇着酒壶,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打了一个酒嗝。
  “这酒啊,真不醉人。”
  ……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柴房外头的守卫,已经准备交班了,终于壮着胆子来请元小公爷出去。元祐在木板床上似是坐得有些乏了,伸了个懒腰,这才慢吞吞的从柴房里钻了出来,身边还带着那个随他进屋的小兵,一直低眉顺目的跟在他身边儿,拎着一个与他体型不太相符的硬木大食盒,一道往拴马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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