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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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他不动,赵樽又重复一句。
  “是男人的,就拔刀。”
  东方青玄呵一声,拢了拢身上的白色中衣,又嫌弃地蹙了蹙眉,方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浅笑,“天禄,你说你这个人就是改不掉毛病?迂腐,讲规矩,为何不一刀结果了我?现在怎的,让我拔刀?是要与我公平决斗。”
  赵樽冷冷看他,刀尖向前送出几寸。
  “不是公平决斗,是给你一个垂死挣扎的机会。”
  看得出来,他在极力隐忍情绪,把狂风暴雨狠狠压抑。没有男人碰到这种事情能够冷静,赵樽也不例外。夏初七静静的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普通男人都不可容忍的事儿……何况他是赵十九,是骄傲如斯的赵十九?
  静谧中,三个人都没有声息。
  东方青玄咳嗽一下,一只手抚着胸口,喉结上下一滑,像是把将要出口的鲜血咽了回去,却没有去拿放在石墩上的腰刀,唇角挂着一抹刺目的笑意,回视着赵樽,眸中光芒一闪。
  “不打,我不打过你。”
  这语气,像一个赖皮的孩子。
  在情敌面前这般说,正常男人都会觉得颜面大扫。
  可东方青玄是正常人么?显然不是。
  看着他面上的笑,赵樽眸子幽幽闪烁,如深冷的潭水,探不见底。
  “你既然一心找死,我只能成全。”
  “怎会是找死?我才舍不得死!”东方青玄就像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浅笑着迎上他黑幽的冷眸,语气淡然,闲适而慵懒,就像调戏了他的女人只是一件喝茶吃饭的家常之事,“你看,我与阿楚两个困在这个地底,未知天日,未知前路,我寂寞,她惶恐,大家都不安,我替你安慰安慰她……你应当感激我才是?”
  冷风幽幽拂过。
  说了这般无耻的话,东方青玄照样笑得自在。
  可赵樽却反常地没有动气,冷眸里染着赤红的光,锋利得半丝温度都无。
  “东方青玄,自今日起……”
  说到此处,他顿住,嘴角紧紧一抿,阴冷的面上带着肃杀之气,握剑的手扬了起来……
  “想明白了?”
  东方青玄的声音微微拔高。
  “想杀了我?”
  赵樽眯起眼睛,没有回答他,只是扬剑手速度加快,扬起,落下,其势凛冽如风,可落下时吹掉的却不是东方青玄的脑袋,剑尖也也没有直接捅入他的胸膛……而是切下了他自己袍角的下摆。
  割袍,便是断义。
  东方青玄心里一窒。
  一种无端的凉意从脊背蹿起。他皱了皱眉。
  这些年来不论他与赵樽有什么恩怨,如何敌对,甚至无数次你生我死的交锋,赵樽从未有过“割袍断义”的举动。他们两个人曾经是朋友,他们之间,或许角度不同、政治立场不同,哪怕最终将成为敌人,但最初的那份情义还在,彼此虽然不说,心底也是看重和在乎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危险来临时,两个人可以不必多说便默契合作的原因。
  无疑,东方青玄的行为触到了赵樽的底线。
  尤其在他明知那是他底线的情况下,还要触碰……赵樽便是真的绝决了。
  割了袍,没有捅他。东方青玄知道,这一次赵樽不会杀他。
  可是他的剑,切下的是袍角,其实比杀他更为锐利。
  东方青玄嘴角的笑意隐去了,默了许久,唇角才轻轻一扬。
  “天禄,我们都不再是孩童,更不再是打一架又可以握手言和的年纪。你我之间,早晚为敌。如此也好……”
  话音一落,他猛地一个转身,只在眨眼之间,便抽出他放在边上的腰刀。刀一出鞘,他却不是像赵樽那般割向自家袍角,而是猛地划向自己的左手臂,在淋漓飞溅的鲜血中,他似是不知道疼痛,轻舔一下唇角,凤眸里带着一种嗜血般的疯狂,笑得妖孽而狂肆。
  “你割袍,我歃血,从此你我,情义两决绝。”
  他割的是那一只残手,那残手上面的鲜血,便显得尤其刺目红猩。
  赵樽一动未动,笔直地站着,目光凉凉凝视着他。
  过了良久,他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似乎也没有了再与他动手的打算。
  抿着唇,他不言不语地从东方青玄身侧大步过去,伸手拉过怔怔发呆的夏初七,小心翼翼地为她索好外袍,裹紧她的身体,然后半搂着她,一声未吭地转身往照壁绕了出去,贴着那只可容半人的石壁行去……
  事情发生得很快,从东方青玄的突然发难,到赵樽掠入山洞,到他胖揍东方青玄,再到两个人割袍断义,歃血绝交,夏初七的脑子一直有点儿发懵。
  “赵十九?”
  她低低一唤,赵樽便侧过眸来,抚了抚她的头。
  然后,他没看她脸,只把她的头摁过来,置于胸前。
  “阿七,无事了。”
  “嗯”一声,夏初七看着他抿紧的唇,不知如何启齿。
  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虽不明白东方青玄为什么会突然“兽性大发”,却很清楚,他一定是故意做给赵樽看的,很显然的是赵樽也明白这一点。因为她虽然听不见赵樽进来,可东方青玄一定会听得见动静儿。
  那么他突然的变化,原本就是想要与赵樽从此划清界限?还是他另有所图?
  她猜不到,心有疑惑,想问赵樽,却不好开口。
  有些事情,不管是当真也好,做戏也好,都是男人的脸面。
  男人都害怕被人打脸,何况是赵十九这样的男人?
  想一想万恶的封建制度,想想他是封建制度的一个王爷,夏初七更加心疼他,心疼他的隐忍。
  “赵十九……”
  她反扭去握他的手,带着一种讨好的小意。
  “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我没有被他怎么样的,他就是装腔作势……”
  她这样讲的目的,原本是想让赵樽平衡一点,不会再觉得那么委屈,可是聪明于她,却忽略了爱情这种东西最原始的伤害属性。假以时日,等事过境迁,她再才解释,赵樽或者可以淡然一笑,但是眼下……分明不是时候。
  “没有怎样?你还要怎样?或是你期待他怎样?”冷冷打断她,赵樽心里的酸味到达极点,一种大男人的威严被挑战的错觉,让他有点儿压不住火,尽管他知道没有她并没有错。
  “我哪有这个意思?”夏初七眉梢一挑,也有些委屈。
  “阿七!”赵樽眸子一暗,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紧,“你对东方青玄如何,我清楚。他待你如何,我也清楚。事情过去了,不必再提。”
  夏初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那种被误解的感觉,棉花似的堵着她的喉管。
  想说,想解释,自尊却不允许。
  她根本就只是想安慰他,不想他觉得没有面子,并非为了帮东方青玄说话。可他不仅不理解她的初衷,还这般的误会,语意尖酸,让她也有些受不住了。
  大概是两个人长久以来建立的默契与信任,让他们把神经都放得太松,稍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觉得对方的不信任是一种致命的打击。代与古代,闷骚与明骚,根深蒂固的观念与教育……让两个人的思想发生了碰撞。
  面颊微微一动,夏初七冷笑一声。
  “那我这般不洁的妇人,是不是该被拉去浸猪笼?”
  赵樽身子一僵,低下头来,看着她倔强的小脸儿上掩不住的委屈,心窝一塞,很有一种要把她揽在怀里,好好哄一哄的冲动。可先前那一幕,就像魔咒似的不停在他的脑子里闪现,想到她被东方青玄压在身上,想到她白晃晃的肩膀和纤细的锁骨……他气便不打一处来。
  不为旁的,只是吃味,他也抹不下那面子。
  “浸猪笼对你有用?又非头一次。”
  他原本是无心之举,只不过把当初的夏楚“痴恋”着兰秀才的事儿一并加入脑子里,再发酵,一句尖锐的话便冲口而出了。
  不管多么睿智的男人,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而且,用情越深,疼痛便越大,伤人也越狠。
  “赵樽!”往事被他翻出来,夏初七低吼一声,死死咬住下唇,直到齿间尝到一股子腥甜味儿,她才缓缓松开,凉凉一笑,“好吧,爱怎样都成,随你意。”
  俏目一片赤红,她看着冷静,可声音却有些哽咽。
  说罢,她狠狠甩开赵樽的手,便大步往前。可外间凶险,赵樽哪里容她独自离去?他伸手扼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狠狠一束,一言不发地搂住她的腰身,便将她整个儿的抱起来,冷冽的声音里,寻不到一丝正常人的情绪。
  “不想死,就不要乱跑。”
  夏初七生着气,挣扎几下挣扎不开,只一声冷笑。
  “死与不死,都是我的事。”
  冷眸一扫,赵樽道,“你是本王的妻,你的事,何时由你做主?”
  他不再看她,极快地贴近从照壁出来的一处石壁。这个时候夏初七才发现,那原本长了青苔上的石壁上,从上到下凿了一排小孔,小孔的外面,还有一条从上面垂下来的粗绳。极目望去,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绳子到底有多长……
  大家都是在皇陵里头,赵樽要准备这样的东西,不仅要凿石壁,还要找绳子,那得多不容易?她知道赵樽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她,心下意识便软了,想说几句软话缓和一下气氛,可他分明不想理会她,看她张嘴便黑着脸扭开了。
  她没了出口的勇气。
  赵樽一只手拽着绳子,试了试承载力。
  “过来!”
  他说完,把绳子的底端缠在她的腰间。
  然后再把她拴在自己的背上,双手覆着凿出的小孔,一级一级像爬梯子似的,往上攀爬。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触,呼吸可闻,却许久无言。
  作为后世的特种兵,夏初七其实没有那么弱,可到这个时代,一个崇尚武力的时代,加上不管到哪里,都有赵樽无微不至的柯护,她发现自己那点本事,似乎在慢慢退化……这个石壁很高,很陡,她抬头都望不到顶,赵樽驮着她走得很稳,很慢,却并不吃力。
  气氛低压,二人之间仿佛笼了一层烟云,令人窒息。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若非亲身体验,夏初七很难用言语表述。
  有尴尬,有无奈,也有赌气……还有一种淡淡的傲娇。
  壁虎似的,爬着,往上爬着,仿佛一个漫长的世纪,夏初七终于看见了上头的火光。
  “殿下!是殿下上来了。”
  陈景、晴岚、甲一等一群南晏的侍卫惊喜的叫喊着,兴奋起来。可如风与拉古拉两个互视一眼,等赵樽抱住夏初七跃上石壁顶上之时,赶紧往下一瞅。
  “殿下,可有见到大汗?”
  赵樽扫了如风一眼,一个字都无。
  原本还想再问的话,被如风咽了回去,他了解赵樽的为人,见状心里一凛,便大抵知道他肯定与东方青玄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赵樽不至于见死不救。如风不敢再问,与拉古拉两个人低声商量一下,便速度极快地顺着那条绳子往下滑去……
  晴岚看着沉默不语夏初七,愣了一下,扑过来拉住她的手,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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