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谍世家 第2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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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你继续。”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猜测多于事实。我有一种感觉,理事长本人并没有将‘虚张声势’当成一项政策,他是真心相信战争不会发生。”
  “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在外交大厦与理事长有过一次面对面的交谈。”
  “嗯,我听说了,这件事传得很广,也很夸张。理事长对你说什么了?”
  “纯粹是闲聊,但就是通过闲聊,我感觉到,理事长对具体的个人和事件更感兴趣。”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不相信战争会发生,所以坦然地将心思移到别的事情上。”
  枚忘真笑着摇摇头,“你真是猜测啊,你接着猜,我想听。”
  “理事长不相信战争会发生,但这只是他这一派人的想法,在翟王星高层里,另有一派主战。”
  “对,你说的裴晓岸就是这一派的人物之一。”
  “围攻经纬号、大规模征兵,以及越来越收紧的移民政策,想必是为了安抚主战派。所以对于理事长来说,最大的威胁不是甲子星、名王星这些外部势力,而是内部那些与他意见不合的主战派。他需要一个强大的理由,帮助他说服或者击败那些主战分子。”
  枚忘真思索一会,“你认为这是理事长成为‘内奸’的理由?”
  “还要再加上你提供的一些信息,林畏峰请求甲子矿业向翟王星的重要目标提供金融方面的帮助。”
  “对,我得到的情报是这么说的。”
  “普通的内奸大概只想要钱,什么人会要‘金融方面’的帮助?”
  “给钱也属于金融方面吧?”
  “只是给钱的话,何必通过甲子矿业?林畏峰所谓的金融应该比单纯的金钱更复杂。”
  “你的这个猜测……似乎有点道理。”
  “黄氏家族在操纵金融方面很有一套。”
  “嘿,痛恨黄氏家族的人,现在还有一大批。嗯,我有点明白你的思路了。”
  “我猜测,我这趟甲子星之行,很可能会顺利完成任务,取得的信息,将有利于和平,而不是战争。”
  “等等,再说五月十一日的那次战舰偷袭,理事长既然相信和平,为什么弄这一出?虽然他找借口躲过袭击,但是却将情人扔进危险之地。”
  “裴晓岸讲过一句话,大意说经纬号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战争目标,不大不小,翟王星进可攻退可守,以后结束战争,经纬号也不敢报复。我猜这是理事长故意抛出去的一块肉,目的是守住身后的一座仓库。至于林霄寒林女士,大概是不得不做出的牺牲,否则的话,袭击就显得太假了。”
  “可是按马徉徉的说法,偷船方是大王星,不是翟王星,也不是甲子星和名王星。”
  “这一点我也解释不清,马徉徉的话不尽可信。我只是猜测,力求合理,但是不能面面俱到。”
  枚忘真沉默多时,直至回到旅店门口,才说:“你给我提供了一个方向。”
  “我只能做到这些,我知道,对调查员来说,方向是次要的,证据才是最重要的,咱们是朋友,我可以向你说出猜测,对军情处、情报总局,包括三叔本人,我的猜测都是大逆不道,绝不可以说,你也不能说,一说他们就会要证据,没证据,你在胡说八道,有证据,下场可能更惨。”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真是滑头。”
  “与上面那些拿翟王星的利益当成工具的大滑头相比,我不过是一个明哲保身的小滑头。”
  “嗯。”枚忘真笑了笑,“我怀念与你一起合作的日子,你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总能将我带入前所未有的冒险境地。”
  “你肯定记得,我并不总是对的,经常犯错。”
  “我喜欢的是冒险,至于正确,对我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进去吧,重新投入崔家人的怀抱,看你能不能将崔筑宁领入冒险境地。”
  “恐怕很有难度。”
  枚忘真收起笑容,正色道:“你自己小心,如果你的猜测有一半准确,那么你的处境很危险,我了解上头那些人,对于使用过的工具,他们随手就会扔掉,甚至毁掉,如果工具竟然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敢于提出要求,他们会非常愤怒,发自内心的愤怒。你说理事长更关心个别的人和事,大概没错。”
  “我会小心。”
  “我和叶子就在这里,你既然将我俩召来,就别不好意思求助,我俩会帮你,哪怕因此违反一堆命令与规矩。”
  “你跟理事长一样。”
  “嗯?”
  “更关心个别的人和事。”
  “必要的时候,我是这样。”枚忘真认真地说,她虽然出身于中等家族,骨子里的骄傲却丝毫不输于那些大家族,“但是别将我和理事长相提并论,我可以帮你脱离危险,但是永远不会为你出卖翟王星的利益,如果有一天你成为叛徒,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你除掉。”
  “我相信。”陆林北笑道,推门下车,快步进入旅店。
  陆叶舟从楼里迎出来,小声道:“快进去吧,崔处长已经急得快要杀人了。你喝酒了?”
  “嗯。”
  “真姐这些年酒量见长,咱俩加在一起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你竟然敢独自跟她喝?”
  “我有选择吗?舍命陪君子呗。”
  “哈哈,确实,你没有选择。再见。”
  “再见。”陆林北匆匆进楼。
  崔筑宁站在走廊里等候,示意陆林北进入他的房间,严肃地说:“一切顺利?”
  “顺利,最后的时候被一架无人机跟踪,除此之外,没发生任何意外。”
  “枚忘真没让你做计划外的事情?”
  “让我喝酒喝吐了,算吗?”
  “嘿,你们真是老朋友啊。”
  “是不是朋友,很难说,但是的确很熟,从小就认识。”
  “嗯,干咱们这一行,从小就得有培养帮手的意识,在这一点上,崔、枚两家占据优势。有时候关系一旦建立,终生有效,尤其是彼此曾经互相喜欢过的两个人。”
  “我这次出门,得到过崔处长的同意。”陆林北听出崔筑宁的不满。
  “对,我同意了,但是我没有同意你进入网络,更没有同意你返回翟王星。”崔筑宁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情绪,“很遗憾,枚忘真略施小计,你就入套,但她是间谍,懂得利用自身的一切优势,你才退出不到四年,就已经忘了这一切?”
  崔筑宁露出略带嘲讽的微笑,“你是总局精心制造的‘武器’,整个军情处都看你不顺眼,枚忘真也不例外,她一边鼓动你回翟王星,一边将消息泄露给总局和理事长办公室,就是要将你置入万劫不复之地。”
  第二百八十八章 自保计划
  崔筑宁倒了一杯水,递给陆林北,神情和语气都变得更加平稳,看样子,他打算好好讲道理,“你和我之间,很难取得信任,我明白这一点,没办法,咱们来自互相敌视的两个家族,从第一次见面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是对手,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情,增加不少恩怨。”
  大概是想起往事,崔筑宁笑着摇摇头,“你和枚千重,可真是让我吃过不少苦头、出过不少丑,还差点要了我的命。”
  “彼此彼此。”陆林北喝一口水,心想,老千的命已经被人“要”走了。
  崔筑宁收起笑容,正色道:“可无论斗争有多激烈,咱们属于同一类人,即便不能做到互相尊重,至少能够互相理解。”
  “因为咱们都是调查员。”
  “而且是从小就接受培训的农场调查员,咱们与那些半路招募进来的调查员不同,还记得丁普伦吗?”
  “记得,应急司的分析员。”
  “他还在做分析员,留在情报总局,没有跟随应急司并入军情处,虽然他曾经为我效力,现在是同事,平时关系也很好,但在心里,我瞧不起他,他根本不了解这个行当,做调查员都不够格,更不用说分析员。”
  “你不该背后评价同事,尤其不该当我的面说这些。”
  “没关系,因为规矩已经不重要了,人人都可以收买,同样,人人都可以出卖,农场调查员早晚会成为老古董。就拿你来说吧,竟然与我合作,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
  “我没与任何人合作,只是执行上司的命令。”
  “没有区别,农场子弟是没有辞职或者退出这些说法的,你可是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放到从前,这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放到现在,有些人能接受,有些人仍然认为是背叛。我佩服枚利涛,虽然是老人,思想却比某些年轻人更加前卫,他能接受你的退出,也能接受农场的衰落。与他相反,一些年轻人,却宁肯生活在过去,自愿充当农场利益的捍卫者,崔家有这种人,枚家也有。”
  陆林北知道崔筑宁想说什么,无心反驳,也无从反驳,只是默默地喝水。
  “枚忘真就是这样的年轻人,你比我更清楚,你们曾经一块出生入死,她当时的付出有多大,当你退出的时候,她就有多愤怒,想取得她的原谅,你就是付出整条命也不够,在她眼里,污点就是污点,会伴随一个人终身。”
  杯子里已经没水,陆林北不知不觉又喝一口,崔筑宁上前接过杯子,又给他倒了一杯,“枚忘真让你进入理事长办公室的内部网络,她是怎么说的?声称这是枚利涛的命令?”
  “嗯。”陆林北不打算再撒谎。
  “她在骗你,这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与枚利涛无关,她将你送入险地,然后又假装无意间泄密,让你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理事长原本对你有一些好感,现在全没了,不仅如此,他还对你的忠诚产生怀疑。”
  “是个麻烦。”
  “不止是麻烦,还是危险,理事长目前还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表示,但是谁也不能指望他忘记这件事,或者对此无动于衷。”
  “枚忘真呢?她面临的麻烦与危险,应该比我更大。”
  “这种时候,你还关心她的处境?”
  “只是好奇。”
  “或许你还觉得自己与枚忘真坐在同一艘船上,她会想办法让整艘船摆脱险境。你猜得没错,但是你不在她的船上,枚忘真早有准备,通过第三方发出提醒,根本查不到她的头上,即便露馅,她的麻烦也比你小得多,她可以实话实说,声称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报复枚家的‘叛徒’。不用跟我争,我的观点与枚利涛一样,认为农场子弟也该有退出的权利,但是没用,枚忘真的想法在家族的圈子里,会得到不少人的认同。所以,到了最后,枚忘真的罪名可能只是手段有些出格,让家长教训一下,再换一个职位,大概就够了。但你不同,你将在法律与道义上遭受双重谴责与失败,背后也没有能替你担责的家长。”
  陆林北不说话,双手握着装满水的杯子,一口也没喝。
  “这不公平。”崔筑宁继续道,声音越来越平稳,好像一名推销员在背诵那些成套的产品数据,空洞,却具有令人信服的魔力,“我算是既得利益者,如果我惹下麻烦,只要别太过分,待遇会和枚忘真一样,但我仍然要说,这不公平。可这就是现实世界,家族虽然正在衰落,一时半会却不会遭到取代。当你属于农场的时候,枚、陆两姓就有差别,等你退出的时候,差别没有消失,反而更大。陆林北,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瞧瞧陆叶舟,他接受家族内部的不平等,因此步步高升,已经将你甩在后面了。”
  “你究竟想让我怎样?”陆林北再度开口,有一点失去方向。
  崔筑宁立刻察觉到这一点,“你以为我要劝说你报复枚忘真吗?不不,我不会那么做,崔、枚两家好不容易取得和平,即便发生比这更严重的事情,我也不会发动报复。而且,我也不相信你会痛恨枚忘真,你是标准的农场子弟,对利用和出卖早就习以为常,不会因此而一时冲动,何况——那是枚忘真。”
  崔筑宁露出一丝微笑,很快收敛,“你需要自保。”
  “谢谢你的关心。”
  “我‘关心’你的安危,不是因为我欣赏你,或者同情你,仅仅因为咱们正在执行同一项任务,咱们才真正在同一艘船上,需要同舟共济。”
  “听上去,崔处长好像已经替我想出如何‘自保’的主意。”
  “替咱们两个。”
  “我不认为崔处长面临危险。”
  “没有危险,但是有麻烦。将你招进这项任务,最初是我的主意,也是我一手促成,老实说,总局的很多人都不同意,只有唐副局长是个例外,他不是农场人,对崔、枚两家的恩怨了解不多。为了这项任务,我付出太多精力,做出太多保证,如果不能成功,或是半途而废,对我来说就是大麻烦。拜枚家所赐,我的好几次惨败给上头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再来一次的话,我大概只能回农场养老了。我还不到四十岁,我也不是枚利涛,忍受不了十几年的寂寞,而且时代不同了,谁也不知道十几年后农场还有没有能力将我再次送出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有什么打算?”
  崔筑宁仍觉得时机不够成熟,对陆林北,他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用上十二分的本事,“看到这两枚戒指了吗?”
  “嗯。”
  “这一枚装有强制退出程序,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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