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女书记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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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仔细说说,牛二什么时候打了你,打在哪里,有伤我们要看看。”
  钱翠花倒也不怵,说了牛二是哪一天打她的、打了哪儿,还真的有伤,伤在大腿和手臂,青紫淤伤是做不了假的,也没人能狠得下心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那你再说说看,你想怎么办?”姜明光不等钱翠花说话,立即接着说下去,“是想我们给他警告一下呢,还是想离婚?我先告诉你,妇联没有处罚牛二的权利,我们只能配合公安部门介绍情况。你要是不愿意离婚,我们不能把他怎么样。”
  钱翠花大概没想到这个学生主任一下子把话堵死了,愣了半天,“啊这——哎哟我地个皇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男人是个不中用的死王八,他打老婆啊!快给我打死了!主任,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姜明光没见过这种一句话不提想要怎么惩罚男人的撒泼女人,便看着史大姐。
  史大姐倒也没有只在一旁看好戏,“钱翠花,咱们主任刚来,还不了解情况,你在这儿哭也没有用,你先回去,等主任下去了解情况。不了解情况怎么处理呢?神仙也没办法处理啊,你说是不是?来来来,小张,去打一盆洗脸水,让牛二嫂洗把脸。”
  佩服!还是史大姐这种老乡知道怎么办。
  打发走钱翠花,史大姐才对姜明光说:“这是个老油条,一年来哭几次。要说牛二是真的舍得打她,最严重的是她第一次,是——该有好几年了,小张,查查档案,77年的,钱翠花。姜主任,你要说我们都是女人,看她挨打的那个样儿,是怪不好受的,当时是周主任处理的,也是说要她报警,不报警不蹲几天局子,那男人咋能知道个‘怕’字,你说是不是,姜主任?”
  姜明光点头。现在这个时代离婚还是一件“丑事”,倒不是没有,是真过不下去了,只能离婚。而不管城市农村,家暴都是离婚第一大原因,农村尤甚:哪有男人不打老婆的呢?再说了,妇联的工作其实是“□□”,是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的,钱翠花不想离婚,妇联也没法逼她离婚呀。
  “那她啥意思?”姜明光问。
  小张找来了钱翠花的档案,放在她桌上,她随手翻了翻:没有照片,只有文字描述,最早的一份记录是77年10月,当时钱翠花被打掉了半颗牙齿,其他淤青大小至少7、8处。
  姜明光皱眉,“怎么回事?打的这么厉害,她都不想离婚?”
  史大姐轻蔑的哼了一声,“她舍不得离婚。牛二长得还不错,至少比我们这边的年轻人长得好看,又是城里人,文化人,老知青嘛。”
  姜明光摇头。
  “姜主任,你看要怎么处理?”小张问。
  “下午我和史大姐下去看看,你留下。”她想着她要是和小张一起去,那就是两个年轻姑娘,牛二准不会把她俩放在眼里,还是找年纪大一点的女同志一起去更好一点。
  “他这个算是家暴,要找个公安同志一起下去。先找生产队,要生产队派个人跟着。”史大姐说。
  “嗯,就这样。去公安局借个同志。”
  县公安局也在县政府不远的地方,单独有个大院,挂了两个牌子:玉龙县公安局,桃花镇派出所。
  县公安局独占一个大院,院子里停着一辆警车,两辆警用挂斗三轮摩托车;派出所则在旁边的小院,很寒酸,没有三轮摩托车,只有自行车。
  县公安局调了一名民警,开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带着妇联主任和办事员,突突突的去了牛二所在的生产队。
  生产队的名字挺好玩,叫猫猫斗。
  刚来只有一天的小主任没听清楚,“什么?毛毛豆?”
  惹得那个年轻民警笑得差点把三轮车开到沟里去。
  史大姐也笑,“不是毛豆,是猫,小猫的猫,一斗米两斗米的斗,猫猫斗。”
  “那为啥叫‘猫猫斗’呢?是有很多猫吗?”
  史大姐也回答不上来,“那就不知道了,老辈子传下来的名字,谁知道怎么来的?”
  猫猫斗也不远,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直接停在生产队队部的门口。门口挂着原木底的木牌子,写着“某公社猫猫斗生产队”。
  生产队派了一个姓钱的老乡带他们去牛二家。
  猫猫斗居民大多姓钱,钱老乡是钱翠花的同辈亲戚,管她叫“妹”。
  “又是翠花?”钱老乡一幅不乐意的神情,“这死女人怎么总跑去找你们妇联的同志添麻烦!”
  史大姐说:“这是我们县里新来的妇联主任,姜明光同志。”
  “哎,麻烦姜主任了。”钱老乡点点头。
  姜明光笑笑。
  “这位是县公安局的公安,詹恒春同志。”
  “你好你好,詹同志。”钱老乡连连点头,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抽了两根烟出来,递过去,“詹同志,抽烟。”
  “我不抽烟。”詹恒春表情严肃的挡了回去。
  “还是早点处理完吧。”姜明光说:“先去牛二家看看。”
  牛二在猫猫斗没有房子,跟钱翠花结婚后,生产队分了一个小院给他,那他也算是“倒插门”了,只是俩孩子都姓牛,如今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都还没有上学,在家里野着。
  大的那个男孩来开的门,见了钱老乡,喊了一声:“二舅!”
  史大姐从随身背着的皮革挎包里掏出一块水果糖,“小伢,你爸妈在家吗?”
  男孩劈手抢过水果糖,警惕的看着史大姐,“我爸在家。你是哪个?”
  钱老乡说:“去叫你爸出来,县里妇联的同志来了。”
  男孩一幅仇恨的表情,猛地推了史大姐一把,大喊着:“坏人!坏人!你们都是坏人!”然后撒丫子向屋里跑去,“爸、爸!公安来抓你啦!”
  他准是看到了詹恒春身上的警服。
  臭小子,警惕性还挺高的。
  姜明光问:“孩子怎么不上学?”
  钱老乡路上只是简单介绍了情况,没说俩孩子为什么不上学。
  “谁知道呢?猫猫斗没有小学,孩子要去隔壁生产队上学,两口子忙着工作,没时间送孩子。”
  “八岁的孩子,跟着同村其他孩子走去不行吗?”
  “就是不让去,能怎么办呢?”钱老乡叹气,“我知道政府天天喊着让孩子们都去上学,可爹妈不让孩子去,我们说话也不管用啊。”
  姜明光皱眉,正要说什么,牛二懒洋洋的出来了,“怎么,我的孩子我的种,我让他干啥就干啥,别人管不着。”
  话刚说完,牛二一愣。
  “牛二山吗?我是县妇联的主任,我姓姜。今天是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的,你的爱人钱翠花上午到妇联来反映你家的情况,说你经常打她。”
  牛二轻蔑一笑,“那个蠢女人!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确实打了她,这属于家庭暴力、虐待家庭成员,如果调查到你长期虐待家庭成员,公安局的同志会依法拘捕你。还有你的两个孩子,他们都应该上学,你为什么不让他们上学?”
  姜明光总结了在庐州市政府工作的经验,太年轻的问题就是对方往往不拿你说的话当真,你是女人,还是一个过于年轻的女人,男人们就总是不拿你当一回事,觉得可以嘻嘻哈哈,或是直接否定你。
  第54章
  她这么年轻,也没什么“气势”可言。要诀就是声音要比平时说话声音响亮,要字正腔圆,还要很教科书,用一些一听就很正式的名词,比如“拘捕”等等。
  普通群众会本能敬畏“权威”,是因为数千年来的阶级差异。她代表了政府,也应该是“权威”的代表。要说群众对男性“权威”敬畏,但并不敬畏女性“权威”,也是因为数千年来“权威”的代表总是男性,而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社会意识也导致群众对女性“权威”处于一种普遍的轻视态度。
  这在中外都是一样的。
  所以现状是做女领导很难,做一个年轻的女领导更难。
  牛二毕竟是省会长大的孩子,就算只念到初中毕业,那跟猫猫斗的初中生也不一样,见识就差距很大了。
  “打老婆是家务事,你管得着吗?你打听打听,哪家男人不打女人的?”牛二横着脖子瞪着眼,“女人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我看啊,打得太轻了!那个死女人才总是跑去妇联诉苦。”
  他恶狠狠的瞪了姜明光一眼,“钱翠花呢?”
  “钱翠花在不在不影响事情的本质。咱们坐下谈谈,你有什么想法什么困难,都可以说说。”
  屋外也确实怪冷的,牛二大概是刚起床,只披着棉袄,穿了一条毛线裤就出来了。
  一会儿进了堂屋,堂屋里倒是收拾的很干净,正对着门一张八仙桌,两边座椅。
  姜明光先坐了左边座椅,牛二坐了右边,史大姐和钱老乡搬了一条长凳,背对着门坐下。
  詹恒春则站在姜明光身边。
  牛二也还算没有浑到家,起身去泡了一壶茶。就是猫猫斗茶园出的新茶,此时刚过雨水,这茶叶便是雨前的嫩叶,一芽两叶,汤色浅青。牛二泡茶和点茶的手法看来是有点数的,不是随随便便的冲上滚水就完了。
  正好顺便先聊聊茶叶。
  “这茶不错,你自己炒的?”
  牛二倒是相当得意,“对,我自己炒的,姜主任带点回去尝尝。小虾,去茶房里拿最上面一层,牛皮纸包的,拿一包来。”
  年长的那个男孩本来蹲在门边玩,听了他爹吩咐,一溜烟的跑去了。
  “那不错啊,你这个炒茶的手艺挺好。”姜明光也算是在宗家喝过很多好茶了。皖省本身就是产茶大省,名茶好茶一大堆。
  牛二这会儿似乎忘了对方是来找他算账的,得意洋洋起来,“还行还行。”
  “那你想过将来的生活吗?”姜明光说。
  牛二一愣,“什么?”
  “我看了钱翠花的档案,你们原先是挺恩爱的,我看你家里收拾的这么整齐干净,想必不是你做的家务,钱翠花很爱干净,长得也不错,不然你俩当初结婚,也没人拿刀逼你,对吧?从77年开始你就老打她,为的是什么?”
  牛二又一愣,“打了就打了呗,哪有为什么!”
  “不高兴,就打老婆?喝多了,就打老婆?牛二山同志,夫妻本是一家人,你妻子不是你的出气筒!”姜明光严肃的说。
  牛二瞪眼,“那是我的家务事,你管那么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钱翠花是女人,女人的事情都归妇联管。你给我坐下!”姜明光也一拍桌子。
  牛二气得眼泡鼓鼓,肚子鼓鼓,但看着姜明光身边的公安同志,还是忍着气,坐下来。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对女人动手,也不能对孩子动手。钱翠花的要求很简单,你不能再打她,她就不去报警,也不会跟你离婚。”
  牛二哼了一声,“她才不会离婚!全是吓唬人!”
  姜明光一阵无语:钱翠花这种打得半死也不肯离婚的女人,别说在猫猫斗或是玉龙县,就是放眼经济最好、思想最进步的省会庐州市,也多得很呢!妇联又不是民政局,也管不着你离婚不离婚,只能先调解,调解不成才会建议离婚。但钱翠花看着是从来没想过离婚,她也没招。
  “这样吧,我看你们也是有感情基础的,你给钱翠花写一份保证书,说再也不会动手打她。你要是再对她动手,自愿让两个孩子改姓钱。”
  钱老乡、史大姐都惊讶的看着姜明光。
  牛二这下子炸了,“什么?!我不同意!两个伢都是我的种,绝对不能改姓!”
  男人一谈到“冠姓权”就寸步不让,最后保证书的内容改成了牛二保证不再打钱翠花,如有再犯,打一次罚款100元;两个孩子这学期都送去上学,该交的费用学校减半。
  就这么离谱的保证书,钱翠花也满足得不行。
  牛二保证书写到一半,钱翠花收工回来了,对妇联和公安局的同志谢了又谢,又给了詹恒春一包茶叶,詹公安坚决没要。
  姜明光收了两包茶叶,按照市价给了20元钱。
  当着牛二的面给的,却塞给了钱翠花,还故意说:“牛二嫂,钱收好。咱们女人啊,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又对牛二说:“我知道你想回家,你的思想没转过来弯,我随时能给你想至少3种办法让你回城。等你忙过这段时间采茶季节,跟钱翠花到县上来找我,我给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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