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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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这样一幅不太耐烦的表情看着自己,闻歌顿时便觉得刚缓过去的那阵委屈瞬间又卷土重来,她含着那几粒木糖醇良久,这才“哦”了一声,轻轻地咬起来。
  等飞机停稳,温少远起身去拿行李架上闻歌的小书包。取下来递给她时,才看见她鼻尖红红的,一副忍哭忍得很是辛苦的样子。
  刚才刹那间涌起的郁结,在看见她这样可怜的表情时立刻软化。
  他曲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见她抬起头来,露出红红的一双眼睛,皱了皱眉头:“我欺负你了啊?哭什么。”
  闻歌抿着嘴不回答,只接过他手里的书包,站起来背上。
  这段时间应该长了不少个子,越发显得瘦。温少远几乎一个月甚至更久才见她一次,一有些什么变化,总是能第一时间看出来。
  从昨天到现在,也只有这时才认真地打量着她。
  瘦得下巴都尖了,眼睛又黑又亮的,此刻眼眶微微泛红,像只兔子一样。鼻翼一抽一抽的,一副马上就能哭出来的表情……看着还真像是他欺负的。
  他往前一步,迟疑了一下,也考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倾身抱了抱她。这样抱在怀里,才发现还是小小的一只,只到他的胸前,小的几乎没有什么实际的手感。
  他按压在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然后,松开。
  闻歌已经彻底僵在原地不动了,甚至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几乎不敢用力呼吸。就这么傻乎乎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小、小叔……”
  鼻端还有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清冷又神秘。
  只是一个拥抱,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温少远在s市只停留了三天,第四天一早的飞机,就飞回了a市。临走之前,和温敬,蒋君瑜以及闻歌一起吃了顿晚饭。
  这么多兄弟之间,温敬和温少远的关系最亲密。他虽然坚持自己的理想,但对自己作为长孙,却不能侍奉在老爷子身边还是有愧疚和遗憾的。所以对留在a市照应着老爷子,照应着温家的温少远便有着一丝不同的感情。
  加之难得见上一面,这一聊,便聊到了深夜。
  蒋君瑜怕闻歌累,就在酒店里开了间房,先带她去休息。这几日,蒋君瑜特意批了假带她逛整个s市,今天还是最high的游乐场。
  闻歌下午吃饭的时候就在犯困,一沾床,那倦意就如潮水,越涨越高。
  蒋君瑜催着她去洗了个澡,担心她会在浴室里睡着,隔五分钟就会敲一次门确认她是否还清醒着。
  等闻歌洗完澡,抱着枕头昏昏欲睡之际,恍惚听见她问:“闻歌,你说再过一年,我和你温敬叔叔退伍了。我们回了a市,陪你陪老爷子好不好?”
  闻歌强打起精神仰起头来,看着她:“温敬叔叔不是说会一直留在部队里吗?”
  蒋君瑜轻拍着她的背脊,轻声笑:“他舍不得老爷子了,也舍不得少远这么辛苦,我是舍不得你……带你回来,是想负责你一辈子的。”
  “别人不理解,闻歌,我是真的把你当做自己亲生的。你不应该小小年纪就受到这些……这些哪怕是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事情。”她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低。
  闻歌感觉到她的手指抚开了她唇边的碎发,轻柔又温暖。
  那是她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抚摸,温柔得让她想哭。她鼻尖酸得发疼,倦意却让她睁不开眼睛。
  “你小叔说你性格敏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的手指轻轻地落在她的鼻梁上,顺着弧线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妈妈可说你是个捣蛋鬼,现在这么乖,你妈妈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了。”
  似乎是笑了笑,她终于不再说话了,轻抚着她的背脊,轻轻地哼着歌。
  婉转的,清和的,暖到心间去。
  长假结束回a市,温敬和蒋君瑜送她上飞机。在登机口,温敬弯下腰,拉开行李箱的拉链,把一个信封塞了进去。见她迷茫不解,笑了笑,温和地解释:“是我的银行卡,里面存了一些钱。你一个人肯定会不方便,如果有想买的东西也不用问太爷爷要,自己去取就好。”
  闻歌按住他的手,赶紧摇摇头:“太爷爷给的零花钱够我用了,我不需要买别的东西。而且小叔回来一次也会给我零花钱……”
  “那就帮我保管着吧。”他打断她的话,眉宇间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叔叔对你的要求不高,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可以。”
  闻歌用力地点点头:“我会替温敬叔叔照顾太爷爷的。”
  话落,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也会照顾小叔的。”
  温敬和蒋君瑜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但幸福的日子总是格外短暂,几乎是她转身离开,独自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就注定她依然要面对许多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比如——
  突如其来的巨变,震惊的噩耗,以及,一场葬礼。
  ……
  就像是突然面对冷着脸,神情阴郁如罗刹的温少远,这一切,都来得这么措手不及。
  ☆、第19章
  第十九章
  闻歌临近中午登机,到傍晚时,飞机准时在a市机场降落。
  滑行的跑道两侧已亮起了灯,一盏盏,像是连绵而去的灯河,一眼望不到尽头。天色还未彻底沉下来,就像是蔚蓝色掺上了墨汁,像极了天色将明未明时那黎明的颜色。
  闻歌从飞机上下来,先去领了行李,然后赶到出口处等张叔来接。怕错过,闻歌连上厕所都没敢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机口拥堵上的人潮多了又少,少了又多,来回增减了好几批,都未见到张叔的人影。
  她正寻思着是找个电话打过去问问,还是继续在这里等等时,远远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向自己走来。
  人潮汹涌的机场,形形色色过往的人群,她毫不费力地就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他。
  穿着黑色双排扣的风衣,里面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西裤,是他惯常喜欢的颜色。
  闻歌咧开嘴笑了笑,不待他走近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但越靠近,闻歌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远远的已经能够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沉郁的,凝固的,冷漠的,神情阴郁地如同地狱里的罗刹。
  闻歌顿时就怯步了,她紧紧捏住行李箱上的收缩柄,靠在自己的身旁。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样前所未见的他一步步地走向自己。
  直到……走到自己的面前。
  看见她时,温少远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冷冽的表情也有片刻的松动,他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看了良久。
  那种眼神让闻歌感觉害怕,他好像正在思考正在衡量。
  她忍不住抬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口,小声地叫他:“小叔。”
  温少远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目光一凝,那一瞬间表情极为复杂。眼底深深浅浅的光线浮动着,持续了很久,这才归于平静。
  就这么僵持良久,他才伸出手,缓缓地握住行李箱的收缩柄,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就像是含了一把沙砾。仅仅三个字,却低哑地听不真切:“先走吧。”
  闻歌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但看他面上僵硬的几乎要凝结的表情,心理建设了良久也没敢问出口来。就跟在他后面,走出机场,上车离开。
  直到经过三个十字路口,他忽然猛地一偏方向盘,驶入了一条小巷,又迅疾地踩下刹车。那刺耳的刹车声连在车内都清晰可闻,在这路灯昏暗的小巷里就像是破音了的笛子,吹出的声音粗噶又难听。
  下一刻。
  他一直维持的平静在瞬间崩裂,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泛着青白,青筋暴起。几乎是在他暴露表情的那一刻,他低头,把脸埋在双臂之间,再无动静。
  闻歌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就这么压抑又沉默地过了不知道多久,闻歌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温少远微微颤动的身体。
  她真的害怕了,倾身过去,想去拉他的手。刚碰到他的手指,就被吓得一缩,眼泪情不自禁就掉了下来。
  往常温热的手心就像是失去了火源,凉得彻骨。
  她饶是再迟钝,这会也该知道,温家一定出了大事。她慌乱地想再去拉他的手,刚碰到,就被他用力地反扣住。
  因为失去理智,手下并没有注意分寸。
  用力得闻歌似乎都能听见那骨裂的声音,疼得她面色一阵青白。
  但接下来,温少远说的话,让她再无暇顾及被他扣死的左手,他咬牙,一字一句说道:“温敬和蒋君瑜,殉职了。”
  闻歌木然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小叔,他们几个小时前刚送我上飞机,我……”
  话还没说完,闻歌脸上血色尽退。那是一种世界崩塌的声音,一砖一瓦,砸落在她的心底,疼得她心脏几乎痉挛。
  她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气,努力睁大眼看着他,张着唇,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温敬和蒋君瑜殉职了?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还在放假,他们明明还在几个小时前一起送她上飞机……为什么?!
  蒋君瑜还说一年后退伍要回a市,温敬还说要回来照顾老爷子,替小叔分担……怎么突然就……
  怎么可能呢?
  那么温润那么温婉的两个人,好端端的,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闻歌努力地睁大眼,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止眼泪掉下来一般,近乎执拗地死死地盯着温少远,声音嘶哑又粗糙:“小叔,你不要跟我开玩笑……我开不起的……”
  最后半句,就像是掉了线的风筝,轻飘地瞬间融进了风里,听不真切。
  巨大的噩耗,让整个温家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温少远把闻歌送回家后,连车都没下,看着她进屋后,直接便掉头离开。
  辛姨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嘴唇都有些干裂,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终只是说了一句:“累了吧,赶紧回房休息下。辛姨现在也没心思给你弄吃的……”
  “没关系的辛姨。”闻歌拍了拍她的手臂,努力地笑了笑:“您别太伤心……”
  说完这句,她再也没有力气说别的,自己拎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经过书房时,看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一直压抑的泪意终于忍不住,她背靠着书房的白墙,捂着脸“呜呜呜”地小声哭起来。
  那压抑的声音,像是幼兽一般,悲伤的嘶鸣。
  ……
  温敬和蒋君瑜是在送闻歌走后,临时被调派一起执行任务,因公殉职。这样的突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老爷子从知道这个消息起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多久,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看上去越发显得苍老羸弱。
  原本就没有多少笑意的脸上成日凝结着冰霜,不苟言笑。
  温家平日里便不热闹,因为这件事的消沉,更是死寂一般。
  所有的风暴都被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就待一个时机,挣破牢笼,彻底爆发。
  直到这一日,温敬和蒋君瑜被送回家。
  老爷子亲自来接他们回家,进了屋,看见闻歌站在门口等,那积蓄已久的沉痛终于彻底爆发。他重重地一杵拐杖,指着她,眸色严厉,那表情冷酷,丝毫没有留一点情面:“如果不是你,他们怎么会出事!”
  温景梵原本还扶着老爷子,闻言,拧眉看了眼闻歌,微沉了声音制止:“爷爷,不关闻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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