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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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清楚。认定了,要善待。若不是,注意分寸。”
  **
  沈云荞窝在躺椅上,向章洛扬抱怨高进:“那个疯子,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中大发了,跟我说话不阴不阳的,末了他还生气了,这叫个什么事儿?我招他惹他了?他是谁啊?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还不让我见简先生,等会儿我就去找简先生,让他请我胡吃海喝一顿。”
  章洛扬笑了一阵子才道:“好啊,你去吧。晚上我要做饺子,就不做你那一份了。”
  “要吃饺子啊?不早说,我要吃饺子!”沈云荞跳下地,“我伤口痊愈了,我跟你去厨房学两手。饺子你给我做二十个,我自己做二十个。我做的估计会变成汤面。”说着,她已忍不住笑起来。
  沈云荞的优点之一,就是什么事都能转念就放下。前一刻还义愤填膺,这会儿已经是喜笑颜开了。
  章洛扬携了她的手,“有我呢,不会让你吃汤面的。”
  两个人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厨房。天色还早,可是做饺子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这时候去正好。
  沈云荞有很久没下厨了,先适应了一会儿,之后按部就班地跟着章洛扬准备饺子馅儿、揉面,“我这可真是现学现卖,等会儿我的饺子可千万要单煮一锅单独放着,要是不留神给三爷送去……天,他一个不高兴我就得去水里喂鱼了。”
  说的余下三个人都笑起来。
  欢快温馨的氛围中,菜肴、饺子先后出锅。
  沈云荞亲手提起放着自己饭菜的食盒,“洛扬,快些去我房里用饭,饺子趁热吃最好。”
  “嗯,很快就回去了。”
  沈云荞笑盈盈回到房里,摆好饭,去洗了洗手,看着自己面前的两盘饺子。一盘是洛扬做的,一盘是自己做的,说不出满足、惬意。
  正高兴着,高进施施然走进来,并且反客为主,“连翘、落翘,你们下去,我跟沈大小姐说几句话。”
  两个丫鬟应声退下。
  高进笑笑地坐到她身侧,一手端过她做的那盘饺子,一手拿起筷子,张嘴就吃。
  沈云荞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气得站起身来,“你个混账东西,敢吃我做的饺子?知道几两银子一个么?”
  “想赚钱想疯了吧?”高进失笑,说着话,又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
  “还吃!也不怕噎死!”沈云荞没轻没重地打着他的肩头,“我要跟洛扬一起吃饭!”
  “三爷让我来陪你吃饭,章大小姐你就不用记挂了,她要和三爷一起用饭。”高进侧目,“这是多好的事儿,你好意思让章大小姐回来?”
  沈云荞脑海浮现出下午亲眼所见的一幕幕,没说话。
  ☆、第25章
  高进吃完第三个饺子,见沈云荞还站在自己身边,问道:“看就能饱?”
  “滚!”沈云荞回身落座。
  高进点评饺子:“有一个破了,就不说了。那两个没破的很好吃。”
  起先都是洛扬帮她检查一遍包严实的,后来忙着去做别的菜,没工夫了,余下的她自己做,有几个可不就破了。
  沈云荞拿起筷子,伸到他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个饺子送入口中。吃完眉目舒展开来,“往后会做得更好吃的,反正在船上也没什么事,得空就跟洛扬一起做。”
  “真是你亲手做的?”高进回味了一下,“真的不错。”
  “可不就是我亲手做的。有样学样,以前又学过下厨,要是生手可不行。饺子做好了不容易。”沈云荞摆摆手,“不跟你废话了,我得赶紧吃饺子。我们家洛扬为了我学会的做饺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说着放了点儿辣油在小碟子里,自顾自呼噜呼噜吃起饺子来。
  高进见她将白日里的不快丢到了脑后,满心笑意。却也知道,等她想起来,又要数落他了。
  “嗳,你怎么专挑了那盘饺子吃啊?”沈云荞忙里偷闲,问他。
  “好的当然要留给你吃了。”
  “……”
  “后来听你吆喝,说这是你做的,才知道歪打正着了。”
  “谁吆喝了?”沈云荞斜睇他一眼,又忍不住笑。
  高进消灭掉半盘饺子,才开始吃菜,还招呼她:“你别光吃饺子,吃点儿菜。”
  “不。有最爱吃的摆着,当然要吃个够。”沈云荞道,“菜就便宜你了,那可是洛扬做的呢。”
  “这厨艺是真好。”高进吃了一只椒盐大虾,又开始享用八宝豆腐,“吃着像是在家用饭的感觉,厨子做的再好,也差点儿什么。”
  “是吧?”沈云荞笑盈盈地,“洛扬是学什么都要专心致志地学好。我九岁那年开始,特别贪吃,饭菜不合意了,就拉着洛扬一起学做菜。后来呢,我半途而废了,洛扬倒是学精了,那阵子天天做饭给我吃。”说着,她想起了那时的情形,笑容愈发灿烂,“我每天吃得太好太饱,几个月胖了足足一圈儿,多了十多斤肉,人就懒散了。师傅看着着急,每天三更天就让我起来活动筋骨,打拳、练剑什么的,还对洛扬说,‘你别惯着她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个小胖子,不说习武成不了才,单是嫁人都很难。’洛扬为了这个,费尽心思地找了药膳的方子,让我吃了一阵子药膳,我才又瘦回去了。”
  高进听着两个女孩小时候的趣事,神色愈发舒缓。
  “后来我就跟洛扬说,瘦回来是好,女孩子到底还是爱美,但我可不是为了嫁人才每天吃药膳的——嫁人做什么?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咱们俩搭伙过一辈子就行了。洛扬瞪着大眼说那怎么行,我这么笨,还不把你气坏累坏啊。哎……她就是那样,从来不知道她是很聪明的人,都是她那个混账爹和歹毒的继母做的好事。”
  高进想了想,“章大小姐很单纯。虽说居心叵测的人不少,但是看不得她受委屈的人也有很多。”
  “嗯,例如三爷、你和阿行。这阵子洛扬就开朗了一些,真好。”沈云荞满足地笑起来,“会越来越好的。我始终害怕带她出来反倒害得她过得更坏。”她看向他,“你都没跟我说过,你和三爷是怎么结缘的?”
  高进笑了,“锦衣卫里,有官职的大多世袭,我爹当年也是锦衣卫一个小官儿。他有一阵子整日里看着三爷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做派,回到家总跟我念叨,说三爷要么就是一代权臣,要么就是一代枭雄。我听得久了,就找机会去看了看三爷。那时候才十多岁,满心以为三爷已经一把年纪,是阴险老辣的那种形象。一见人就呆了——太年轻了,小皇帝——不,是皇上,”他笑了笑,跟她说话总是不带脑子,“皇上那会儿还是个小孩儿,那天碰巧了,皇上正拉着三爷诉苦抹眼泪呢。三爷对皇上的态度特别温和,哄孩子似的,他就说了几句话,皇上就眉开眼笑的了。”
  沈云荞语带钦佩,“三爷也是不容易,哄孩子哄了这么些年,在朝堂也是一日不得闲,心境难免受影响,要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吧?”
  “那还用说?”高进笑道,“我就比三爷小四岁,有时候他都把我当毛孩子。”顿了顿,继续先前的话题,“那次远远的见了三爷一面,并不大相信,回去找我爹细细问了,这才确定。往后我就盯上三爷了,认准了要跟着他混一辈子,挖空心思往三爷跟前凑,没事儿我就折腾出事儿来,把我爹可是吓得不轻。不管怎么着,我让三爷记住我了,偶尔他交给我一些小差事,应该是觉得我还凑合,到我十六那年,让我进了锦衣卫,官职比我爹还高一等——这种事儿,也就三爷做得出。随后呢,我爹鼻子都要气歪了,跳着脚骂了我好几天,说怎么就不声不响的爬到老子头上去了?然后就辞官不干了。”
  沈云荞忍俊不禁,“令尊骂归骂,心里应该很高兴的。对了,你说起家里人,怎么只说令尊,不提别人?”
  “我娘走得早,家里就我们爷儿俩,没别人。我爹总说,这倒好,他下半生就两件事:酿酒、跟我上火。”
  “令尊还会酿酒呢?”沈云荞从酿酒想到了嗜酒的俞仲尧。
  高进颔首,“嗯,酿的几种烈酒很不错,但是他很少喝。”
  “那多好,总喝酒可不是好事。三爷是真该戒酒,最起码,别是以前那个喝法。”沈云荞探究道,“依你看,三爷是借酒消愁还是怎么回事?”
  高进略显怅然地道:“高处不胜寒。加上常年劳碌,日久成疾,有些病痛日日发作,喝酒能稍稍缓解。况且不管怎样他都能保持清醒,身边这些人也就没极力劝阻。到眼下都担心他,但也比以往更畏惧他,不敢多话。”
  沈云荞叹气,“三爷最该做的是娶妻成家,有了牵挂也就有了盼头,自己就会注意身体。总孑然一身可不行。”
  “是这个理,但是三爷不想有负担。手里太多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兄弟,他都清楚,但始终疏离相待。走近了,就会生出兄弟情分,情分就是牵绊,牵绊有时候会让人进退维艰。”
  “可是,三爷要去找他的妹妹。”
  “那是他的亲人,亲人是责任。”
  沈云荞想了想,“也是。但是现在他和洛扬——会发生点儿什么事么?他总不至于把洛扬当孩子哄吧?洛扬有时候是孩子气,可到底是快及笄的女孩子。”
  “我倒是盼着有点儿什么事,但是一个不愿娶妻,一个不愿嫁人,够人喝一壶的。”说到这儿,高进扬声唤连翘备酒,又道,“我说怎么总觉得差点儿什么呢,忙了一天不喝几杯,太对不起自己了。”
  沈云荞不置可否,只是琢磨着他先前的话,“怎么样都行。洛扬要是有个人真心待她,最好不过。要是没那么个人,也无妨,还有我呢。”
  “你也是女孩子,早晚要嫁人。”高进凝着她。
  “不是说过了么?我才不嫁人呢。我要是高兴了,还可以扮成男子纳两个小妾。”
  高进险些惊掉下巴,“纳妾?”
  “是啊。”沈云荞笑起来,“要是有那么一天,肯定是洛扬扮我的小媳妇儿,正室的位置谁也不能跟她抢。我找两个能歌善舞的小妾,天天让她们哄我们开心……嗯,那样的日子真是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连翘奉上酒壶和两个酒杯,见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抿嘴笑着退下。
  “你也喝点儿吧,这往后都要纳妾了,不会喝酒会让小妾瞧不起。”高进给她倒了一杯酒。
  “喝酒有什么稀奇的。”沈云荞并没拒绝,“我在燕京的时候,扮成公子哥儿出去玩儿,交了几个酒肉朋友,经常在一起喝酒。”
  高进倒了一杯酒,与她碰杯。
  两人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认真地对她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应该想另外一条路,例如你嫁给一个愿意陪你照顾你一辈子的人,这样一来,如果章大小姐不嫁人,你就能和夫君一同帮衬她一辈子。”
  沈云荞撇嘴,“嫁人?男子可信的太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当成宝,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把人当成草。洛扬那个混账爹就不需说了,还有我爹,不也一个德行?娶我娘的时候,费尽心思,后来我娘去世了,他不还是再娶了?口口声声为了给家族开枝散叶,行,反正我娘也入土为安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但他就算为着念旧情,是不是应该善待我?结果怎样?他那个继室要我走她的老路,他一点儿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为了能和那个半截入土的人在官场上相互扶持——一往情深的原配生的女儿算什么啊?远不如他升官发财来得重要。那是人该办的事儿?”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嫁一个能将他踩在脚下的人,有事没事的教训他一下。”
  沈云荞不屑的笑了笑,“跟一个人渣计较什么?我可没那份闲工夫。离开他,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再不看到他,比什么都强。”
  “……”高进默默的喝了两杯酒,很怅惘地看着她,“我,看上你了,想娶你。你总说这样的话,我这心都要碎了。”
  沈云荞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哈哈地笑起来,“我就说你中暑中大发了,脑子出了毛病,现在看来真没说错。你要是开玩笑,没关系。你要是认真的,我要告诉你的是绝无可能。”
  “我是认真的。”高进问道,“为何绝无可能?我就那么差?”
  “自然不是。你高大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多少人想攀高枝还没门路呢。”沈云荞收敛了笑意,神色诚挚的对他道,“是我配不上你。再说了,要是儿女情长就是有个人约束着自己,我可受不了。”
  高进侧转身形,靠着椅背看着她,“我没想明白之前,对你就像是对待兄弟姐妹,一时头脑发热,就出言干涉你与谁来往。想明白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在吃飞醋,做的不对。往后我不会了。在意的人,是一心一意盼着她高兴,而不是让她为自己改变。”
  沈云荞沉默片刻,逸出恬静的笑容,“我这段日子真的只是把你当成朋友,又是不拘小节的性情,应该是有过不妥当的言行,做过引起你误会的事。”又端起酒杯,“我要向你道歉,自罚这一杯。”一饮而尽之后,她笑容变得有些伤感,“既然你是认真的,我又没这份心思,那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我不能心里没你还总缠着你,那样应该不好吧?你应该多留意别的女孩子。”
  “这么急着和我拉开距离,全无必要。”高进的情绪反倒越来越平和,“你该做的是好好儿思量。人最容易后知后觉的,反倒是自己的心思。不为一些事破例,不会意识到一些事。我自认对任何人都是客气和气,今日的脾气弄得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思量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我不见得是你在意的人,也未必不是。我只是要告诉你,我想娶你。你不必急着答复,更不必急着推开我。”
  “……”沈云荞垂眸思忖片刻,语气和缓,“但是有一点得请你替我着想,我明知你的心思,还整日里与你接触,未免轻浮——别人知道不知道的都无妨,问题是我会这么看待自己。人总不能活成自己厌烦的一类人吧?”
  高进提醒道:“可重点是,你并没好生思量就要推开我。有些草率,不可取。”
  “行,我会好生思量。但是我想明白之前,你离我远点儿。”
  高进笑起来,“行啊,答应你。但也不需急在这一时,席未散,还不到我走的时候。”
  “对。”沈云荞颔首一笑,“宴席总会散,我是不需心急。”
  高进有点儿无奈了。他道出心意之后,她就有意无意的变了态度,温和,却透着疏离。但她越是这样,越让他欣赏。所以没关系,他等得起。
  **
  章洛扬被小厮唤到俞仲尧房里的时候,还以为他有事要说。
  俞仲尧让她落座用饭,慢条斯理地说了高进去找沈云荞的事。
  章洛扬点头称是。
  小厮进来,奉上一壶酒。
  她瞟了酒壶两眼。
  “我答应过你,可我也说了,要慢慢来。”俞仲尧笑微微的,“一下子让我滴酒不沾,定是每日烦躁不已,不是好事。”
  “我知道。”章洛扬站起身来,给他倒了一杯酒,“午间晚间用饭时,喝点儿酒并没坏处,如果不贪杯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壶酒已是贪杯。”
  她没说话,默认了,继而回身落座。
  “那你帮我喝点儿?”俞仲尧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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