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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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娃儿把姜寡妇推开,躺到墙边的小床上,夜里疼得直哼哼。
  从此以后糖娃儿就被姜寡妇拴在家里,直到他七岁那年,他的一只眼睛被戳瞎了,他看到一只极其丑陋的怪物从自家屋顶跳下来,将其中一个小孩活活咬死,还有一个小孩被那怪物从墙上拖下来,他疼得直哭,让怪物不要杀那孩子,那怪物呲着獠牙瞪着他,然后跳到屋顶消失不见。
  当冲进糖娃儿家里的村民们看到糖娃儿面前躺着的小孩儿时,他们冲上去把糖娃儿打得一动不动,打成一个血人才停手,他们用铁钩钩住糖娃儿的牙,将他一路拖到村口,绑在了镇风桩上。
  糖娃儿在熊熊大火中疼得醒了过来,他哭喊着说,娘,我好疼啊。
  他嚎啕大哭,直到没了声息。
  糖娃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身上发着白光,他心里生出无边恨意,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愿意和他做朋友,难道就因为他长得丑陋?
  他不受控制地杀了荷叶村的很多人,他看见自己动动小指头就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他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另一个声音,他说他可以变成全天下最漂亮的小孩,他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只要他愿意。
  糖娃儿说他愿意,要他干什么都可以。
  于是,糖娃儿离开了荷叶村,来到另一个村子外面,他看见许多小孩在田野里玩耍,那个声音跟他说,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和你做朋友。
  糖娃儿点了点头,可是他还没走到那些小孩身边,那些小孩就吓得直跑,嘴里大呼着妖怪。
  糖娃儿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向其中一个小孩,那小孩就突然倒下不动了,糖娃儿仓皇无措地走了过去,把那个小孩翻过来,那小孩看着糖娃儿,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那声音说,你把他的脸皮撕下来贴在自己的脸上,以后你就能变成这样。
  糖娃儿不愿意,可是他却不受控制地将眼前的小男孩杀死,将他的脸皮撕下来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换上了小男孩的衣服,他小声地抽泣,跑到小河边看到了河里的自己。
  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传来,一群人向他跑来,他畏惧地向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个女人看着他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然后把他牵回了家。
  晚上,那个女人给他洗脚的时候问他白天是不是看到了妖怪。
  糖娃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个女人对他嘘寒问暖,把他搂在身边,糖娃儿眼泪哗哗,想起了自己的娘。
  第二天,那个女人骑着一辆破旧的洋车带着他去另一个村子上小学,他在青砖绿瓦的学校里读书唱歌,下课之后,许多小朋友欢呼着将他簇拥在人群里,跟他玩丢沙包,踢毽子或者是玩老鹰捉小鸡。
  他们还说他是他们最好的兄弟。
  上课的时候有小女生传小纸条给他,说明天带麦芽糖给他吃。
  糖娃儿在那户人家生活了一年,他习惯了管另一个女人叫妈妈,他还有了爸爸。
  可是忽然有一天,糖娃忽然隐隐预约闻到了一股臭味,他发现自己脸皮竟然变得松垮下来,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蜡黄,甚至有些发黑。
  糖娃儿问那个声音他该怎么办,那个声音说,你去告诉你最好的朋友,他会告诉你怎么办。
  于是糖娃儿找到了班上和自己玩的最好的人,他告诉那个男孩自己不是自己,他说自己叫糖娃儿,那个男孩不信糖娃所说的事情,但是当他看到糖娃儿将自己的脸皮撕下来后,那男孩吓坏了,脸色发白,说他是妖怪,他大喊大叫让别人来把他打死。
  糖娃儿亲手把那男孩杀了。
  糖娃儿问那个声音说,你不是说他会告诉我的吗?
  那个声音说,他已经告诉你了,这里已经不能再继续生活下去,你要换一个地方。
  糖娃儿那天晚上哭着离开了生活了一年的新家,他到了下一个地方,他说他不想杀人,那个声音并没有回话,也没有在控制他,可是无论谁看见他都把他当成妖怪看,所有人都想要打死他。
  糖娃儿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寻找他的新朋友,结果全部失败。
  直到他有一天厌倦了漂泊的生活,他想起几年前自己的新家,自己有爸爸和妈妈,于是他狠下心杀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家里非常有钱,他在那人的家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要多少朋友都可以,他迷上了这样的生活。
  一年后,糖娃儿再次重蹈覆辙地杀了他最好的朋友,所有看到他样子的人都被吓坏了,他那天晚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个人,后来他被一个一路调查她的道士找到了,那个道士想要杀他,他一路奔逃,那个声音告诉他,他不用跑,没人能杀得了他,于是糖娃儿没废多少力气就杀了那个道士。
  后来,心灰意冷的糖娃儿又找到了新的脸皮,它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找了七十年,直到有一天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家乡,可是他依然一个朋友也没有。
  多年以来,糖娃儿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他发现他每杀一个人力量就会增加一些,尤其是前来抓他的人,他可以随意掌控他人的生死,可是每到黑夜里他就特别孤独。
  糖娃开始反抗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他知道,正是身体里的怪物让他变成这样的,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他时常感到痛苦,他将那些被他杀了的小男孩的脸皮保存起来,过一段时间就给自己换一张新的脸皮。
  直到他自己不再是自己。
  直到糖娃儿说自己累了,不想活了。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我。
  他说他一直在等一个人的出现,等一朵可以将他燃成灰烬的道火。来每私才。
  那天晚上,我领着糖娃儿来到最高的一座楼上,坐在楼顶,看着北京城灯火通明的夜,看着头顶明亮而皎洁的月。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红霞铺满天空,照耀在我们的脸上。
  糖娃儿就那样乖乖地蹲在我的身旁,一言不发。
  河童从楼下爬了上来,被糖娃儿定在地上,太阳照在河童的身上,河童惨叫着,大哭着,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身上嗤嗤地冒着白烟,化为灰烬。
  糖娃儿说,二十年前,他回了一趟家,他瞎了眼的妈妈是他杀死的,死于睡梦之中,他不想让他妈妈再受罪。
  糖娃儿说,他本来就不该来这个世上,他恨河童,也恨自己,更恨所有的人。
  而我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完他的故事,我说,该走了。
  我摸着他的头安慰他,他问我,我们是朋友么?
  我把他的小手拉过来,在他的手上写了四个字,糖娃儿小声抽泣着,向我点了点头。
  我的手上燃起道火,糖娃儿说,他在我身后的卷轴里看到他娘。
  大风吹拂,我的下巴一阵翕动,看着他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散在风里。
  糖娃儿的声音隐约传来,糖娃儿说,我还看见了你的未来
  我呜呜大哭,是师傅默许了他的死,我默许了他的死,他自己也默许了他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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