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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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对有用么?没用的,见到钱粮,什么说,什么学,那也是顾不住了。
  商税那东西实在厉害,短短几年,分着月份儿的在冲击着朝上的榆木疙瘩脑袋,一波一波的搞得大臣们好不眩晕。
  最起先,有商税的绝户郡!不,而今那边就富民郡,也有叫移民郡的。
  自从移民郡开始有了商税,这没过几年,朝上朝下的官员才发现,商税已然大于农税几十倍去,这么可怕的利润一出,那天下万般有道理的学说便都给击打的粉尘一般的碎了……
  这税是争不争呢?圣人们的书多了去了,到底是听谁的呢?那么就听不说“不与民争利的吧”。
  如此,儒家随之而变化,立时便多了子仁一派,相对而言,子仁还是很活泛的,人家不说与民争利这回事儿。
  眼见着今上内库肥硕,可大臣们却不敢跟今上就移民郡的问题挑,这已经成了朝廷如今的规矩了,七郡是万岁爷的私库,你的眼睛就是伤的流出血,妒的流了汤儿,这也没用。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除却交给今上内库的钱财,人家甘州已经养起了常州与青州,而今绝户郡却也再不能提了,谁不知道,凡举甘州来的,常州来的,青州来的,那必是有钱的主儿,有地的主儿,还是有本事的主儿。
  只可惜了,这样的人也不是好遇到的,无它,移民郡的人出郡须得去移民局申请,而外郡的人想入移民郡,那得审查资历。
  人移民郡的孩子出生,朝廷就给奶钱,布料,肉票,盐……这么说吧,这出生在移民郡的孩子是掉进福窝的,朝廷帮你看护到四岁养成了,立住了,这还不算完。
  到了七岁,甭管你什么出身,都能进皇家办的学校免费读三年,识字识数三年之后,就能进各种工厂做学徒了,那就能给家里赚钱了。
  除却这个,移民郡最令人羡慕的就是,人没有恶赋,没有苦役,那些看起来很苦很累的工,那都是建筑局的工人在做,甭看是苦工,一日出工四个时辰,忙完都各回各家做大爷去!
  人家拿的可是移民郡的六级工资,六级工就论钱说,年入二十贯少说,当然,这也不是说,就能拿二十贯了。这钱,除却给国家纳的个人所得税,教育费,保险费,许能留个十几贯。
  再别小看这十几贯,移民郡的物价跟外面可不同,每月人家可以享受凭票买低价的各种物品的资格。上京一头健硕的毛驴少说十五贯。
  移民郡人每年都有牲口票,这票是按人头给的,你家就是有个奶娃娃,人家也能赚票,这票还不分男女,都是一样的,女娃养大也识字儿的,认了字儿,十岁就能领零工回家做了,再大点,成了婚,人女娃能进纺织厂,也拿六级工资。
  说到最后,移民郡的人,是人人都能赚钱识字儿的。
  这么好,这还不可劲儿生去?待存够五十张牲口票,人家买毛驴亦不过是七贯钱,那你说移民郡美不美?好不好?
  好死了,然,死了你也是去不了!没身份到了移民郡你算黑户,这抓住了倒也没啥,苦役半年之后给你个路费,回原籍去吧。
  在没有比移民郡人更排外的了,无它,人家有个说法,这个说法就是,凭什么累死累活,每个月交了教育费,人头费,各种费……还有黑户不干活来抢你的资源?哦,想着不干活来享受我们的福利了?那可不成。
  如此,凡举有人悄悄跑过去的,不用移民局抓,人老百姓就齐齐上去围剿去了。
  现如今,移民郡再不从乌康郡迁丁,每州每郡如今都有迁丁司移民办事处,你要想去得去申请资历,请人做保,人家是有钱人不要,带家业走的不要,贵族世家出身不要,家中有案底的不要,人家只要清白的光户。
  简而言之就是啥也没有的穷的叮当响的良民,人家才要。有时候你也搞不清楚今上跟那位新出的宁郡王顾昭是怎么想的。
  哦,这位也了不得,一手督办了迁丁司,兢兢业业多少年人家才给今上打下这一片好家业。这样的足以功标青史的功劳堆积起来,才有了如今的宁郡王。
  宁郡王是打有了大梁朝,唯一的一位非宗室封王的,食五千户,从一品,授田五十顷。
  论说,这样的厚封,朝上必有争论,可偏偏到了宁郡王这里,上下均沉默了。
  没办法人出身好,护帝六星的嫡出血脉,跟皇帝家是结义兄弟,死了到天上还是兄弟。
  还有就是如今大梁皇帝是迁丁司养的,宗室也是迁丁司养的,读书人最最喜欢的各种皇家学院是迁丁司养的,最最重要的是,七郡的大业才走出第一步,给个郡王那都不算多。
  人家宁郡王与万岁爷没有给这朝上朝下添麻烦,这就可以了。
  世上有了宁郡王,便有了迁丁司,而后又有了改变整个王朝的大梁商税。
  自打有了商税,这户部就难做了,无它,陛下开始自己养宗人府了,自己养后宫了,自己管自己吃吃喝喝了,人家那是一改简朴作风,想修庙就修庙,想修坟就修坟,想修金銮殿就修金銮殿。
  宁郡王有钱,陛下想咋的他都不吭气。
  如此,甭说当今,就是当今去了换谁当皇帝,也不会讨厌这样的臣子。
  看着陛下内库的钱都堆成山了,再对比捉襟见肘的国库,这朝上朝下的脸便被打的火辣辣的。
  种种冲击之下,天承十三年,大梁朝的第一本税法终于出炉,税法出炉之后商人的地位总算是与平民相等了。
  而商人们仔细研究税法之后,发现这法并非只是简单的收钱了事,这法除保障朝廷的利益,也会保护他们的利益。
  就冲着这份十分公平的恩典,商人是齐齐响应国家号召,这税人家还特乐意交。这一下子便好了,户部随之也肥了。
  今上一看户部肥了,大手一挥便开始改造上京旧城,给官员们齐齐的将月俸提了两倍。
  如此,中下阶级官员便齐齐爱戴起当今圣上,称他为古今第一明君!
  却原来,这明君么,是这般来的啊!
  却说,上京依旧开了四门,巨大的钟鼓之声将沉睡的宁郡王府惊醒,大早上的,顾昭自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便换了一套松快简单的蓝色金织麒麟服出门去了。
  郡王爷如今也是前呼后拥,随随便便出门身边少说也得簇拥三二十人,三二十这也不算多的,而今世道开始往精致奢华了走,开始讲究个气魄与排场了。
  郡王出行,自然也有些仪仗,不过顾昭是个接地气的好郡王,人家每次出门都平平常常,扰民清街在他看来是万万不可以的。
  骑着骆驼自家门口到御街……这一路上京的街道安静且祥和,早就不复当初的热闹,更多了一份儿大气庄严,新改造的御街全街用巨大平展的大青砖铺路,宽可十二辆大马车并行,更在两边栽种花圃,如今到了月份儿,那花圃里面的牡丹开的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一路疾行到平洲巷子,这边门房早就开了大门迎接着,顾昭下了骆驼,进了院子,上了小轿子被人抬着就一路往家中老国公养老的春寿苑去了。
  如今,顾家早就不是过去的顾家,这家是顾茂德夫妇做主的。
  那年老哥哥路上憨傻之后回到上京,卢氏大惊之后大悲,非要亲力亲为的照顾,照顾一个憨傻了的以为自己是五岁顽童的粗汉岂是简单的工程,没多久,顾茂德袭了爵位,接着顾家开始闹分家,而后卢氏病亡。
  顾昭目睹家族的新旧更替,他以前跟老哥哥认为的充满亲情,充满温暖的家,在那一刻崩灭了,他能感觉到家族在流血,这种血还是那种在心里流看不到只是疼的那种锥心刺骨。
  阿润说,顾家已然不错了,顾茂德愿意给自己嫡出的弟弟三成家业,庶出的也是每一家给了肥肥的一分。
  可顾昭却不以为然,他阿兄就爱全家和和美美,骨肉团聚,他老嫂子也爱。
  分家,是要了老嫂子命去的重要成因,如此,顾昭便跟顾茂德远了。
  这也是他坦然接受宁郡王这个爵位的原因之一,他虽是长辈,可顾茂德是族长,失去哥哥那些日子,竟是人人都来他面前拿大了!顾昭不愿意与之对碰,便与阿润商议了一下,拿了个郡王爵位。
  在顾昭的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这股气,是他对顾茂德的装聋作哑的恨,也是他对这对夫妇私下里折腾分家出各种手段的不屑,是伤了卢氏心给她带来打击令其过早去世的难以言喻的愤怒。
  直至现在,顾昭都没有原谅顾茂德,他们虽面子上过得去,可两人都知道,以后也就是那样了。
  顾昭按照以往的时间到了国公府,他乘着小轿往老哥哥养老的春寿苑去,在路过正房小院的时候,他的耳朵边,忽然听到那院子里传来一阵古怪的老三弦儿的声音,还有老者用沙哑的声音吟唱着什么。
  顾昭踢踢脚板,轿子停下,他掀开帘子,隔着薄墙听了起来。
  那院子里是这样唱的:
  夫人啊!你梦见,那桃花遍地三月开,开的是,红红一片纷纷落……
  唱到这里,那歌声停下,老者忽问:“夫人,可有梦到?”
  院中停顿了一下,苏氏小半天儿才道:“仿若是梦到了。”
  “这就是了!”
  又唱:桃花十里面,亲人想断肠,桃花唉——十里长,想起我那亲娘泪断行,娘亲啊——轻声呼唤夜夜想……
  老者问:“夫人啊,桃花女者,这是有家中女眷晚辈在思念呢,定是亲人有了冤屈了……”
  苏氏悲伤:“是是是,正是如此,我那可怜的铭慧远嫁外郡,如今都有二十了,还未有个一儿半女,可不委屈,呜……”
  苏氏开始哭,那老者又唱:桃花哟——十里香
  窈窕姑娘入碧窗,绿蕊破春风,万顷花红入梦乡……
  唱完,老者道:“夫人,你那闺女家,怕是有了春事儿,要进新人了……”
  苏氏大怒,在院里大骂起来:“我呸!我含在怕花,捧着怕摔,十里红妆陪送着嫁过去,而今这才几年,这贼胚子竟要纳妾不成……我可怜的娇滴滴的宝儿啊!”
  骂完,她又哭了!
  顾昭再也听不下去,这是无聊到何种地步,大清早的在家里竟然算起了卦来,他摇摇头踩踩脚板,那边抬着就走了。
  今儿老国公胃口好,一大早儿,他吃了十个大包子,还喝了两碗汤,喝完,老国公穿上鲜艳的衣裳,梳好头,脖子下面还带了个大金锁,他的两只手,一只手拿了个蚂蚱笼子,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大号的竹马,眼巴巴的在院子口等“爹”带他出去玩儿。
  自打老国公傻了,他的智力便只有三五岁的样子,顾昭对他特别好,每天都要来陪他玩儿,带他出门去,他便认为,顾昭是他爹。
  顾昭下了轿子,老国公顿时满面笑容,咧着少了一颗门牙的嘴,连蹿带蹦的他就飞扑过来,口里大叫着:“爹!今儿咱们哪儿去!”
  顾昭也笑的开心,他道:“祖宗,今儿咱城外放风筝去!”
  没办法,爹都叫出来了,他就只能拿祖宗来还了……
  第一百五十九回
  却说顾昭接了老哥哥出院子,返回大门的时候,方看到一脸羞愧的苏氏带着一脸羞愧的媳妇儿焦氏在院门口候着。
  实实在在是这个叔叔来的太频繁,五年来,竟是一日不断,家里也想好好侍奉老爷子,可无论如何也是插不上手,顾昭不再信任他们两口子,这下子,整的顾茂德见天儿长吁短叹,心情十分不好。
  换了谁,被小叔叔这般无声无息的打了五年的脸,谁的心里也不舒服。
  顾茂德又不傻,他知道而今仗着爹在呢,若明日没了这个爹,小叔叔这个情分怕也就收没了。
  顾昭看苏氏一脸狼狈的扶着儿媳妇的手站在那里,他倒笑了,十分客气的与她说:“不怪你,不怪你,怪我今日来早了,到底是给您们添了麻烦。”
  苏氏也知道自己的行事被小叔叔看到,这毕竟是她家,顾昭的行为自然是瞒不过的。
  苏氏赶紧福了福道:“都是侄媳的错!叫小叔叔笑话了,这些时日侄媳这心里总是忐忑,心神不定的,成宿成宿睡不着……”
  顾昭上下打量苏氏,见她鬓角已然是斑斑白白,便在心里叹息了一下,这也是到了年纪做了奶奶的了,人这一辈子,你不想老,可是晚辈儿却一茬一茬的在后面赶着你老。
  他知道,苏氏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两年顾昭也是常常读些杂书解闷,医书更也是通读了几本,如此他便到:“你这症状我倒是知道,可是心神不定,内心不安?”
  苏氏一愣,抬脸看顾昭,她向来是比七窍还要多二分的九窍玲珑心,顾昭这么一说,她以为是顾昭敲打她呢。
  顾昭失笑,微微摇头,却也不解释,他只是跟焦氏吩咐道:“你们也不小了,你母亲当了多年家,也……算是处处妥帖,如今她上了岁数,能不累,便叫她多歇歇才是。”
  焦氏赶紧应是。
  顾昭这才继续道:“我有个小方子,试试给你们母亲吃几剂,我观她面目苍白,怕是年纪到了,开始缺血,如此,你记好了……”
  焦氏赶紧叫人准备笔墨,顾昭提笔写到:酒炒菟丝子三钱,酒炒白芍三钱,酒洗当归三钱,大熟地(九蒸)三钱,山药三钱,白茯苓三钱,荆芥穗(炒墨)二钱,柴胡三钱。水煎服,一日两剂,忌辛辣。
  顾昭丢下方子,一只手牵着早就按捺不住的老哥哥出了门。
  待他们走了一会,苏氏才敢放声哭泣,她道:“我这是做了什么错事,上上下下我是哪里怠慢了,如今小叔叔脸上笑得甜,竟是要拿苦方子罚我?”
  说完,失控的站在院中嚎哭不提。
  顾昭是长辈,他给开了药,苏氏是吃也得吃,不吃还得吃,吃之前,却私下找了家里的家医看,此间未有更年期综合征一说,他们却说,此方舒肝养血,开的十分合症。
  苏氏得了解释,这才自我开解的吃了几日,不成想,却真的对了症状,竟吃的香,睡得着,面色也好了许多。
  所谓小人多歹猜,怕就是这个意思,不过,顾昭即便是知道也不多与他们计较,如今他算是更加沉稳了。
  今日天气儿好,日丽却不风和,顾昭带着阿兄到东门外僻静处放了一会子风筝,竟是一只都没飞起来,老公爷十分失望,已然开始撇嘴。
  顽童撇嘴是娇憨,他这一脸褶子撇嘴,那就是狰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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