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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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位大师就道:“照你这么说,你从来没有学过这类的知识,那你又如何能一眼看出,那半张图是弓弩的改良图纸。”
  “那日,我急着让霄翰陪我去城外骑马,霄翰一直磨磨蹭蹭的,埋首琢磨着那半张图纸,我就问了他两句。他说想研究研究弓弩,我心急,就把自己心里想的弓弩的样子给补了上去。”祁青远硬着头皮答到。
  那位长胡子师傅不依不饶的问道:“你说你看的是杂书,书名为何,又是何人所著,你又是在哪里看到的?”
  祁青远装着努力回想的样子,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道:“晚辈是一介书生,平日里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书了。也正因为如此,晚辈实在记不清是哪几本书了。”
  见几人都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祁青远赶紧补了句:“晚辈所看之书,不是祁国公府的收藏,就是国子监彝伦堂里的藏书。现在晚辈有印象的只有《考工记》和《兵器录》了。”
  那长胡子师傅明显不满意祁青远的回答,哼了一声:“难道老夫没看过《考工记》和《兵器录》。”
  祁青远有些讪讪,不知道该如何接口,《考工记》和《兵器录》是大赵官方认可的,在器械方面成就最高的书。
  屋里的气氛有些凝滞,管霄翰想出口帮祁青远打个圆场,被他父亲警告的眼神一扫,就没骨气的缩了回去,看得祁青远牙痒痒。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另一位大师说话了,语气要温和的多,“祁小公子天资聪颖,在器械方面的天赋,乃老夫平生罕见,不知道小公子可有意愿加入我们神机营,专门从事军械的改造和研究一事。”
  祁青远有些受宠若惊,神机营是大赵所有军队中,最精锐的一支部队,人数只有一万整,想要进去,就得要有人退出或是死去,才有空缺。是直接掌握在皇帝手中的王牌军队。
  因为神机营不仅仅是一支护卫拼杀的军队,还是大赵唯一一个研究军械改造,兵器推陈出新的一个地方,所有的装备都是大赵的最高水平。
  赵氏想给他儿子谋一个好出身,打的也只是禁卫军的主意,没敢想把祁青喆往神机营里送,因为她知道进神机营有多难。
  可是这个机会对他而言也是个烫手的山芋,不说他已经在科举这条路上走了五年,马上就要参加两月后的童生试;就算他进了神机营,天天跟着一群老头,研究什么军械改造,冲着这次歪打正着,他们把他当什么天才对待,天天让他设计新的刀、枪、箭之类的,早晚他要暴露。
  祁青远瞬间把事情的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他有些为难的道:“多谢大师抬爱,弓弩改良之事实属意外。晚辈已经在国子监读了五年书,还有两月就要参加今年的童生试了。”
  那位大师见他婉拒他也不恼,颇有大师风度的说了声:“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强求。”
  祁青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听他道:“不过,若是老夫了解的没错,你是勋贵出生,你可知,在大赵百多年历史上,勋贵子弟走科举之路的,最高只做到了从四品,还只是虚职,那位大人可是正经的嫡子嫡孙。”
  第33章 坚强
  祁青远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被人投放了一颗惊雷,轰的一声,炸得他全身发麻,动都动不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脸色发白,唇色发青道:“多谢前辈的好意,晚辈的前程,自有祁国公府操心。”
  管霄翰一把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祁青远,关心的问道:“青远,你没事吧。”
  祁青远靠在他身上,借着他的支撑,让自己发凉的手脚慢慢回温,几个大师都没想到祁青远这么不知好歹,脸色更加不好了。
  管大将军看着祁青远一脸的倔强,也叹了口气,道:“看祁小公子心意已定,我们几个也不多劝了。不过,请祁小公子牢记,神射弓箭干系重大,万不可泄露出去,哪怕是你的亲人,你最好也三缄其口。”
  祁青远僵硬的点点头,含糊道:“大将军放心,青远不会有半点泄露。”
  管大将军满意了几分,他打开楠木桌下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小的方盒,推到祁青远面前,“神机营明文规定,在改良军械器具方面有大功劳者,论功行赏。你既然不愿意入我神机营,就不能按军功给你算,奖赏就换成银子吧。”
  祁青远下意识的推拒,“大将军过奖了,晚辈只是……”,忽地又明白过来,这是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呢,先是警告他不许泄密,现在又拿银子来封口。
  祁青远含在嘴里的话一变:“晚辈只是受之有愧。”
  管霄翰用手指桶了桶他的腰,心里暗骂他傻,不拿白不拿。
  管将军微笑着说道:“祁小公子不必过谦,这是你应得的。”
  祁青远顿了一顿,终还是拿起了小方盒,“多谢管将军。”
  “好了,你们年轻人就自己去玩吧,霄翰,祁小公子是贵客,你要好生招待他。”管将军见事情差不多了,就吩咐管霄翰道。
  等管霄翰把祁青远带出了院子,屋里的几人还是在谈论着祁青远,其中一位大师出声道:“你们说,那个小子是不是没有说实话。”
  那长胡子老宿立马咕咕嚷嚷道:“那小子一看就是个小滑头,还《考工记》和《兵器录》呢,老头我都快把这两本书翻烂了,也没随手画出个东西来。”
  那一直很温和的大师有些不同的意见:“我们都派人查过了,祁小子的确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而且老万,你要相信,天才的确是存在的。”
  管大将军也颇为赞同,道:“的确如此,别的不说,犬子和祁家的那个小子相交多年,各位都知道犬子的暴脾气,被夫人惯坏了,和他相交的朋友同袍,哪个不是以他马首是瞻。可犬子在这位祁小公子面前,明明犬子要年长他几岁,可他们相交遇事时,拿主意的却是这位祁小公子。”
  “那将军的意思是……”马上就有人问道。
  “本将军的意思是,不管神射弓箭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祁小公子,的确非常人。”管大将军望着祁青远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的道。
  那位温和的老者也颔首同意道:“单从他小小年纪,能在我们几个老家伙的注视下,能坚守本心,不露丝毫怯意,就难能可贵了。虽然最后因为老夫的话,他颇有些失态,但那样突来的打击,又岂非常人所能承受的,没有立刻崩溃,就值得我们另眼相看了。
  这个祁国公府的庶长孙有些意思,不知道祁镇明那个老东西会不会后悔。”
  要是祁青远还在这里,肯定会被这位温和的老者吓到,那么理所应当的叫他祖父祁国公为老东西,呵呵……
  管大将军沉吟不语,屋内的几个人也各怀心思,最后还是那长胡子老头道:“这么个机灵的小鬼头,还是留在我们神机营最恰当,跟着国子监那群老酸儒唧唧歪歪的,不是明珠蒙尘么。”
  温和的老者笑而不语,看向管大将军,管将军考虑片刻,有了决定,“祁家小子的事情不难,还是以后再说吧,我们还是来看看这新改良的弓弩吧。”
  祁青远毕竟是小角色,众人的注意力又都转移到了神射弩上。
  管霄翰把祁青远带到了他自己住的院子里,见祁青远从三穗堂出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青远,你是不是在怪我,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画的图纸,献给了我父亲。”
  祁青远摇摇头,心不在焉的道:“我没有这么想,当时我随手画给了你,你就有权利处置那张图纸,而且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张图纸改良出的弓弩会有那样的威力。”
  管霄翰不住的点头,“就是,青远,你不知道,我爹找我去试新弓弩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青远,你真是太有本事了。”
  祁青远有些无奈的道:“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要不是你今天找我,我都已经忘了有这回事儿了。”
  “不过,我还是要问一问,”管霄翰难得严肃的样子,“海老让你进神机营,你为什么要拒绝,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么。”
  “是啊,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祁青远喃喃说道。
  管霄翰一把拉住他的手,“青远,你也听到海老说了,勋贵家的子弟走科举之路,是没有前途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们现在就去找我爹爹。”
  祁青远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刺得他眼睛酸胀难忍,他抬手柔了柔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对管霄翰道:“我没有后悔,你知道我几斤几两,要是进了神机营,那几位大师天天要我给他们画改良军械的图纸,不是为难我么。”
  管霄翰见他眼睛微红,心里也有几分难过,他突然问道:“青远,你是不是今天才知道海老说的事实。”
  是啊,事实!祁青远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脸,他怎么会是今天才知道呢,他不是一直都心知肚明么,可为什么现在他会这么难受,这么绝望。
  祁国公为什么要把他送到国子监,国公府的下人不是一直都有流言么,他们都说他是被流放了,为了给祁青喆腾位置,不妨碍祁青喆这个嫡子嫡孙的承爵之路。
  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今日不过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了,勋贵子弟做文官最高不过从四品的事实而已,他为什么要难受,为什么要绝望!
  他对祁国公府本来就没有抱有期望不是么,他祁青远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祁青远不断地整理着自己的情绪,不断的说服自己,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他已经十五岁了,虚岁十六,不说他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就算是在古代,他也已经算是一个大人了,他的未来,他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不是被祁国公当成提线木偶,也不应该被勋贵子弟做文官最高不过从四品的事实束缚住,毕竟朝廷没有明文规定勋贵子弟做文官只能做到从四品不是么。
  一切,都有机会的,祁青远不断的对自己说。
  管霄翰能感受到祁青远内心的波涛翻涌,可他什么都不能帮到祁青远,他只能在一旁,静静的陪着他的朋友,等着这个与他相交多年,一向成熟多智的兄弟,能熬过这一刹那的脆弱,他知道,等他熬过之后,他会变得更坚强。
  祁青远慢慢放下手,朝着担忧的管霄翰轻轻的笑了笑,端起眼前的茶杯,润了润嘴唇,上好的铁观音从舌尖一路滑进胃里,让祁青远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
  “我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个事实,”祁青远平淡的说道:“在我入国子监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以后的路不好走。可我不是已经走了五年了么。”
  “可这不是你喜欢的!”管霄翰有些急切的说道:“青远,我知道,对于那些之乎者也来说,你更喜欢骑马,更喜欢射箭。”
  祁青远怔住,见着眼前这么一张诚挚的脸,听着他确切的口气,他无力反驳,如果他有权利自己选择,他肯定会选择从戎。
  可在现实面前,没有那么多如果,他有些无奈的说道:“霄翰,我去国子监是我的祖父亲自安排的。”
  管霄翰有些颓然,他自是不能左右一个超品国公的决定。
  祁青远见他自己的情绪整理得差不多了,倒是管霄翰闷闷不乐起来,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他眼睛扫到手边的一个方盒,是管大将军给他的奖赏。
  他拿起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五张一百两的银票,他嘶了一声,朝管霄翰摆弄,有些调侃道:“你爹真是大方,整整五百两银子,说给我就给我了。”
  管霄翰不甚在意道:“又不是他的银子,有什么舍不得的。”
  祁青远好奇的问道:“你爹对我都这么大方,你呢,你爹赏你什么了,好歹也是你把图纸献上去的。”
  管霄翰哪里还不知道祁青远这是在安慰他,要他不必为他担心,他有些夸张的抱怨道:“哪有什么赏,没挨军棍就不错了。我刚把图纸交上去,就被我爹,还有你刚见到的那几个老头,连连追问。这图纸是谁设计的啊?这人现在在哪儿啊?这人靠不靠谱啊?一堆乱七八糟的。”
  祁青远失笑,安慰他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刚刚发了一笔横财,找个时间我们去聚味楼好好吃一顿,把信鸿也叫上。”
  管霄翰拍掌,道:“好啊,你是得请我好好吃一顿,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么。不过,信鸿……”
  “信鸿怎么了?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他都出孝了,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一个大男人,整天窝在府里成什么样子。”
  第34章 喜鹊
  提起表兄夏信鸿,管霄翰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的说道:“我姨父,就是信鸿他爹,要续弦了,听说是衡国公家的庶小姐。”
  “这么快就续弦?不是说夏大人很是宠爱他那个妾室么。”祁青远有些失声的问。
  “哼”,管霄翰有些不屑的语气道:“我那个姨父最是看碟下菜的人,当初他一个寒门士子,如果不是我外祖父赏识他,他岂能有今日。
  他那个妾室也是在昌乐伯府逐渐没落后,才抬起来的。自我外祖父逝世后,舅舅撑不起门庭,他更是变本加厉,如今好不容易熬死了我姨母,他又有了攀高枝的机会,他那心爱的妾室,估计过不了多久也会病逝了。
  衡国公府可不是昌乐伯府那么好欺侮的。”
  祁青远蹙眉,“上次见信鸿,还是他刚出孝的时候,他那时看着就很不好,精神萎靡,身体消瘦。如今,恐怕他更是难受了。”
  管霄翰叹息道:“我母亲已经把她身边得力的婆子派过去伺候他了,夏炳元再怎么还是要顾及我们管府的面子的。”
  祁青远点点头,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夏府的家事,不过,想了想,他马上道:“各国使臣也快到了吧,京城的宵禁还有今天就要取消了,我们约个时间,把信鸿叫出来,我们好生宽慰宽慰他。”
  管霄翰本就一直担忧着他表哥,哪有不同意的,他算了算日子,“就约在五日后吧,到时候使臣进京,京城内到处张灯结彩,把表哥叫出来热闹热闹也好。”
  祁青远颔首,“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做东,在聚味楼把酒席订好等你们。”
  管霄翰笑道:“可要订最好的席面,喝最好的酒才行。”
  祁青远撇撇嘴,“就你嘴挑,看你成婚后有人管着了,还敢不敢在外面喝酒,我可听说费家的小姐,是女中英豪。”
  管霄翰忙拍着胸脯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一妇人管束着,你看着,那费家的小姐进了我管府的门,我叫她往东她还敢往西不成。”
  祁青远大乐,“好,那我看着,我还不知道你。”
  管霄翰气急,“我怎么了我,你给我等着瞧就行。”
  祁青远调侃道:“我擦亮眼睛呢,是谁大早上的不睡觉,还专门跑去宝丰糕点铺,等着新鲜出炉的芙蓉糕,巴巴的送到费府去啊。”
  管霄翰被祁青远说得俊脸微红,分辨道:“我那是,我那是……”
  祁青远见他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下去,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不容易见到管霄翰的囧样,他不得好好欣赏欣赏。
  管霄翰急得直呼他名:“祁青远!”
  祁青远笑够了,也不逗他了,见天色也不早了,就提出了告辞,“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啊。”
  管霄翰巴不得他快走,免得他抓着他的小尾巴嘲笑他,“走吧走吧,别忘了五日后聚味楼见。”
  祁青远起身,眼角扫到那个小方盒,沉吟了片刻,道:“我借你的书房一用,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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