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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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欢眼一红,立马上前把外婆扶了起来,半坐在床上,然后又塞了个枕头在她腰间。外婆头脑还有些发晕,她借着从玻璃瓦和窗外照进屋内的光线,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常欢一眼。才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别哭了,一切有外婆呢。”
  常欢听了这话,吸了吸鼻子。
  从今天的事情来看,外婆大约也对项红和常德心里有了膈应。不过血浓于水,外婆这人终究是心软的。
  她眸光一冷,垂在身旁的手不由自主的使劲儿捏在一起。如果外婆狠不下心,那么她就来狠心。无论如何,这一次,她觉得对不会让自己再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她抬头对外婆扯开一个笑容,安抚道:“你放心吧,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常言道,子不言父之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听话,不让你为难的。”
  外婆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常欢的脸。外孙女是个孝顺的人,不过项红是她的女儿,自小什么性子她是知道的。常欢是她一手带大的,又这么懂事,如果因为她的懂事和退让,让常欢受了委屈,那真是苦了这可怜的孩子。
  常欢不晓得外婆心里的想法,心里却在思考这一回他们回来,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和外婆?
  外婆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是不能再操劳了。而且以外婆和善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和他们和不来,心里肯定又要伤心的。她必须把外婆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才行,想到这里她抬头对外婆笑了笑:“刚才孙爷爷说了,你不能再动气和操劳。不然的话……不然的话……”说道这里,常欢就呜呜哭了出来:“不然的话,你身体恐怕是好不了的。”
  外婆一听,其实自己的身体她也知道。她伸手拍着常欢的肩膀,轻声哄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啊。我这个老太婆还要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呢,还要看着你上大学,结婚生孩子呢。哪里就这么容易死了嘛。”
  常话听了这话,心里就像打翻了调味料一般,五味陈杂。
  她眼珠一转,忽然破涕为笑,拉着外婆的手撒娇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要好好的痒身体,不准操劳过度。二外公的丧事,我来操办好了。你好好的休息。”
  外婆一听,忙道:“胡闹,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可以操办这种事情。”
  常欢心里打定了注意,不过面上还是服了软:“我可以的,李婶不是在帮忙吗?我就给李婶打打下手,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去请教大人好了。再说了,我这么聪明,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我嘛。”
  外婆觉得常欢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红白喜事一个照顾不周到,就很容易得罪人的。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叹,项红这一回来,已经得罪很多人了。想到这里,她忙捞开被子下床,就要起身:“我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她真怕项红又出什么幺蛾子,得罪了本村的人。
  外婆刚一起身,猛然觉得头晕眼花,一个没站稳就往地下跌去。常欢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她躺在床上,又给外婆冲了一杯糖开水,让她喝下去,情况才好转一点。外婆心里实在放不下隆福盛的丧事,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带着满心担忧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常欢给外婆掖好被子,脸上装出来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她看了眼外婆,然后出去打开了门。此时项红和常德已经不在了,只有围墙上趴着几个孩子,骨碌碌的看着屋内。见常欢从屋内出来,连忙开口问道:“常欢,常欢,你没事吧?那恶婆娘跑到你二外公那边去了。”
  常欢一听,连忙皱着眉头。
  心里打定了注意,立马拿出电话打通了镇上医院的电话。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就有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常欢连忙招呼着几个护士,让他们给外婆做了全身检查。此时外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虽然知道来了很多护士,可一双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怎么样也睁不开。
  护士们将外婆抬上了担架,准备往车上抬的时候。
  外婆一下子紧紧握住了常欢的手,眼皮使劲儿的往上翻,喉咙里咕隆咕隆的说着话。常欢眼一红,忍着哭意,低头仔细一听。好一会儿才听清了外婆说的什么话:“丧事……你爸妈……不去……不去医院……”
  常欢一听,眼眶里的泪立马流了下来。她忍着哭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她轻轻拍着外婆的手,小声道:“我晓得了,去了医院,你要赶快好起来。家里的事情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外婆听了常欢的话,眼皮耸动几下,终于睁开了眼。她迷迷糊糊的看着常欢对自己笑,那笑容倔强又坚强。她心里又酸又软,恍惚看到了当年自己七八岁就死了爹娘,然后和大哥二哥用木棍刨了个坑,将他们埋了的场景。眼里不知不觉也带着泪光,这个孩子,和自己当年一样都是个苦命的娃啊!
  常欢见状,拿手帕给外婆擦了眼泪,又安抚了句:“你好好养病,你好了,我才能好。家里的事情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再不济我还可以去学校请校长和老师来帮我呢。”常欢说着话,也不是无的放矢。她最近考上了白鹿洞书院,在学校也算是一个香饽饽了。这些事情她去求关老师和校长帮忙,他们肯定会帮的。
  外婆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又晕了过去。
  常欢擦干了眼泪,转头对护士说:“我外婆就麻烦你们了。”
  护士是隔壁村子的人,李冬家出事的时候也是见过的常欢。刚才那一幕,让她心里也莫名的一酸。她红着眼点头:“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常欢对她笑了笑,看着救护车载着外婆小时在弯弯曲曲的马路上,才收回目光。她转头看了眼隆福盛那边,眼里带着毅然之色。她握了握拳头,然后往那边走去。
  盛夏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在身上。
  这一刻,常欢瘦小的影子,仿佛死死的扎根在地,只要一个契机,便能疯狂的生长成为参天大树。
  常欢刚走到隆福盛家旁边的竹林下,就遇见拿着药的老大夫。老大夫看到常欢,立马问道:“刚才救护车来了?你把你外婆送到医院去了?”
  常欢点头:“外婆一直晕在床上,我怕出什么事情就打了镇上医院的电话。”顿了顿,常欢看着老大夫笑了下:“孙爷爷,明天你去镇上坐诊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外婆看看,开几幅安神的中药,让她老人家安安心心的养病?”
  老大夫在本地是很有名望的老中医,平时赶集的时候回去医院里坐诊。他听了常欢的话,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常欢。见常欢眼神清澈却又笃定的看着自己,心里想着,这个孩子怕是个聪慧过人的。
  常欢的意思他也懂,想着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随手帮一把也是可以的。他心里也有些私心,他想看看这个早慧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当即就点了点头:“成啊,我等会就去医院,帮你外婆好好看看。”
  常欢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一般,感激的看着老大夫:“谢谢您,孙爷爷。”
  “谢啥子嘛,都是乡亲,帮一把应该的。”
  常欢松了一口气,和老大夫说了几句话,两人就一起往办丧事的地方去。
  刚一上去,就见项红和常德两人站在临时搭起的收礼台旁。常欢眉头一皱,就见那收礼的中年男人立马走了过来,问道:“常欢,你外婆呢?”
  常欢不答反问:“怎么了?外婆让我过来看看。”
  那人看了眼常欢,再看了眼常欢身旁的老大夫孙爷爷。想了想,才开口:“你爸妈要我把收的礼金给他们,我没给。”
  常欢心里一沉,她实在没想到项红和常德居然无耻到这个地步。她心里过了一个想法,才笑着说:“陈三叔,难怪外婆老是夸你德高望重、品德高尚呢。他们可能怕你辛苦了,才想自己收钱的。外婆请你来收礼钱,您老千万别嫌辛苦就当甩手掌柜呀。”说着,她话风一转,有些促狭道:“到时候,你陈万财的名号,可被你自己砸了哟!”
  陈三叔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又喜欢数钱。他的性子又犟,只要请他收钱,那么中途换人不行、来吃饭不交礼钱不行、事情没办完想从他手里拿钱不行、钱从他手里出去没个确定的走向不行。
  虽然他脾气怪,但人品有保证。
  有些人家兄弟姐妹多,礼钱有时候扯不清的,就喜欢请他来收钱。反正钱在这里,还能有个中间人呢,谁都乐意。
  陈三叔听了常欢的话,知道她这是拿话来掩饰项红和常德贪财的心思。不过小姑娘的话也戳中了他的心里,当即笑呵呵的道:“那成,我就继续收钱了。不过话讲在前头,这钱收了除了你表叔隆元昌,我是谁也不会给的。”
  常欢点头,二外公的丧事,早在昨晚上就交代了外婆,所有的钱都是二外公生前存的,所以钱什么的他们没花一分。只要出力把这件事情办好就成了!
  常欢点了头,陈三叔又喜滋滋的坐回桌边开始收礼钱。
  而项红和常德两个人听了常欢的话,铁青着脸,横眉竖目的瞪着常欢。
  常欢慢悠悠的走了过去,放轻了声音对两人说:“你们可能不晓得表叔的事情,如果你们实在想收钱,就先去打听打听他的事情,再想着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话常欢没有明说,项红和常德一回来就得罪了人。还想把办丧事的礼钱占为己有,项红和常德都是爱贪小便宜的人。她这样一说,只不过在两人心里埋下一根刺,以他们两的性格肯定会去打听隆元昌的事情。村里的知情者本来就不待见他们,他们去打听到的消息肯定是添油加醋狠狠猛炒过一番的事情。
  咳~事情的真相如何,常欢不敢肯定。
  不过她敢肯定的是,乡亲们告诉项红和常德德肯定是比小马哥还生猛的隆元昌。如果这样子,两人都还不怕死的,想昧了礼钱,她也只有……借机行事!
  ☆、第31章
  项红被常欢的话抵住,心里有些发虚。
  常德拉了拉项红的手,两人对了一下眼神。项红就气呼呼的坐在那里,一直盯着陈三叔那边看。常德却伸了个懒腰,从兜里掏出烟盒,往后山上走去。
  后山是道士给隆福盛选的墓地,村里有劳力的男人基本都在后山帮忙挖墓地。
  常欢见状,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拜托平时一起玩的小伙伴,跟在常德身后,悄悄地听一下常德和别人说了些啥话!唔,适当在大人说话的时候,天真无邪的补刀最好了!
  做好了这件事,常欢你扭头看了眼项红。见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暗暗数着墙上挂着的送礼名单。
  常欢摇了摇头,这年代农村人送礼基本就送十块加一块青布,关系好一点的送二十块钱加一块青布。村子里统共也就二十几户人家,再加上平时来往的亲戚,也就三十几户人家,这些钱顶天了也没700块。
  项红和常德居然想打这700块钱的注意,常欢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和怅然。
  她摇摇脑袋,把脑袋里面的想法抛开。
  走到李婶面前,李婶现在正在和几个本村的妇女洗菜,见常欢朝自己走过来。忙抬头问:“你外婆呢?没事吧?”
  常欢勉强一笑,说明了来意。
  李婶在学校里教书,也知道常欢是个聪明的娃。
  不过这场丧事压在她一个小娃娃身上,她也有点担心。心里打定了注意要帮衬着她,就让许心去记一记,这场丧事能用多少蜡烛纸钱。还有算一下要开多少桌宴席和需要花多少钱买菜等等。
  其实这些东西,李婶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她交给常欢,完全是不想打击常欢的自尊心。反正这些事情,就当让常欢现场发挥做一做应用计算题好了。
  常欢点了点头,也知道自己这样贸贸然跑出来,大人们也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她。还没到晚上,常欢就拿着纸比找到李婶,把自己算出来的结果告诉了她。
  李婶一看,这小家伙还挺聪明的。连要准备多少挂红,和邻居家借了哪些物件全都计算出来了。
  李婶有些欣慰,当着大家的面夸她:“嘿,这孩子做事情还真细致。以后咱有什么难解决的事情,都找她好了。一找一个准!”
  常欢腼腆一笑,这时候到了念祭文的时候了。隆元昌不在家,常欢作为隆福盛这边的近亲,肯定要代替隆元昌去送灵的。
  常欢赶紧跑了过去,这时候李婶又跑去找项红和常德,这两人作为后辈,也要去跪灵的。哪想项红歪了歪嘴,阴阳怪气的说:“我们算哪门子的后辈啊,人家正经的儿子都没回来奔丧。有我们什么事情!”
  李婶早就看不惯项红着尖酸刻薄的样子,当即就冷笑:“不算后辈那你是来吃临终饭的?咋不见你送礼呢?你又不送礼,又不算后辈,感情你是来吃白食的啊!”
  李婶声音大,这翻话说出来,引得大家都好奇的看着这边。再一看是项红,心里估计也明白发生了啥事。毕竟中午她腆着脸要陈三叔把礼钱交给她的事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
  当即有人就嗤笑,拉长了嗓门慢悠悠的说:“李幺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是来收公款的,你还指望着她拿钱出来?没看人家一直守在陈三叔旁边,连上茅房就舍不得离开吗。”
  李婶听了也笑,说出去的话比较刺耳:“哟~这是哪家来收公款的人啊?咱没名没姓的呢?我们村有这号人吗?我看是要报警了,谁让她早上才打了我们的娃娃呢。”
  这两人像唱双簧一样,把项红臊了个大红脸。
  不过项红有一门绝学,那就是厚脸皮。她涨红着脸,胖敦敦的脸上都快挤出折子了:“那又怎么样?这是我二舅的房子,我来了碍着你们谁了?”
  外面的吵闹声,常欢也听到了。
  她走出来一看,刚好把这些话听了个正着。
  常欢心里气的发抖,可碍着和项红之间的血缘关系,却不好发作。她站在一旁听着项红和李婶他们又吵了几句嘴,才红着眼睛上前。两眼睛红彤彤地看着项红,大声道:“大家别吵了,二外公今早刚走,就这样喋喋不休的。万一把他吵醒了怎么办?你就不怕晚上他起来骂你?”这句话有点幼稚和孩子起,可却把项红吓着了。
  项红比较怕鬼神一说,当即抖着身上的肥肉,想给常欢一巴掌,嘴里还骂道:“你这丧门星说啥呢?这青天白日里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常欢连忙侧开身子躲过了项红的巴掌,她拿袖子擦着脸,忽然跪在项红面前:“妈,算我求你了。你给你自己和外婆留点脸面好不好?”
  项红立马跳到一旁,心里直骂晦气。老娘还没死,你就这样跪!这不是存心诅咒老娘早点死吗?再一看前面矮小的灵堂,心里不知道怎么就一阵发抖。大声的骂了几句话,转身就往外面跑。正巧这时候有人过来送礼,项红还不忘伸手去抢礼钱。
  陈三叔、吹胡子瞪眼,直接把钱抢了过来。
  项红扑了个空,又因着是下坡。她本来又肥又重,一个重心不稳就从坡上滚进了竹林里。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常欢神色复杂的站在那里,心里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李婶见她的表情,忙伸手把她拉了过来,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快别哭了,我还等着你算账呢。”
  常欢摸了摸脸,满眼疑惑,明明就对这样的父母死了心,为什么还要为了他们的事情哭呢?她苦笑一笑,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脸,扯了扯嘴:“李婶你又哄我,明天我二外公就上山了,这账我就早就算出来了。”
  因为夏天天气热,死人不能放太久。
  刚好明天是上山的好日子,所以大家一合计就定在明天起灵上山了。
  李婶看常欢通红的眼睛,心里忽然过意不去。但她的性格就是看不惯的就喜欢抵死她,其实也没争对常欢。
  只好轻声安慰了常欢几句话,就吆喝着大家准备开饭了!
  ☆、第32章
  晚饭刚开始的时候,那男孩子就抱着碗跑到常欢面前,神秘兮兮的凑到常欢耳旁说了几句话。
  常欢听了话,向那男孩子道了谢。
  那男孩子拍着胸脯,响当当的回答:“以后还有啥子事情,你找我就是了。偷听别人说话,我最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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