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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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是个大老粗,做事就这般,不像你会识文会断字,还会画画儿。你若是觉着心里不舒坦,也只好将就……忍耐几日。”
  不晓得他到底是讽刺还是称赞,或者还有没有旁的情绪,赵如娜抿了抿唇,低声“嗯”一下。两个说来关系极亲密,实则还很陌生的人在一处,往往很是尴尬。她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不了解他的性子,更不了解他的脾气和处世原则,害怕说多错多,索性闭嘴不吭声。
  他也没再说话,只是把马骑得更快,两边冷风穿过被子,惹得她一阵阵发冷。他似是有所察觉,低头看她一眼,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孔六等人,大声吼了一句。
  “你几个慢腾腾做啥?快点,去前头城里给老子找一辆马车。”
  “是,侯爷。”几名亲兵异口同声的回答着,嘴里都叽叽发笑。
  那是一种好奇的,调侃的,欢乐的,纯天然的,几乎不加任何掩藏的揶揄声儿,赵如娜听出来了,一直没好意思抬头。那窘迫时的脑袋,几乎快要钻入被子里,钻入他的怀里了。
  “哈哈,我们这就人。”
  孔六几人看她害羞,嘻嘻一笑,挥鞭便赶在了前面。
  冷风里,只剩他二人。
  没有了旁人窥视,赵如娜的呼吸总算均匀了一些。
  考虑了一下,她抬起头来,问了一句,“画里的意思,侯爷都瞧明白了吧?”
  陈大牛高大的身躯有片刻的僵硬,想到她千里迢迢过来的警示,默了默,低头看她一眼,“俺说你下回能不能把牛给画得好看一些?那般丑陋,哪里像俺?”
  没想到他还会开玩笑,赵如娜微微一愕,面上大窘。
  “仓促下笔,侯爷见谅。”
  “哈哈!”
  陈大牛见她脸红了,突然心情大好。
  “俺逗你乐呢!好看难看,横竖不都是一条牛,咋整也变不成马不是?驾——”爽朗的哈哈大笑声里,他双臂裹紧了她,策马飞奔在腊月的寒风里,样子极剽。
  赵如娜受不了他这股子虎劲,飞发被风吹得乱成一团,脸颊也刮得生痛,不由死死抿着唇,敛住神色,双手攥紧他身上铠甲,时不时窘迫地瞄一眼他下巴上青幽的胡茬和黑瘦了不少的脸孔,心下竟是慢慢热起来。
  不管她愿是不愿,从一年前开始这人便是她的夫君了。女子以夫为天,这辈子她都得冠他的姓,做他的人,这便是宫中老人常说的命吧。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或者是为了御寒,她的脸慢慢贴在了他身上。可再一想,不久他就要另娶妻室,她脸上的情绪,一会儿一个变化,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直到陈大牛突然低下头来,奇怪地看她。
  “你还冷得很?”
  恍然发现自己竟紧紧靠在他身上,她脸微微一红,赶紧挪开。
  “妾身,妾身不冷了,多谢侯爷关心。”
  说话时,她始终低垂着眼皮,却能感觉出他在看她,还看了许久,耳根不由愈发的羞臊。想想自己的行为,光天化日之下,甚是大胆,更是窘迫得厉害。两人一年前见面,每次都不是在敞亮的光线下,更没有认真注意过彼此。
  她不曾好好看过他,他亦然。
  这会儿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心中忐忑不已。她晓得自己生得还行,可更晓得像她这般长得好看的妇人,他不知瞧过多少,自己绝非最美的那种。如今被他这样一眨不眨地瞧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没法子摆放。
  “呵……”
  他突然低笑一声,怪异地让她猛地抬头,“侯爷笑我作甚?”
  陈大牛今日似是心情不错,见她惶惑,又是哈哈一笑。
  “俺粗莽惯了,先前的事,吓到你了?”
  赵如娜起先确实被他吓了一跳,可哪里敢承认?摇了摇头,她顺手抚顺了被风吹得散下来的鬓发,微微一笑,“妾身不怕。”
  “不怕就好!”
  他又是一声哈哈,突然在马背狠狠一拍,那马儿吃痛,嗖地蹿了出去,比先前的速度快上了几分,差点儿没颠得她吐出来。暗暗吐一口气,她知他本就不喜自己,也不好计较,只锁着眉一直低头。不料,却突然听见他说,“咱得赶快一点,去城里找个客栈歇一宿。”
  赵如娜看了看大亮的天色,又是一怔。
  大白天的投宿?不是找马车了吗?
  她没有问,他也没有解释,只是将她的腰身勒紧,快马加鞭,一双炯炯的视线里,多了一抹浑浊的暗色。她一开始不太明白,可慢慢的,当他身上异样的灼灼感传来,她领悟了,然后身上如同被火烧过,面红耳赤。
  此时天很冷,可他的额头却布满一层细汗。
  “紧张啥?”
  他在问她,声音不若平常,像是平添了一丝喑哑的意味,惹得她心窝一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往他的怀里靠了靠,假装没有听见。他呵呵一笑,没拽马缰绳的手很快便从外面裹着的被子里灵活的钻入,再又探入了她的里衣,略带薄茧的手,带着冬日的凉意轻轻刮了她一下,吓得她哆嗦着,飞快摁住他的手,可怜巴巴地冲他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揽住她提了提身子,便将她往身前挪了挪,让她的后背紧贴过来。不知是马儿太颠,还是他太激动,她觉得他说话时声音有些发颤,“不行,俺不能等,憋得受不住了。”
  赵如娜看着他眼中大盛的光芒,带着一种会意的羞窘,再次向他摇头。
  她从小长在深宫,习妇德知礼仪,也深受约束。在她看来,大白天光之下这样拥拥抱抱的行为,已是不雅,他再那般动作,更是匪夷所思。可他是个莽夫,她再不愿,又如何能阻他分毫?一颗心咚咚跳着,她推拒几次,终是被他大手罩住,羞臊得不知如何开口。
  幸而天冷,路上行人不多,她又裹了一条大被,即便有些小动作,有一两个行人经过,也瞧不出来内里乾坤,只是她脸上早已红霞满天,觉得这人实在没脸没皮得紧。可不管她如何,他的袭击一如往常,那手上的茧子刮得她肌肤生痛也不管,越覆越紧,带着揉碎的力道,让她呼吸不匀,耳朵里嗡嗡作响,几欲昏厥。
  “侯爷,求你了。不要在这。”
  她有限的意识还在抗拒,也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在催生一种放纵的情绪,想要彻底放下那些骄傲和矛盾,想要呐喊和低唱,想要摧毁她受过的所有礼教约束。
  马儿还在扬蹄飞奔,她也不知身在何处。可身后的那人却不停折磨她的身子,让她时时处于羞涩与放纵之间,既受不得这样的押弄,又隐隐生出一丝欢愉。两两相对,她在他火一样的掌中几乎晕厥,彼此像两块浇了一层热油的合儿饼,柔若蚕丝又坚若热铁,终是唤醒了她的神思。
  “侯爷,你若再这般,妾身……生气了。”
  她听见自己声音在发颤,也听见他呼吸喘急,更知道这样的威胁太薄弱,与他而言没有说服力。可他终是停了手,脑袋低下靠在她的肩窝,愉快的笑了一声,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的粗嘎。然后一拍马背,大呼一声“驾”——
  ……
  马儿不懂人心,侯爷越急它似乎越慢。官道上未化的积雪,像一条银装素裹的玉带,让这天格外的亮堂。马儿驮着他二人在飞奔,她难抑的娇羞,他强忍的冲动,都在呼啦啦的北风里化为了呼啸。
  又行了几里,甫一入城,便见到孔六几人等在一辆马车边上,显然是听了陈大牛的吩咐找好了马车来接夫人。可他们家侯爷却没有在马车边上停顿,直接骑马飞哉向最近的客栈,看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侯爷,马车在这儿!”孔六生怕他没瞧见,跟上去大喊。
  “等俺一会!”风声中,传来陈大牛的低喝。
  孔六不明所以,与同样几个不明所以的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赶着马车跟上了侯爷的脚步,把马车停在了客栈下头。而行色匆匆的陈大牛,翻身就下马,将仍然裹在被子里不敢见人的赵如娜抱在怀里,大步入了客栈。
  “小二,来一间上房。”
  小二哪瞧过这般阵势?怔忡片刻,眼看这位军爷怪异地抱了一个裹在被子里,不对,是几乎整个人连头到脚都快钻入被子里的小娘子来投宿,他愣是好久没回过神儿。不过做生意的人最是圆滑,须臾间他便换了脸,笑眯了眼上前。
  “好嘞,军爷,上房是有的,小二马上便为您准备。我们店里还有辽东有名的上好吃食……”顿了顿,他奸奸一笑,“还有辽东有名的雄凤酒,补肾填精,滋阴益气,您二位要不要来点?”
  “不要!”陈大牛横他一眼,不耐烦的打断,“赶紧找间上房。”
  大白天这样急,是个正常人都懂得他要做什么了。可小二哥年纪尚小,介绍了店中美食没被采纳,很有一种热情的火被湮灭了的挫败感,咽了咽唾沫,似乎还想再劝两句,可看到军爷黑沉沉的目光,又听见店中食客们的低低笑声,终是不再推销他的雄凤酒,转而带他们上了楼。
  楼板被陈大牛踩得“嘭嘭”作响。
  下面的食客们,有人在低低吃笑。
  见过猴急的,没人见过这般猴急的。
  赵如娜双颊烧红,根本不敢抬头,觉得今日脸都丢尽了。大白天入店投宿不说,不吃不喝就直接上楼睡觉,她虽是他的侍妾,可到底是有良好出身的郡主,任凭她十七年来的思考,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她的夫君抱着,随便找一家路边客栈就要入房。
  “军爷,您看看这间如何?要是不好,还可再换!”
  小二的热情被陈大牛踩灭了,但态度仍是友好,点头又哈腰。
  然而,不等他说完,陈大牛腾出一只手来掏了一块银子丢给他便大步入内,等他再想尽职尽责的多询问两句有没有需要,只听见“砰”一声,面前的木门已然被他摔过来关严,他委屈地碰了一鼻子灰。
  “侯爷,你……”赵如娜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看着眼前这人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只觉脑中晕厥不已,再想想外头一干人似笑非笑的样子,这会若是有地缝儿,她必定会立马钻去,再也不出来见人。
  “俺,俺是真的忍不住了。”他放她下来,甩开她身上保暖的被子,大步过去将她放在榻上,身子便抵了过来,那喘着气的猴急样子,羞得她满脸通红,又臊又窘。
  “我身子不好。”
  “俺晓得……”见她吓得身子直颤,他喘急不已,连连告歉,“等这厢事了,回头俺给你寻个好大夫。”双眼烁烁逼视着她,他眸子里赤红一片,双臂撑在她的身侧,整个人就像一堵城墙似的压过去,看上去很是吓人,但声音里却带了一点哀求,“你就依俺这一回,往后再补偿你。”
  看他急切,她不免起了逗耍之意。
  “妾身若是不肯?”
  他掌心收紧,急不可耐地低头啃她脖子。
  “不肯也得肯。”
  他像是真的忍耐了许久,手背额头都是暴涨的青筋,即便知晓她身子不舒服,也是等不得了,哪里肯老实?爪子搭上她身,便是毫不留情地狠意,甚至都来不及处理完彼此衣物便急急耍上了威风。
  她不太适应,但终是让他得逞了。她无奈地低低吸气,喊了一声“侯爷”,双手慢慢搭上他的肩膀。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气喘如牛。大概真应了小别胜新婚的道理,阔别了一年多后,心境不同了,时间不同了,地点也不同了,人虽然还是那两个人,但或者是路边客栈比新婚的新房更添了一丝刺激,在她柔弱无骨的紧紧依附里,他竟颤抖得不知所以,越发恣意放肆。
  不受意识支配的快活,是人类最终极的快活。
  赵如娜觉得眼前的天色已然不好分辨。似有烛火在摇曳,似有白雪在飞扬,鼻间嗅到的是一股子像是汗水的膻味儿,不好闻,也不难闻,却让她情不自禁地收缩颤抖,再一看,觉着身上绫乱的衣物简直就是一种从未有想过的堕落。
  ……
  从客栈里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出来之前,赵如娜让小二拎了热水来洗了下身子,虽没有换洗衣裳,可大概是出了一身热汗,不管是身子还是心情,都好了许多,原本堵得极紧的鼻子,也通畅了,风寒也是大好。她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小妇人,先前被夫君好一番疼爱,自是觉着这千里之行突然就饱满起来,就像辛苦种植在地里的庄稼,总算收获了一个果实。
  二人没太多语言交流,一起出了客栈的门。
  她羞窘不堪,一直低着头,没敢看那小二的眼光,直到发现边上的男人情绪不对,再抬起头时,她才发现马车边上不仅有孔六几个随从,还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他满身都是风霜,面色清俊,唇上带了一抹调侃的揶揄。
  “侯爷兴致可真好。”
  陈大牛搔了搔头,嘿嘿一笑,想想先前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瞄了赵如娜一眼,他抢步上前,扯了晏二鬼一把,闷头一笑。
  “你怎会出现在辽东?可是出啥事儿了?”
  晏二鬼看着这两人,唇角牵开笑意,双臂抱胸,似笑非笑地倚在马车上。
  “没什么大事,原本我正准备从这里去奉集堡,没有想到刚从这官道过来,便见到侯爷英姿威武的一面。索性留下来瞻仰瞻仰了。”
  “哈哈,英姿啊?!”陈大牛哦哦两声儿,就像没有听懂他的捉弄似的,狠狠拍了一下晏二鬼的肩膀,“俺这英姿,你是得多学着点。”说罢,在晏二鬼似笑非笑的促狭目光里,他实在觉得丢人丢大发了,尴尬地扯了一把他的胳膊,拉到边上,压低了嗓子,把话题给岔到了正事上。
  “是殿下找俺有急事?”
  “嗯。”不是急事儿,晏二鬼如何会亲自过来?
  “啥事儿,快说啊?”一听他这低沉的声音,陈大牛便急切了。
  可晏二鬼却微微抬头,意有所指的瞄了一眼他身后静静站立的赵如娜,抿着嘴唇并不吭声儿。顺着他的视线,陈大牛也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略略一皱,刚想要给他解释,赵如娜却笑了笑,曲膝冲他福了福身。
  “侯爷,妾身先上马车等。”
  她是一个懂事儿的人,怎会不晓得自己身份的尴尬?她是陈大牛的小妾,却实实在在又是皇太孙的妹妹,论起亲疏来,她与赵绵泽的关系自然比跟赵樽亲近,他们防着她是对的。可陈大牛那不轻易蹙起的眉头,却是让她的心凉了凉,甚至有一丝害怕。
  时局若是演变得不可收拾,她将如何?
  前一刻还在恣意怜爱,下一刻,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
  山海关哈萨尔的失足跌落,是一个极大的转折点。
  局势看着风平浪静,却越发让人琢磨不透。夏廷德受朝廷指派,领了二十万兵马已然到达了北平府。在这几天,北狄又有了新的动向——山海关换了守城将领。很显然,是哈萨尔一直没有苏醒,这对于大晏军队来说,正是攻城良机,可不管是关外的元祐还是北平的夏廷德,都未接到朝廷旨意,迟迟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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