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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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亿宇很早就去了校门口等乔溪,因为她昨天答应了他今天要一起回家。
  他站在人群中,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心里掠过千百个问题。
  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瓶水,打断了他的思绪。
  汪亿宇抬起头才发现是气喘吁吁的乔溪,她弯着腰一边喘气一边对他说:“我可算找到你了。”
  见他没多大反应,乔溪又将瓶子往前递了递问:“不喝吗?”
  汪亿宇接过水,抿了下唇问:“你怎么还跑去买了瓶水?”
  “怕你渴啊,你今天举着相机跑了一天,难道不累吗?”
  听见乔溪微哑的声音,汪亿宇忽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奇先前所有问题的答案了。
  原本他很想问乔溪是不是喜欢上了裴叙,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小时候的约定她是不是都忘记了……
  但此刻他意识到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汪亿宇记起小时候被老师问到长大了想做什么。
  同学们有的说自己想做科学家,有的说自己想成为医生,还有的说自己想成为大老板……唯独乔溪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老师对她长时间的沉默很不满意,一定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过了一会儿,在老师的耐心都快被耗尽时,汪亿宇听见乔溪鼓起勇气小声地回答说,如果可以,她想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其它同学瞬间大笑起来,连老师也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有趣,更多的是空洞和敷衍。
  乔溪看见了他们的反应,默默地低下头,似乎在反省自己的回答是不是真的不够好。
  教室后排的汪亿宇没有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溪,心想,乔溪的愿望比他的酷多了,他刚刚说的宇航员一点也不酷。
  快乐的人多不容易,就像王尔德书里的快乐王子一样,快乐是满身宝石和金箔,快乐是不离不弃的小鸟,快乐是结局的牺牲与废墟。
  乔溪永远都知道她在做什么。
  所以他没有问,那些千百个问题他一个也没有问。
  他对乔溪很重要,乔溪对他很重要就够了。
  其它的都不重要。
  快乐王子和小鸟会一起被人歌颂,一起被扔进垃圾堆,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但这并不妨碍王子的目光会看向别处,小鸟的挚爱是那片无际的天空。
  “发什么呆?不回家吗?”乔溪出声催促道。
  “当然要回。”汪亿宇将水塞回乔溪手里,“你喝点水吧,声音都哑了。”
  “哇,你不提还好,一提这个……”
  乔溪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汪亿宇静静地听着。
  路灯昏黄,树影晃动下,光斑被切割成了一块又一块的月亮。
  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六岁时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他们想成为一个快乐的人,现在也是。
  /
  城郊的一处中式庭院。
  裴叙穿过葡萄藤架的长廊,来到种着一株木芙蓉的院子,芙蓉花开的正好,午后刚过,花朵由清晨的洁白转为粉红,随着时间流逝,颜色逐渐加深。
  院落中的摇椅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指在大腿上轻敲着节奏,嘴里哼着曲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裴叙的到来。
  “爷爷。”裴叙主动开口。
  老人睁开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沉声道:“几个月没见,像是长高了点。”
  眼前的老人便是裴叙的爷爷——裴群山。
  里屋的张姨看见裴叙来了,忙给他端了把椅子。
  “阿叙。”张姨将椅子放在裴叙身后,叫了他一声。
  张姨是在裴叙爷爷家住了将近二十年的护工,算看着裴叙长大的长辈,于是跟裴叙家人一起唤他小名。
  看见张姨来了,裴叙回头道了声谢,却没有立即坐下。
  “好了,别站着了,快坐。”裴群山轻咳了一声,示意裴叙坐下。
  得到老人允许后,裴叙才有了动作。
  裴叙坐的笔直,木芙蓉投下的阴影摇摇晃晃地浮动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为他的衬衫领口印上了繁复的花纹。
  “听你爸说,你去外面租了个房子住?”裴群山喝了口茶,砸砸嘴道,“怎么?显自己家太大了,懒得走,非要去住个小房子?”
  “现在的地方离学校近一些。”裴叙语气淡淡的。
  “近一些?”裴群山哼了一声,“你连借口都不想找个好点的来糊弄我。”
  裴叙没有接话。
  “罢了罢了,这个问题我不问了。”裴群山顿了顿,“那小李干得好好的,怎么辞职了?”
  “李阿姨儿子住院了,她抽不出多的时间来继续工作。”
  李阿姨是裴叙家的保姆,干了整整五年,前不久因为家里变故,需要去照顾疾病住院的儿子,于是主动跟裴叙家解约,李阿姨走后裴叙就搬了出来。
  “这样……,”裴群山了然,“难怪你要换个地方住,你爸又常年不在家,那房子一个人住的确有些太空了,更何况……”
  说到一半,裴群山突然停了下来,而后放缓了语气问:“阿叙……你,现在还怕打雷吗?”
  听到爷爷的问题,裴叙眼睫轻颤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回答说:“偶尔。”
  他撒谎了,但老人并没有识破。
  “偶尔……”裴群山像是放下心来,“比以前好一些了就好。”
  木芙蓉的颜色越发艳丽,阳光也越发清透,一同拥挤在裴叙置身的院落,让他几乎眩晕。
  在思绪的纷乱中,裴叙听见爷爷难得放软了语气。
  “阿叙,你别怨你妈妈。”
  “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也是……裴年的日子,你去看看他们。”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爷爷身后的木芙蓉褪去了花瓣的粉红,重新回到了清晨的洁白,时空仿佛被扭曲。
  裴叙终于感受到了一阵眩晕。
  他闭上眼,掐着掌心缓了一会儿,重新睁开眼,对上爷爷早已混浊的视线。
  爷爷说错了,他没有怨,他谁都不怨。
  那些痛苦都是他一个人的,就像妈妈说的那样,是他欠裴年的,是他欠她的。
  “知道了爷爷,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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