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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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安静冷寂,万千人的视线,都纷纷落在赵绵泽一人的脸上。
  “魏国公客气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一干人,面色极淡。
  “七小姐是陛下赐予本宫的正妻,她父母在时,亲事已然订下。如今找回她来,是本宫应当应分的事情,何须你们来谢?都起吧。”
  “谢殿下。”
  一干人扶着膝缓缓起身,夏廷德正有得意之色,却听赵绵泽又道,“本宫原本是想将七小姐送往魏国公府的,可不巧,七小姐在路上被奸人所伤,伤势极重,如今她父母都已不在,作为她的夫婿,本宫责无旁贷,应尽照拂之意,且宫中太医医术高明,让她入宫休养,再好不过,魏国公难道不希望七小姐得到更好的诊治?”
  “殿下!万万不可。”夏廷德大惊,似是为了侄女担忧,“老夫知殿下是为了小七好,但小七还未出阁,祖宗礼数不能不顾啊!”
  “魏国公说哪里话?”赵绵泽眉梢一挑,突然握住夏初七的手,像是安抚地紧了一紧,才慢悠悠地道:“本宫已有正室在侧,如今七小姐跟了我,也是做侧室而已,本就无须大媒大礼,回头让礼部补一个仪程便是。”
  “殿下,这,这仍是不妥……”
  “魏国公觉得不妥,是认为七小姐非本宫正妻,没有明媒正娶,所以屈了她?若是如此,那也得本宫去请旨休妻才行,毕竟我与七小姐的婚约在前……”
  这话软中带硬,堵了夏廷德一个实在。
  若不是正妻,他堂堂皇孙,带个侍妾而已,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若非要强调身份,那么夏廷德岂不是自扇耳光?
  额头上青筋跳了跳,夏廷德软了软声音。
  “殿下言之有理,可是……小七是清白人家的闺女,不能这样没名没分的就入了东宫。好歹殿下得有一个……有一个正式的礼数才符合规矩。若不然,老夫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大哥?”
  “呵,魏国公,本宫与你玩笑而已。”赵绵泽轻轻一笑,看上去情绪淡然,声音却流露出隐隐的不快,“我与七小姐打小就定下婚约,怎会无媒无娉就留她在身边?如今带她去宫中养伤,也只是为了与秋儿做伴而已。她姐妹二人,素来亲厚,妹妹住在姐姐处,有何不妥?哪条祖宗家法规定不许?”
  没有想到他会拿夏问秋出来挡箭,夏廷德微微一怔。
  “是,她姐妹关系是好,可小七到底未嫁之身,难免被人说三到四,为了小七的闺誉,殿下还是……”
  “魏国公不必再说,我意已决!”赵绵泽打断了他,极是不耐,“七小姐伤好之后,我会亲自送她回魏国公府。到时候,婚媒大事,还得魏国公多多打点。放心,少不了你这叔父出力的地方,不必如此心急,以免不了解的人,误以为魏国公你如此迫不及待,是想要杀人灭口,与曹志行的案子撇清关系。”
  他声音委婉温和,却字字尖锐。
  夏廷德握在轮椅上的手一紧,被活活噎住。
  在一心扶植赵绵泽夺储之前,他一直以为他软弱好控制,加之他爱恋他的女儿,那便更好拿捏。在他看来,只待老皇帝驾崩,这大晏江山,他夏廷德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原来赵绵泽从来都不是软柿子。
  这么看来,到底谁利用了谁,还未可知。
  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又被他活生生咽下,夏廷德终是认了栽。
  “殿下如此说,老夫只好敬谢不敏了。往后,请殿下多多照拂小七。”
  赵绵泽点点头,“那是当然。魏国公,七小姐有伤在身,本宫就不与你细说了。你身体有恙,好生回府将养罢,免得落下病根。”
  “是,殿下。”
  看到夏廷德无奈的低下头,夏初七心下微微一悸,视线瞥了过去,只见赵绵泽唇角挽了一个笑意,又恢复了平素的温和样子,看上去并无半丝不快,突地暗暗心惊。想那洪泰帝能在那么多皇子皇孙里,选中了赵绵泽做储君,除去偏爱之外,恐怕也是认定他非池中物吧?
  这个人也许并不像众人所说的宅心仁厚。
  至少,他与她那个太子爹,处世实在不同。
  “殿下,东方大人到了!”
  随着一声尖细的禀报,原就热闹的东华门更加嘈杂起来。
  魏国公府的人被分拨至两侧,紧接着,一阵马蹄声从里而外,传入了耳朵。而周围的气流,也随着那一行人的靠近,越发的低压。夏初七手心攥紧,抬头看过去,只见从东华门里出来的人,骑在一匹纯白色的马匹上,红衣妖娆,身姿俊拔,在一群锦衣郎的紧紧簇拥下,他唇角永远挂着那一轮皎洁而疏离的似笑非笑。
  “恭喜殿下,喜获佳人。”
  “大都督何事急急前来?”赵绵泽笑问。
  东方青玄跃下马来,朝赵绵泽施了一礼,一眼也没有看他身侧的夏初七,视线低垂,一眨不眨地落在她一双雅致的花纹薄底靴上,挑了挑眉,笑得妖孽至极。
  “并无大事,只是青玄听闻魏国公阖府前来请愿,要带回夏七小姐。突然想到曹志行之事,怕节外生枝……”
  “哦,曹志行何事?”赵绵泽挑眉,顺水推舟。
  东方青玄又是一笑,与他对了一个眼神,“看来殿下还未接到奏报,就在一刻钟前,曹志行招认了。他是受了魏国公的指使,这才领兵假扮海盗,前往渤海湾……”
  不待他说完,夏廷德面色一变,大声咳嗽起来,指着东方青玄一阵喘息。
  “大都督,这种无凭无据的栽赃,你也相信?哼,谁不知道曹志行当年在晋王麾下时,因了与陈大牛出现分歧,受了晋王的斥责,这才离开了金卫军。他素来与陈大牛不合,一直怀恨在心,要拿陈大牛出气,与老夫何干?”
  东方青玄不答反问,“曹志行擢升千户,不是魏国公你出力?”
  “大都督言重了。”夏廷德老脸涨红,一脸冤屈的样子,“擢升曹志行,吏部和兵部皆有备案,大都督可去查上一查,看看老夫有没有卖官鬻爵,借机寻私。再者,此事也曾报与陛下御笔朱批,老夫当初提名于他,是看他有大将之材,想让他为我大晏出力。未曾想,这竟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袭击定安侯不成,竟想陷老夫于不义!殿下,老夫冤啦。”
  在船上时,夏初七曾听陈大牛说过一嘴。
  那时她就想到,夏廷德敢这么说,早就想好了退路。
  所以,看他如丧考妣一般说得声泪俱下,她只心里冷笑,并不吭声。
  等他作戏的表演完毕了,赵绵泽才看了东方青玄一声,声音淡淡道,“东方大人,此事还是要查实为好,不能单凭曹志行一面之词,就为魏国公这样的元老功臣定罪。这样,渤海湾一案,你从刑部手中接过来,就由你锦衣卫来勘察……”
  东方青玄微微眯眼,“是,青玄自当尽力。”
  他明白,赵绵泽想给夏廷德一个下马威,但如今朝中派系之争繁杂,在未登基之前,他还不想彻底与夏廷德翻脸。
  可是……火星已熄,又岂能轻易熄灭?
  辇轿再一次缓缓启动了。
  东方青玄让到左侧,面带微笑,凤眸的余光淡淡瞄过夏初七苍白的脸,唇角勾出一抹懒洋洋的弧度来。而夏初七似乎也是不经意地瞄了过去,看到了他。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一滑,一笑而过。
  “东方青玄……”
  夏初七心里默念了一遍。
  看着面前这座充满了血腥味的皇城,心里突生安宁。
  她知道,他急急赶来的原因。也知道,曹志行会突然招认了夏廷德,只怕也与东方青玄脱不了干系。
  至于她那一眼的笑意,也是想让他放心,并且告诉他——人被逼到了极点,从此再无烦事。
  ……
  该来的人,始终会来。
  夏初七甚至希望,他们来得更快一些。她怕自己时间不够。
  所以,去了一个夏廷德,又来一个夏问秋,她并不惊讶,更无烦恼。
  东宫门口,夏问秋静静地候立在那里,一袭薄烟纱的长裙在风中轻摆,显得她纤瘦的身段看上去弱不禁风,几乎看不出身怀有孕的样子来。
  “绵泽……”
  她迎了上来,可看着赵绵泽下了辇轿,只冲她点了点头,就又转身去抱夏初七下辇时,她脚下一晃,似是有些站立不稳。迟疑了一瞬,才换上了惊喜的笑容。
  “七妹,是七妹回来了?”
  她双眼噙笑,加快脚步迎了上来。
  夏初七微微一笑,淡淡开口,“三姐还久不见?”
  夏问秋白皙的指头捻着手绢,拭了拭眼泪,又哭又笑,样子极是欢喜。
  “好好,我很好。七妹,你可算是回来了。姐姐听说你在登州出了事,担心得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睡够了你当然睡不好,吃饱了,你当然吃不下。是吧?”
  夏初七笑眯眯的说着,没留情面,一句话便呛得夏问秋噎住了。
  “七妹,你……真会开玩笑。”
  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孙妃,夏初七这般与她说话,极是无礼。可任凭夏问秋瞥了赵绵泽几眼,他除了蹙一下眉头,也没有生气呵斥,这让她的心都凉了。
  “三姐别生气,我与你开玩笑呢?好久不见,我也怪想你的,忍不住逗一乐。”
  眼看气氛尴尬,夏初七却像是没有看出来,又乐呵呵地向夏问秋道歉,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气也气不上,哭也哭不出。而她这时,也总算看出来了,赵樽那句话说得对,一个男人喜欢哪个女人的时候,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因为,她如此戏耍夏问秋,她竟然看见赵绵泽唇角翘了翘,似是心情愉悦。
  不对,他该不会是以为她在争风吃醋吧?
  即如此,那就让他以为好了。
  夏初七目光噙笑,又看向夏问秋,“三姐,听说你怀了身子?依我说,你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得好,我记得你原先就数次滑胎,胎象又不稳,万一孩儿又滑了可怎么办?我要是你啊,就躺床上,一动也不动,哪里还有兴趣出来唱大戏?累不累慌啊?”
  “你好大胆子!”夏问秋白着脸还未说话,脾气急躁的抱琴就冲了出来,指着她道,“你怎能如此和太孙妃说话?你太……”
  “抱琴!”
  夏问秋回头低呵一声,眼风掠过赵绵泽微沉的脸,生气地道,“你个死丫头,下次再敢对我七妹无礼,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太孙妃!”抱瑟腾地跪在地上,“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为您抱屈……”
  你抱怨有何用?夏问秋看赵绵泽毫无反应,冷哼一声,没叫抱琴起来,而是朝初七微微一笑,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七妹你大人大量,不要与一个小丫头计较,回头姐姐再收拾她……”
  “秋儿!”赵绵泽像是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黑眸微微眯起,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小七说得对,你如今怀着身子,不比平常,不要到处乱跑,晚点我再去瞧你。”
  相处这么多年,夏问秋哪会听不出来他的不耐烦?
  苦涩的一笑,她微微垂眸,“我只是……想看看七妹。”
  赵绵泽嗯一声,眸光复杂,“我知你贤淑,放心,这里交给我,你回吧。”
  说罢他与她侧身而去,没有回头。只夏初七从他的臂弯处看了过来,注视着夏问秋僵硬的脸,阴恻恻一笑。见她这般猖狂,夏问秋身子又是气得一晃,让抱琴扶着才总算站稳了。而在东宫不远处的一个台阶转角,两个冷眼旁观的人,却是长长一叹。
  “好个小妖精,果然迷得皇太孙晕头转向。”
  ……
  夏初七住在东宫的楚茨殿。
  这个匾额是新挂上去的,名字也是新取的。
  赵绵泽说,出自《诗经,楚茨》,取“楚楚者茨,言抽其棘”之意,也是她夏楚名讳的由来。可对于住在什么地方,夏初七并无多大的感受,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也向来不是她的喜好,所以,听见他委委解释时,她只是似笑非笑,除了觉得这个地方挺大之外,还是觉得讽刺之极。
  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波折,她终究还是夏楚。
  兴许,这才是穿越一场的使命。
  “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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