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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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耐能使你强大。」
  玛丽亚还记得母亲捧着自己的脸,语气轻柔,而那时候玛丽亚的腿因为从二楼摔下来而骨裂,她擒住泪水,记忆中的视线模糊,剩下的只有像诅咒一般的馀音。
  说实在忍耐的感觉就好像隻身一人站在龙捲风中——虽然她从未看过龙捲风,只有在书上看过图片。在那具有压迫性的威胁席捲而来的时候,她必须站稳脚步,以免让自己倒下。
  「玛丽亚,你必须时刻掌握住自己的理智。」母亲的声音贯穿了脑:「身边所有能拿来利用的事物都得利用,你要慎选同伴,而必要的时候,你得拋弃他们,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自己,玛丽亚。」
  「玛丽亚,我亲爱的孩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是胜利。」
  玛丽亚喘着气,她睁开眼睛。
  她试着思考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逾越的行动,她不该出言顶撞首长之子的,但对方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完全看不下去,她要是不止住自己的衝动,说不定她就成了下一个阿曼达。
  之后得说自己因为被打所以神智不清,然后还得道歉。玛丽亚闭上眼睛默默心想。她模模糊糊的记得迈可森因为听到有人回来的脚步声就直接离开了,而后来过来的修女在玛丽亚的手中塞了冰块,藉此来让脸上的伤口消肿。
  但回归事态,很显然的,这里是不允许人逃脱的。
  玛丽亚乐见这样的情况发生,但阿曼达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死去了……如果事情和逃脱无关,那么会是因为和迈可森扯上关係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得做出更明确的切割才对。
  牙齿痛的不得了。玛丽亚挣扎着爬起身,她拉开帘幕,然后找到了医护室的药品架,琳瑯满目的名称加上头晕,玛丽亚根本无法辨别哪一个才是止痛药。
  她摇摇头,撑着拿出了一个药罐,但下一秒东西却从手上掉了下去。架上的其他物品还因为晕眩而不小心让身体去撞倒,哐啷声响刺激着耳膜。玛丽亚昏沉的跪在地上,她伸出手拿起滚到病床底下的罐子,但手却摸到了似乎不一样的东西。
  玛丽亚一下就清醒了,她顿了顿,试着靠皮肤的触感来感觉是什么东西在床的旁边。那似乎是个塑胶製成的开关——不,比起开关更像是拉桿。上头并没有和其他地面一样的灰尘,那代表开关似乎近期被使用过。
  她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的,玛丽亚有些颤抖的掰动开关,紧接着,病床旁边的一块地板便发出了声响——底下有弹簧作为开关。然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条能够容纳一个人通过的黑暗垂直通道。
  她走到通道旁边,接着将弹起的地板往下压,伴随着扣上的声响,地板又恢復了原先的模样。基本上不会有人如此贴近墙面走路,所以这里的异样很难被察觉。
  「玛丽亚姊妹。」
  奇莱雅修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是的,母亲大人。」她吓了一跳,急忙挺直腰桿,颤抖着伸手拉起裙摆行礼。
  「你受伤了,没关係,就坐下来吧。」
  「你刚刚是想找什么吗?」奇莱雅修女看向药品柜的那团混乱。
  玛丽亚心一惊,她开口:「我刚刚在找止痛药……对不起弄得一团乱。」
  「你还好吗?」
  「我没事!」她决定用最擅长的泣音说:「洁西卡姐姐大人……因为她突然衝过来,所以情急之下我才会打她……」
  「没事的,玛丽亚,大家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但奇莱雅修女的眼神可不是这个意思,玛丽亚读的出来,对方看自己的神情就像孩子在看商店橱窗内的玩偶:「你在修道院表现的比其他姊妹们都还要好。发生这样的事我很遗憾,愿神保佑你早日康復。」
  「谢谢。」玛丽亚低声说:「母亲大人。」
  「不过玛丽亚,从你第一天来到这里,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奇莱雅伸出手,玛丽亚打了个冷颤。这就和早上对方对迈可森所作的事情一样:「像你这样的omega,如果以后走的路并没有要以生育为目的,那依你的家族,应该会直接在分化时期来临时将你去势才对?」
  「是的,母亲大人。」玛丽亚觉得冷汗直流,她当然擅长面对同年纪的omega、beta甚至像迈可森那样的alpha,可是她不肯定在奇莱雅的手摸向自己的脸时,她是否还能回答出得体的答案:「但拥有生育能力是眾人认为的omega骄傲,如果我要展现我的价值的话,就不应该将我原本的模样给割捨。」
  「玛丽亚姊妹,你讲出了很有意思的话呢。」奇莱雅轻声开口,玛丽亚感觉到被碰到的脸颊开始抽痛:「我想我们两个很相像呢……修道院对你而言,应该是比想像中更美好的地方吧?」
  「对我而言,这里的确就像乌托邦一样,是神的恩赐。」她轻声开口:「母亲大人。」
  奇莱雅看起来很满意,玛丽亚在按照对方指示躺下来时,她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而医护室的大门拉开,奇莱雅突然停下脚步,接着说:「我只是问问,玛丽亚姊妹,你有和首长之子接触吗?」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没有。」
  「那就好了。」奇莱雅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远方:「毕竟他是我们重要的……客人呢,得小心不要让他……」
  她没听清楚后面的话。
  ———
  「玛丽亚——天啊,我好想你!」
  在医护室躺了几天,并且打完抗生素后,玛丽亚疲累的回到了住宿区,她一打开门椋就兴奋地衝过来,还附加了一个摆脱不了的拥抱:「我听说你被洁西卡姐姐大人打的很惨!我好担心你!」
  「我没事。」玛丽亚坐在下铺的床上,她捂住脸,虽然睡了几觉后头仍是痛的不得了。
  「对了,玛丽亚……」椋坐到了旁边,亲暱的拥抱住自己,玛丽亚原先想要抽身,不过她还是没有动作:「阿曼达姐姐大人的事情,我有去和其他姐姐大人打听,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
  「结果如何?」玛丽亚回过神。
  「他们说那些曾经违逆教义……还有想要逃走的修女们会被带走,但是带到哪里去没有人知道……像是有人失踪的时候,大家只会说『瘟疫来过了这里』,对、对了,只有很少数几个人会像阿曼达姐姐大人一样会被……当眾展示。」椋吞了口口水。
  「那是在怎样的状况下才会被当眾展示?」玛丽亚开口:「在成为姐姐大人后可以离开,那为什么在这期间就不惜要出去?」
  椋愣了许久,接着才怯生生的说:「其实我在来这里的时候听过传言。」
  「传言?」
  「就是那个,之前母亲大人给我们授课的时候,」椋比手画脚,玛利亚回想起每週五的下午,她们新进修女都会被聚到一起,一起在主建筑的二楼讲堂上课。
  内容不外乎是修道院的歷史,以及世界史和经贸方面的研习,以及最重要的生理课。
  「有些姐姐大人们说,修道院的主教是旧世代时候革命军的残党,建立这所修道院是为了用秘密人体实验来对付我们,然后建立一个新帝国。」
  从椋的嘴里说出来,任何阴谋论都会显得很像童话故事。但玛丽亚没有笑,她反而感觉到一种不明觉厉。
  还有种有种讽刺,因为自己就是所谓「革命军的残党」,不,严格来说只能说是相关者。
  「所以想逃出去的姐姐们,可能都是被作为实验体……但玛丽亚你问的,是什么情况才会有人被当眾展示……这个我就……」椋低下头,似乎是想起看到阿曼达尸体的时候:「我不知道了,为什么要做那么残忍的事情呢……是要提醒我们吗……」
  如果结合刚刚奇莱雅修女找自己的事情,或许真的能够解释为因为和迈可森牵扯上关係而被杀害了吗?
  太糟糕了,如果家族斗争的过往生活让玛丽亚对于现况的判断有错误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採取下一步行动。
  「玛丽亚也觉得很可怕对吧?」椋说:「我真的很不喜欢那个主教。」
  「对。」玛丽亚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很可怕。」
  一阵敲门声响起,椋率先站了起身,她将房间的门打开,接着发出惊呼。
  玛丽亚也瞪大眼睛,她看见迈可森就站在那里,模样极具威胁力。那几乎是生物本能的恐惧,她明白眼前这个人具有alpha的魄力,而那足以让自己臣服。
  她吞了口口水,也跟着站起身,她来到门口,却把道歉吞回去,开口:「晚安。」
  「晚安,玛丽亚,还有你是椋吧?你好。」迈可森的眼神却看起来相当纯真,且没有沾染上一丝污秽。
  「对对!」椋的脸兴奋到涨红,而玛丽亚似乎被对方当成某种抱枕般的东西给抓住:「您好!」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睡觉了。」玛丽亚轻声开口:「您不应该来这里。」
  「所以我也简短的说几句就好了。」迈可森压低声音:「我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同伴,玛丽亚小姐。」
  「那我建议您或许该去隔壁房敲门试试。」玛丽亚轻声说道:「或者主建筑的寝室,需要我给您指路吗?」
  「我该怎么做,让你不会背叛我?」迈可森的外表看起来很年轻,就和椋一样稚嫩。但他似乎很快的抓到了事情的重点:「我父亲常说,所谓的敌人不是用来打败的,而是要纳为己力。这应该可以用来解释我的行为。」
  「而我母亲常说,这世界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就是自己。」玛丽亚没有时间和对方间话家常,她不明白迈可森怎么能在人多势眾的修道院自由活动,也不明白她可以说是害死阿曼达的兇手,为何还要来和自己攀谈:「请您离开吧。」
  「你想要什么?」迈可森提问。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靠向对方,直到他们两个的距离只剩下几公分的差距,近到能闻到彼此的鼻息:「如果真要说的话,或许就是能够和您一样拥有姓氏吧。」
  她听见椋在一旁的小声惊呼。
  「这个修道院有很多秘密。」迈可森相当聪明的回避掉这个问题,他皱起眉头说:「我如果继续待下去一定会成为他们的人质……或者被杀掉,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打同情牌倒不如拿出真正的实力,首长之子。您是我遇过最奇怪的人,在我展现了我的行为后,您却丝毫不退缩?」玛丽亚加重语气,她怒目直视:「即便您如您所说的弱小,但您是alpha,是从旧时代保存下来的尊贵血脉,最纯净的人类之血。这样来求助一个omega的行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玛、玛丽亚,我可以插句话吗?」椋突然冒出来,而玛丽亚很迈可森都愣住了,见没有人回答,椋小声的说:「玛丽亚……不要这样贬低自己,好吗?」
  「这不叫贬低,这是社会的规则。椋,下次我在说话的时候,请不要插话。」她耸耸肩,再次看向迈可森:「必须遵守。」
  住宿区的楼梯间开始有灯光逼近了,来巡逻的姐姐大人们传来说话声。
  「我得走了……但我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迈可森说,一边后退两步,消失在阴影里:「玛丽亚。」
  ——玛丽亚,忍耐是种美德。
  踩着尸体向前,不要怜悯,不要回头看。要记住,你要抬头挺胸的活下去。
  「我不会答应的。」她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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