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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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闻皇帝舅舅的噩耗,孟仙仙缠绵病榻几日,于五月最后一天的黄昏时分香消玉殒。
  顾家上下哭成一片,下人们去诸皇亲国戚府里报丧。
  含珠听说后,看看最近颇为懂事的元哥儿,想到孟仙仙活泼可爱的儿子南南,今年好像才五岁,这么小就死了娘亲,下面还有虚两岁的妹妹,与她当年丧母的情形差不多,不禁有点替孟仙仙南南感伤。
  “明日安排人过去祭拜吧。”含珠低声吩咐如意。她自己还在替程钰“守丧”,倒不用过去了。
  如意马上去安排。
  陈朔则离开了静王府,因为定王心腹刑留约他出去商量事情。
  “王爷说过,如果顾衡有不轨之心,那么一旦郡主出事,马上就杀了顾衡,可是现在顾老太太也知道了真相,杀就必须一起杀,顾家同时死了两个人,会不会惹人怀疑?”一处茶楼雅间里,刑留低声问道。王爷临走前交代了,顾衡犯错便杀,永福郡主的一双儿女日后自有他派人照顾,免得被顾家人养歪了。
  陈朔沉默。
  顾衡与郡主定亲时不能杀顾衡,是因为定王曾经在皇上面前告过顾衡的状,杀了顾衡皇上会认为定王不听话。如今时隔多年,顾衡出事皇上也怀疑不到定王身上,而顾衡敢趁两位主子不在纠缠夫人,可见贼心不死,不杀必成后患。
  “先杀顾衡,设计成他殉情而死,我再暗中埋伏,趁顾老太太闻讯赶过去时让她失足摔倒丧命,这样就顺理成章了。”陈朔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那你小心些,别被人抓住。”刑留郑重嘱咐道。
  陈朔点点头,谈完正事,两人先后离去。
  回到王府,陈朔看看上房的方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夫人。夫人是个弱女子,告诉她这种杀人放火的事,只会吓到夫人。
  当晚夜深人静,陈朔换上一身夜行衣,鬼魅般朝顾家的方向而去。
  然而顾衡并不在自己的房间,他跪在孟仙仙的棺木前,神情悲痛。灵堂里面有身穿丧服的丫鬟小厮伺候,外面则是诵经超度的高僧。陈朔藏在暗处,耐着性子等顾衡离开,可是足足等到三更响,顾衡依然没有起身的意思,顾老太太得了顾衡的提点,领着南南来劝他,顾衡摇头,道要陪着妻子。
  陈朔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话,但他继续等了一个时辰,渐渐就明白了顾衡的意思。
  他是料到他会来索命了,所以不敢落单?
  陈朔虽然恨顾衡狡猾,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刺杀他,只得离去。
  翌日早上,陈朔与刑留都收到了顾衡的信,信里顾衡先是求和,发誓自己记住了教训,绝不再找含珠姐妹的麻烦,只求抚养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后来大概是怕他们不同意,又威胁了一番,称他写了封信交给了一个心腹,一旦他的死讯传开,那人就会将信送到楚倾手里,而且今夜开始顾衡会时刻与长子南南在一起,他们敢去杀他,他便将真相告诉长子,让他明白亲表舅便是他的杀父仇人。
  刑留以自家主子为先,沉声道:“南南是个好孩子,王爷绝不希望被外甥仇恨。”
  陈朔忌惮的却是顾衡的另一个安排。顾家那么多人,顾衡将信交给了谁,他不可能一个个去搜查,若是因为杀了顾衡导致楚倾更快知道真相,那就得不偿失了。
  两种顾虑掺在一起,刑留又是保守的态度,陈朔无法做主,皱眉道:“我马上派人送信给王爷他们,咱们听他们的安排吧,顾衡那边我继续盯着,宫里交给你,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刑留颔首同意。
  而此时的顾家,唯一的亲表妹过世,瑞王寿王亲自过来祭奠了。
  瑞王为长,先去上香,再安抚了守在一旁一身丧服的顾衡几句。
  顾衡满面悲戚。
  很快就轮到了寿王,寿王同样是瑞王那样的步骤,只是过来安抚顾衡时,手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寿王错愕地看向顾衡,顾衡依然垂着眼眸如丧考妣,寿王心思动了动,飞快将打卷的信筒藏到袖袋里,然后神情肃穆地走了。
  回府的马车上,寿王好奇地打开了这封颇为意外的信。
  看完顾衡与江含珠的恩怨,寿王难以置信地看了第二遍,看着看着嘴角翘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天上掉下来了一块儿美味儿的馅饼。再看后面顾衡建议他先按兵不动,装作一无所知,大事顺顺利利江家姐妹的事可有可无,一旦大事因为楚倾有了变故,那么到了关键时刻再利用此事招揽楚倾,便会给定王程钰沉重一击。
  寿王拍手称快!
  定王程钰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反要被一个小县城的书生倒打一耙。至于顾衡,确实是个人才,寿王愿意提拔提拔他,好歹也是才富五车的探花郎,别浪费人家一身好计谋。
  不过他不会给楚倾捣乱的机会的。
  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顺顺利利登上皇位,那时候他再揭发此事,隔岸观火,看场天大的热闹。
  收了信,寿王笑着靠到车板上闭目养神,轻轻的颠簸里,楚菡,不,江含珠娇美无双的脸庞毫无预兆地浮现于脑海。美人虽美,都生了两个孩子了,日后玩玩便罢,那个叫凝珠的姑娘,既然是亲姐妹,容貌应该不差……
  不知想到什么,男人嘴角原本得意的笑容里忽然多了几分下.流不堪。
  ☆、第213章
  孟仙仙病逝的时候,朝廷派去接管程钰职务的吕奇也带着太后懿旨日夜兼程赶到了福建。
  定王出去接风,回来后将懿旨甩给了假死的程钰。
  程钰瞥一眼明显强忍着怒气的男人,疑惑地打开懿旨。
  定王已经忍不住骂了出来,“父皇中风,这时候她不想着好好照顾父皇,竟然还有心思阻止我回去,让我怎么放心把父皇交给她?就怕父皇本有恢复的机会,也被她活生生断掉了!”
  程钰没接他的怒火,看看懿旨,一针见血地道:“可你回去,便是公然抗旨。”
  定王“嘭”地一声踹翻了一张桌子。
  他在宫里有再多的眼线又如何,太后照顾儿子名正言顺,她想安排谁侍疾她想看重哪个太医,没有人能左右,如果太后够心狠,极有可能趁这个机会彻底制服平时不听她话的皇帝儿子。而他远在福建,什么都做不了。
  程钰看看他,最先想到的却是家里的妻子。京城风云变幻,她怕不怕?她还怀着孩子……
  不过想到临走之前楚倾的保证,程钰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京城太远,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近忧,毕竟他们在京城还有身为兵部尚书的楚倾,也有户部尚书萧大人站在定王这边,太后想顺顺利利安排寿王上位,必须有能让人信服的借口,短时间不可能成事。
  “二哥……”
  “王爷,云阳侯派人来了!”定王的侍卫领着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匆匆赶了过来,进屋后低声道,“王爷,他是跟随吕将军一道来的。”
  “属下刘琦拜见王爷,拜见世子。” 刘琦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定王侧目,用眼神询问程钰。
  程钰颔首,这人确实是楚倾的心腹之一,他见过。
  “侯爷派你过来作何?”定王沉声问。
  刘琦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举了起来。
  程钰接过,再递给定王。
  定王打开信,看完了交给程钰,程钰认得楚倾的字迹,再看里面寥寥几句只劝他们安心镇反不必担心京城,就明白楚倾心里有数了。不过他相信楚倾,却不知道定王愿不愿意相信,对定王来说,寿王独霸京城或是楚倾独揽大局……
  程钰朝定王看了过去,对上男人平静的注视,程钰淡淡一笑,将信放到了书桌上。信与不信,全看定王怎么想的,他不适合开口。
  “你回去吧,告诉你家侯爷,皇上平安,我程钖便记他一辈子的情。”定王沉默片刻,看着刘琦道。
  刘琦郑重承诺一定会带话回去,见二人没有别的吩咐,又从怀里取出封信递给程钰,“这是夫人给世子爷的,侯爷托我一并带了过来。”
  程钰愣了愣才接过了信。
  刘琦等人迅速退了下去,定王看看若无其事将信揣进怀里的堂弟,笑了,“你不着急看看弟妹说了什么?”
  程钰淡然道:“正事要紧,家书回头再看。”
  定王点点头,走到一旁挂着的舆图前,满意地道:“父皇派了吕奇来,他也给你写了信,可见咱们这一步是走对了,接下来就按咱们原定的计划来吧。”反贼骄傲自大,正适合用骄兵记。
  他一下子又回到了正事上,程钰想了想,低声问:“二哥就不怕他……”
  定王挑眉,明白程钰问的是什么,转过身,直视好兄弟的眼睛道:“楚倾那人,我只信他七分,但我信你十分。现在咱们有兵有粮,京城真出事,咱们进可取京城,退可守福建,何惧之有?”
  程钰心中跟着生出一股豪情,刚要说话,定王拍拍他肩膀,重新看向舆图,“行了,别胡思乱想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澎湖打下来,你说是不是?”
  程钰颔首,专心陪他商讨战事。
  夜里歇下了,程钰才将妻子的信取了出来,靠在床头再三品味,知她清楚了真相,他松了口气,不用再怕她蒙在鼓里伤心落泪,看她说儿子会想他了,程钰情不自禁揉了揉胸口,好像这样做,那里的思念就会少一些。
  然而接下来他又先后收到了两封信,都是陈朔写的,前一封告诉他顾衡胆大欺人,后一封便是孟仙仙死后顾衡的求和与威胁。程钰看完信,再也沉不住气,急急去找定王。
  “二哥,就算我真死了,含珠还是王妃,是侯府嫡女,有楚倾有你为她们撑腰,顾衡不会闲着没事写封信羞辱含珠,他肯定有把握将来能压制你与楚倾,我怀疑他要投靠寿王,或是已经投靠过去了!那寿王会不会利用这件事挑拨楚倾与咱们的关系?”
  一想到妻儿有危险,程钰就无法冷静,恨不得马上回到京城。
  定王衣袖里手同样握成了拳,江家姐妹的事情暴露出来,含珠有危险,凝珠同样有危险。
  “你立即回京。”
  定王站了起来,负手在屋里来回走动,话音极快却坚定,“咱们计划的是七月底再次围剿澎湖,第二次佯败,这战不用你出面,你留在这里也没用,所以你先回京,直接跟楚倾交代清楚,反正到了这个地步,肯定瞒不下去了。楚倾能理解你们夫妻的苦衷,那你尽快回来,咱们九月一起出战。楚倾不能,你,你就领他去你姨母表妹坟前,我就不信他有脸怪你!”
  堂堂一个大将军冷落亲生女儿十几年,虽然楚菡是被三夫人怂恿自己失足摔死的,但如果不是楚倾嫡庶不分过度宠爱庶女惹得楚菡心生怨愤,三夫人也就没有机会煽风点火,所以楚菡的死与楚倾逃不了关系,楚倾有什么资格怪程钰夫妻?
  程钰过来路上就是这么打算的,听定王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没有一丝怀疑他离去的动机,程钰撩起衣袍,直直朝定王跪了下去,对天发誓道:“二哥,咱们约好的,要一起登上澎湖扬我大齐天威,请二哥放心,京城的事情一解决,我会快马加鞭回来,绝不辜负二哥的信任!”
  定王什么都没说,只扶起他,重重地拍了拍他胸口。
  京城。
  六月中的日头火辣刺眼,楚倾随几位阁老一起进了摆着冰的崇政殿,只觉得好像从火坑里移步到了清凉林间。
  太后与丽妃惠妃都在,行礼过后,内阁首辅张大人开口询问道:“太后,皇上龙体可有好转?外面众臣人心惶惶,臣等忧心不已,全都盼着皇上早日康复,重理朝政以安民心。”
  太后叹了口气,从龙榻上站了起来,苍老着声音道:“你们过来看看吧。”
  张大人抬起头,看看左右的同僚,一起上前。
  龙榻上明德帝嘴依然歪着,眼睛不歪了,却眯缝着难以睁开一般,身上还是不能动弹。
  楚倾皱眉,冷声问一旁弯腰低头的太医院院使,“我听说中风只要医治得当,想要恢复几成并不是太难,京城就有中风后偏瘫月余渐渐恢复行动自如的例子,为何皇上有你们这些医术最好的太医治疗,却半点不见好转?”
  这帽子扣得太大,几个太医慌忙跪了下去,院使裘大人朝龙榻叩首道:“中风有轻重之分,皇上病情太重,臣等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说话时目光扫了一眼太后的裙摆,可惜他额头几乎贴着地,谁也没能看见。
  太后没看见,但也帮他们说了几句。
  楚倾闭了嘴,退到了张大人身后,借着旁人身体的遮掩,悄悄看向惠妃。
  惠妃若有所觉,朝他看了过去,目光相对,惠妃马上垂下眼帘,下巴却不易察觉地朝太医们那边歪了歪。皇上发病当日,太后就以伺候不周为由换了崇政殿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下了大狱,连御前侍卫统领都换了人,如今唯一能替皇上求救的,就只有她这个被人当幌子最终可能也要当替罪羊的宠妃了。
  楚倾从太医们身上收回视线,没有再看惠妃,当晚回到侯府,楚倾思量再三,提笔写了一封信,喊来心腹吩咐道:“命夜风亲自交到惠妃手上。”
  太医们都被太后派人盯着,他没法安排人救治皇上,再耽搁下去皇上恐怕再也无法恢复,那么他只能选择相信素来与太后丽妃不合的惠妃,只要惠妃成功,他便可以奉召清君侧,一举铲除那对心狠手辣的祖孙。
  当晚三更时分,惠妃突然被人唤醒。
  “这是侯爷命我交给娘娘的,白日属下无法靠近娘娘,只能出此下策,还请娘娘恕罪。”一袭黑衣的宫女夜风单膝跪下道,双手抱拳,更似江湖女子。
  惠妃将信将疑,接过信,走到小灯前低头看。
  看完了,她信这确实是楚倾写的了,思忖片刻,当着夜风的面提起灯罩烧了信,头也不回地道:“你替我转告侯爷,为了小公主,我愿意替侯爷冒险一次,万一我出事,请侯爷替我照顾小公主,我不求别的,只求她能平平安安长大。”
  崇政殿内外都是太后的人,她替楚倾做事是九死一生,可如果不冒这个险,将来寿王登基,丽妃成为太后,那女人不会放过她。惠妃不怕死,但女儿太小,她不能让女儿没了娘亲,任人宰割。侥幸成功,定王会记得她,日后她安安分分做个太妃,等女儿大了,再给她找个好驸马。
  夜风低声应下,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楚倾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睡不着,踏着月色去了莲院。
  宫里出事不久,他便将女儿外孙接了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照看。因为知道京城要变天了,他没放齐智去福建立功,而是命齐智继续留在侯府保护他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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