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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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抬头看着自己,五老爷又是一阵气不打一处来。他原是不屑于打女人的,刚才那一巴掌带一脚,是听着这婆子污言秽语竟暗地里别有所指,他一时气狠了才动的手,如今醒过神来,倒不好再对个女人动手了。他一回头,恰正好看到五福的衣袖正撸到一半,显见着也是想要过来揍那个婆子的,不过是叫他抢了个先手,便冲着五福一挥手,“打!”
  五福答应一声,提着裙摆上去就踹了那婆子好几脚,骂道:“狗仗人势!我们奶奶不言语,不过是不屑于跟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说话,偏一个个还蹬鼻子上脸了,竟敢指着奶奶说话!打死你个没有上下尊卑的东西!”
  老太太之所以叫郑妈妈带着好些健仆壮妇来,原是打量着袁长卿这里没什么人手,若是能诳得珊娘搬回去更好,若是不行,来硬的也未免不可以。如今那些人见郑妈妈被人打翻在地,顿时呼喝一声便要上前。
  五老爷竖着个眉才刚要发威,眼前忽地又是人影闪动,被袁长卿留在家里的四个小厮如一排屏风般,将五老爷和珊娘等人全都护在了身后。在他们的前方,原本站在廊下的花叔手里跟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两尺长的短剑来。
  “谁敢上前?!”花叔沉声大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和那四个风一前一后,竟形成一个包围之势,将郑妈妈和她带来的人全都围了起来。
  虽说花叔是在漠洛河之前就因伤退伍了,并没有经过那尸山血海的一役,可他到底曾是一名斥候,在战场上真正见过血的,举起短剑时,那一身抑不住的血腥气,顿时镇得郑妈妈等人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了。
  此时,守着大门的毛大听到影壁后花叔的呼喝,知道事情不对,便拿了门后那碗口粗的门杠就冲了进来。在他的身后,他的儿子,今年八岁,看着却像个十二三岁小小少年的毛头见状,忙也拎着根哨棒跟了上来。
  再说那几个在门房里喝着茶的带刀侍卫。当初太子命他们留下时,原早说过是防着有人来闹事的。且这几个也曾跟着袁长卿出门办过差,都知道袁长卿的能耐,所以一个个心里设想会来闹事的人,应该都是些被收买的打手杀手之类的人物,却再想不到,竟会是袁府那边过来送考的下人们在里面喊打喊杀了起来……几人赶紧也提着刀冲了过去。
  要说袁府派来的人,虽看着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甚是强壮,其实早已经不是老令公在世时,那种拉上战场就是兵的家丁了。且如今袁府当家的主人袁礼袁四老爷,因老令公惯着小儿子,从小对他就没个学业要求,以至于把他养成个文不能提笔武不能动刀的废材。偏世事无常,最后竟叫这废材承了爵。而一般没本事的人坐上高位,若那心胸再狭隘一点,通常都是武大郎开店——看不得比自己高的。袁礼自己从来没上过战场,便也不喜欢家里那些上过战场的老人们,总觉得他们的强悍是在时时碾压着自己,所以,经过他和老太太这十几年来的清洗梳理,如今袁府里早已经没有一个曾真正曾见识过沙场血腥的老家人了。而便是没有了那些老人,那些杀人的故事仍在府里流传着。如今面对真正的战士——且不说其中还有几个真是穿着御林军的制服的——这些家丁们早吓软了腿。
  正僵持着,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
  “哟,这是怎么了?”五皇子周崇背着手从门外进来,他自然不会认识袁家的这些下人,倒是早就认识花叔的,就问着花叔,“这是怎么了?”
  花叔冷哼一声,道:“这几个下人真是胆子肥得没边了,见我们爷不在家,竟想来劫持我们奶奶!”
  ——呃,好吧,删删减减,差不多也可以说郑妈妈他们是想劫持珊娘回袁府的……
  郑妈妈常跟着老太太出门,所以可以不认识五老爷,却不会不认识五皇子。加上世人对皇族原就怀有一种不可遏制的畏惧之心,如今见花叔告黑状,郑妈妈立时跪倒在周崇的面前一阵喊冤,道:“我们是老太太派来请大奶奶回府的。”
  五老爷气得险些又想上去踢人了,怒道:“都快上手绑人了,这叫‘请’?!”又道,“我还有事儿没找你家老爷老太太算帐呢,我给我女儿的嫁妆,怎么就成了你们老爷随手送人的东西了?!”
  却原来,虽然袁长卿那里忙着科举下场应试,可该安排的事他仍是安排了下去(反正又不用他自己亲自动手去做)。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布局如今已经慢慢开始发酵了,五老爷前几天才从老友那里得知,吏部尚书得了他近年新画的一幅雪景图,且还想请他去做个鉴定。因为老爷记挂着袁长卿要下场的事,便暂时把那件事搁置到了一边,却是再没想到,今儿偏遇到袁家人又来算计珊娘,他一时气愤加嘴快,竟给说了出来。
  袁长卿原就没瞒着珊娘,珊娘也知道她爹和袁长卿的那些算计,且也知道事情的进展到了哪一步,此时见五老爷差点说漏了嘴,忙上前一拉五老爷的衣袖,道:“老爷别急,那件事还要再求证一下,省得到时候说我们冤枉了好人。倒是今天的事很有些可疑之处。”她扭头对五皇子道:“虽然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是老太太派来的,可我却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冒用老太太的名义,想要来我家趁火打劫的。也亏得殿下应着大爷所请,留了几位兵爷在我家里,不然还不知道我们家会遭遇什么样的灾祸呢!”又喊着花叔去找巡捕过来。
  郑妈妈等人顿时一阵喊冤。五皇子偷偷看看珊娘,然后一转身,对郑妈妈等人皱眉道:“冤不冤的,到堂上跟大人们说去,在这里吵吵什么?!”说着,叫花叔拿着他的名帖去报官,又命那些侍卫们把人全都押了下去。
  珊娘这才回头对五皇子笑道:“今儿多亏你了。”又问着袁长卿进场的情况。
  五皇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后,他顿了顿,不自在地看看仍在一旁默默运着气的五老爷,拿手指抠着脸颊,尴尬道:“那个,十三……不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那个,总之,对不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传起那样的流言的……”
  他不提这个话茬,五老爷一时都还没想到,如今他这里一提起来,老爷那憋了一肚子的无名火顿时就找着了出口,跟对侯瑞似的,上来就在五皇子的脑勺后面拍了一巴掌,骂道:“你个小王……”
  他有心想骂他“小王八犊子”的,可等周崇一回头,忽地看到他那一身装扮——为了减少路上的麻烦,周崇特意按照规制,把皇子的服饰和车驾全都搬了出来。
  而……若是五皇子是小王八犊子,那当今上面坐着的那一位,又该是什么了?!
  何况,五老爷刚才一时激愤,竟还没轻没重地拍了一颗皇族的头颅……
  老爷的手抖了抖,忽地没了底气,悄悄往珊娘身后匿了匿。
  珊娘岂有不知道老爷这是色厉内荏了,只偷偷一笑,又借着花叔说事,把五老爷支开,然后掉过头来,一脸正色地看着周崇道:“我记得我之前就警告过你,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你却没当一回事。你许是觉得你那样是潇洒,是不羁,是豪放,可你心里应该有数的,你能那么做,是因为你这身份。以你的身份,你自是做什么都可以,你却从来没有想一想,你的举止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之前就常听人说你花心,说你见一个爱一个,可每回撩拨得别人动了心之后,你自己又躲开了……”
  “没有,”周崇赶紧摇手道,“我没有撩拨她们,就是……就是,就是……她们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在想清楚你到底要什么之前,可以先忍着不动手啊!”珊娘严厉道,“便是别人撩拨于你,你不接招,难道牛不喝水还强摁头?!明明是你自己根本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在你眼里,一切都以你的喜好为先,你喜欢,或你不喜欢,才是你唯一考虑的事情,你从来就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世人原就爱把错处推往容易责怪的那一方,没人敢惹你五皇子殿下,便只有那些撩拨过你,或者被你撩拨过的女孩子们倒霉了。亏得袁长卿是知道我的,若换了别人,你以为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周崇看看她,渐渐垂下头去。从小到大,太后、大公主,包括太子殿下,他们一个个都怜惜他自幼丧母,只要他不是太过分,一个个都多是放纵于他,却是少有人会说教于他,更少有人跟他提到别人的感受……
  “你……”他从睫毛下方偷偷瞄了一眼珊娘,又不自在避开眼,道:“你跟袁大,可还好?”
  “挺好。怎么?”
  “那个……”周崇又是一阵不自在,“那个,当初我跟你说那些话,是因为袁大跟你都说,你们那个婚约只是个权宜之计的……所以我才……”
  珊娘一皱眉,“权宜不权宜的,那是我跟袁大之间的事,怎样都和你无关。所谓朋友妻不可戏,不管我们怎么看待我们的婚约,这是我们的事,对于你来说,我当时就是袁长卿的未婚妻,你若心里真敬重袁长卿,就不会干出那样的事!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那么生你的气?我就是气这个!袁长卿拿你当朋友,你心里却拿他当笑话!”
  “不是的!”周崇赶紧摇头,“之前也有过的,喜欢他的人,他不喜欢,我就去……”
  他顿了顿,忽然感觉自己简直渣得不行,不禁一阵自惭形秽,蔫蔫地垂下头去,讷讷又道了一句:“对不起……”
  他这模样,顿叫珊娘有种错觉,以为眼前站着的是是犯了错的侯玦了。那一刻,她不禁有些心软。可想着前世时他那不佳的名声,想着他身边全都是些惯着他的人,她那好管闲事的毛病又发作起来,对周崇道:“我原都不想跟你讲话的,不过是见你还知道道歉,可见你本性不坏。既这样,那我干脆逾越再多说两句好了。之前我跟袁大确实是有些问题,可如今我却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和你相比,他或许不是那种善解人意的人,但他绝对是个有担当的人。他从不轻易做决定,可一旦做了决定,他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绝不会说今天喜欢了,明天感觉不喜欢了就随意丢开手。和他比起来,你其实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珊娘知道她这话说得有点重。但响鼓用重锤,以袁长卿的性情,他既然愿意照顾周崇,那周崇在他心里一定有不一样的地位——她甚至觉得,或许周崇是袁长卿那寂寞的童年里唯一曾有过的玩伴——总之,既然袁长卿愿意照顾他,珊娘也愿意去照顾他,哪怕稍稍刺激着他一二,只要能把这长歪了的孩子拨正过来……
  当然,珊娘原也没指望她这一句话就能叫周崇改了那纨绔禀性,但后来她却发现,至少在对待女孩子的态度上,周崇简直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好吧,看来她的话果然是起了点作用的。
  第144章 ·我家的美少年
  三天的时间,说慢也慢,该发生的事情都在一件件按部就班地发生着;说快也快,转眼便到了会试结束的那一天。
  这天一早,侯瑞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和炎风等四个小厮在人群中一阵劈风斩浪,终于护着珊娘主仆挤到人群的最前方时,贡院大门贴着的封条上,那颗鲜红的玉玺印章仍是完好无损着,去宫里领旨的钦差大人也还未到。
  隔着由衙役和御林军们组成的人墙,珊娘和其他的考生家长家属们一样,全都踮着个脚尖,一副恨不能变成苍蝇,从紧闭着的门缝间飞进去看个究竟的模样。
  如今她的个头已经窜了起来,竟是比五福都要高出两指了,偏这会儿她的周围全都是些北方老爷们,生生压得她和三和五福三人比旁人全都矮了一截。
  侯瑞一边稳扎着下盘,不让后面的人推挤上来,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都说了,叫你跟老爷太太一同在茶楼上等着,偏不肯,偏要过来。老爷竟也惯着你,都不说你一声儿!这人挤人,万一有什么事,回头老爷不会骂你,肯定还是我倒霉!”
  珊娘懒得听他唠叨,只一个劲地踮着脚尖,往那贡院的台阶上张望着。
  不一会儿,由远及近,人群里响起一阵喧哗。珊娘还没能听得真大家都在说些什么,便已经看到远远过来了一骑人马。只看那仪仗便叫人知道,这是宣旨的钦差大人到了。
  叫珊娘感到意外的是,来宣旨的“钦差大人”,竟是太子殿下。
  一阵鼓乐过后,太子由司仪官领着,上了贡院门前的台阶,又扬声向着众人宣读了旨意,无非是说些什么天降英才保佑大周之类的官话套话,然后,太子殿下从容一挥手,那司仪官便走到门前,扬声唱了句:“揭封!”
  有小太监上前来郑重揭下门上的封条,放在托盘里,呈给太子验看过后,司仪官又唱了声“开门”,那紧闭了三日的贡院大门,这才被人缓缓推开。
  门里最先出来的,自然是那各路的考官。太子上前和众考官一阵应答,珊娘远远的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抓心挠肺地踮了踮脚。她心里正默默腹诽着太子话多,就听到不远处也不知是谁家的楞头小子,竟没压着个音量,在那里抱怨道:“有话不能回头说吗?先放我哥哥出来啊!”
  这会儿正好是鼓乐奏鸣的间隙里,这突兀的一声便叫许多人都听到了。太子殿下许也听到了,便回头看着声音的方向哈哈一笑,向主考官洪大人拱手道:“众位连日辛苦,倒是孤不通人情世故了。”又邀请着洪大人一同回宫交旨。
  直等到主考官和太子殿下以及司仪鼓乐全都走了,贡院的衙役们才从门前撤开。那门前略安静了片刻,便忽地如水流泻闸一般,从那门里泻出一众举子们来。
  见举子们出来了,贡院门前等候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有看到亲人的,叫嚷着亲人的名字,一边回身往外挤着;那些还没有接到亲人的,则又心急地想要往里挤……一片混乱中,也亏得侯瑞打小就爱打架,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强,袁长卿的四个小厮又是受过方老爵爷亲手打磨的,五个人护住珊娘主仆三个倒也不算吃力。
  被哥哥和小厮们护着的珊娘也在人墙后面拼命地踮着脚尖。她以为她不会那么快就看到袁长卿的,偏只一眼扫过去,袁长卿就这么明晃晃地撞进了她的眼里。
  虽说如今的会试前后一共只考三天,那应试的举子们从门里出来时,一个个看起来仍是一副备受摧残的模样,不是青着眼,便是黑着脸,就是那些自觉考得不错的,看着也不过是精神略佳,脸色仍是不好,可见这会试的压力。
  偏袁长卿从门里出来时,那一直隐在云层后的朝阳正巧破云而出,突然洒下的阳光一时晃了他的眼,他抬手略遮了遮阳光,等他放下手来时,众人便只见,那高高的台阶上,竟站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袁长卿的眉眼发色原就生得黑浓,如今被阳光一照,竟更显得他目如点漆,发似乌木一般。偏这黑眸乌发,又将他更加反衬得肌肤白净,薄唇红润……和四周那些眼青唇白的举子们站在一处,此时的袁长卿想不醒目都不可能……
  且,和旁边那些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议论着考题的举子们不同,此时的他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只单手提着考篮,那么孤单单地一个人步下台阶。那踽踽独行的颀长身姿,那优雅从容的轻缓步态,一下子叫人想起他的浑名来——那开放在高山之巅,清冷而孤独的花……可远观,却无法靠近……
  珊娘默默看了他好一会儿,耳边才又渐渐听到了四周的声响。等她注意到“高岭之花”四个字时,才知道,原来袁长卿并不是只引起了她一个人的注意。她扭头往左右看了看,发现那些发出赞叹之声的人里,竟有许多是眼冒星光的大姑娘小媳妇们……
  于是,看着那如踏月归来般从容走来的袁长卿,珊娘止不住心头一阵砰砰乱跳的同时,也止不住一阵自豪:我家的美少年!
  当然,隐隐的,她还有些醋意。特别是当她听到旁边某个花痴大姐说着,“嫁郎要嫁袁大郎”时,她突然又很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袁长卿给盖上……她家的!
  而,更叫她觉得惊讶的是,她以为袁长卿不可能像她一眼就看到他那样地看到她,偏那家伙从台阶上下来后,便一直牢牢盯着她的这个方向,直到他真的走到她的面前,她才意识到,他果然是早就看到了她……
  所以说,人长得漂亮,有时候极是讨巧。根据贡院里的规矩,便是举子们在贡院门前就已经看到了人群里的亲人,也是不被允许越过御林军和衙役们所组成的人墙的,他们必须沿着人墙绕过贡院正门,从那边的牌坊下面出去才能与亲人汇合。
  偏袁长卿走过来后,只冲着那两个堵在珊娘前方的衙役略一点头,两个衙役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放开了拉在手里的水火棍,竟让袁长卿走了捷径,直接从这里出去了……
  偏这么不合规矩的事,叫四周的人看到,竟都没一个提抗议的。周围的人全都好奇地看着袁长卿,想要看看这京城有名的“高岭之花”,到底是因为什么,竟连绕过人墙的时间都不愿意耽搁,就这么直接越过了人墙。
  于是,众人便看到,袁长卿站在一个身材窈窕的女郎面前,那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顿时,看到这抹微笑的人群里又发出一阵赞叹。
  便有人猜到,能叫人前一向清冷的“高岭之花”露出这样的微笑,那女郎一定就是他新娶的妻子了。更有那知道袁长卿身世的,再联想着这几天的新闻,立时连自家赶考的亲人都不去注意了,只单单拿眼追寻着这对小夫妻。
  因此,当袁长卿夫妇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双双沉默转身,想要从人群里挤出去时,便发现,他们早成了四周百姓们围观的对象。便是侯瑞和四个风的战斗力再强,夫妻俩仍是叫人挤得一阵东倒西歪。
  自二人汇合后,袁长卿和珊娘就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这会儿,借着被人挤得几乎叠了罗汉的机会,袁长卿伸手过去握住珊娘的手。珊娘默默张开五指,和他十指交扣着。袁长卿护着她,费了一番功夫二人才从人群里挤了出去。等他们回头再去寻找侯瑞和四个小厮两个丫鬟时,这才发现,他们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冲散了。
  袁长卿无声一笑,利用珊娘那略长的衣袖遮住二人仍握在一起的手,和她并肩缓缓而行。
  “倒没想到你竟会真来。”他道。
  珊娘没吱声,只和他一样抿唇微笑着。
  二人又静默着走了一会儿,袁长卿问道:“单你们来的?”
  珊娘摇摇头,这才道:“老爷太太也来了。”又道,“林二先生一家也在。”她指了指街尾处的一座茶坊,又歪头看看袁长卿,道:“大概不用我问你考得如何吧?”
  “还行。”袁长卿微笑道,“中榜不是问题,不过是名次的问题。”又道,“如今上面争得厉害,想把我刷下榜去不太可能,许就是名次不太好。”
  “无所谓,”珊娘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反正你还年轻。”
  袁长卿心里很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一些,听她这么说,便微微一笑,道:“只争朝夕。”
  珊娘看看他,沉默着没有言语。前世时,她一心希望他能往上爬,偏袁长卿从来不肯跟她分说朝廷里的利害,以至于好几回她都是自作主张,险些坏了他的事……偏这一世,她看开了,他倒变得热心仕途起来……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这会儿贡院门前的街上早已经是人满为患,袁长卿护着珊娘避着人流,互握在一起的手一直不曾松开。等走到人少一些的地方,珊娘才问着袁长卿,“你怎么没跟林家兄弟俩一同出来?”
  林如亭和林如轩今年也一同下了场了。
  “我们不在一个考棚里。”袁长卿说着,忽地看她一眼,问道:“这几天,家里可还好?”
  “啊……”
  珊娘平着声音应了一声,袁长卿便知道,大概是有什么事了。
  “怎么?”他问。
  “也……没什么……”就是他们袁家又上头条了。
  却原来,那天五老爷说漏了嘴后,干脆便趁热打铁,在袁长卿进贡院的当天下午,他就拉着他的老友去了吏部尚书的家里。从尚书家里出来后,他又带着一帮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闲帮们冲了袁家的大门。第二天,整个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那袁礼袁四老爷竟为了自己的前途,盗取侄儿媳妇的嫁妆充当敲门砖……至于说被当作抢劫犯送到官府去的郑妈妈等人,袁家老太君在这种形势下,是打死也不敢认他们是自己派去的,所以如今那些下人们,仍作为抢劫嫌犯被关押在大牢里……
  二人悠闲地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缓慢走着,袁长卿那里细细问着珊娘他不在家时,家里的大事小情,珊娘猜到他是不愿意错失家里的点点滴滴,便也细细地答着他。二人肩并着肩地细语着,便没有注意到,五老爷和林二先生订的茶楼就在眼前了。若不是林如稚在楼上看到他们叫了一声,两人差点就要走过头了。
  袁长卿和珊娘上得茶楼的二楼时,只见他俩的丫鬟小厮竟都已经先一步回来了。侯瑞没在雅间里呆着,倒气呼呼地坐在一张茶桌边牛饮着一壶茶。见他俩上来,侯瑞立时窜了过去,冲袁长卿一瞪眼,压着声音吼道:“你俩跑哪去了?害我被老爷教训一通!”
  正说着,那雅间的门被人拉开了,林如轩的脑袋忽地伸出来,对袁长卿笑道:“你那个考棚不是头一个被放出来的吗?怎么倒走在我们后面了?”
  说话间,林如亭也迎了出来。三个考生相互略问了一遍考得如何,便一同进了雅间。
  珊娘去接人时,雅间里只有五老爷一家和林二先生一家,如今则多了几位白胡子的老先生。珊娘不认得人,显然袁长卿是认得的,便赶紧上前给众人见了礼。珊娘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杏林书院的教授,且还都是才名在外的大儒。
  几个老头儿不客气地拉着他一阵询问,林二先生更是指着一旁早备好的笔墨对袁长卿三人道:“把你们的答题默出来吧。”
  袁长卿等人去那边窗下默写着考卷时,林如稚早过来将珊娘拉到了一边,又悄声笑话着她道:“接个人接到哪里去了?”
  珊娘的脸微红了红。还是林二夫人厚道,知道她和袁长卿还在新婚燕尔,便拉开珊娘,问着太子充当钦差过来宣旨的事。
  二夫人关心的不过是些普通百姓会关心的那种皇家八卦,旁边几位老先生听到二夫人提及太子,想到的则是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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