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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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夫人,是少爷的朋友。”仆从方才也听着,忙是回道,“拿着钥匙道是少爷给的,在院子里歇歇。”
  范夫人闻言暗暗吁了口气,瞥向那屋神色略是不好,毕竟和侄子为伍的都是些什么人她也清楚,逢上这么一遭的有些后悔叫人来参观了。
  屋子里曹秉文被那哭声扰得头疼,只一个青楼女子,作什么贞洁烈妇,上了也就上了,这般想着便拿了衣裳往外走,然一打开门与门外的人打了照面,瞬时僵在当下。
  “呔,这世风日下!”年纪最长的吕夫人别过眼怒责。
  “……”曹秉文自然认出那些站着的人,忙是拿了衣服遮掩,这下解释都不行了地往外跑,路上还跌了两回,洋相尽出。
  留在原地的夫人们俱是瞧着那狼狈样儿,纷纷摇头,道是曹丞相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扶不起的阿斗,做的这叫个什么事儿,其中还有个和曹夫人交好的,甚至有意说起婚事的,面色更是差极。
  项瑶听着那低低议论,嘴角牵起一丝隐秘笑意,这世道不缺想一朝攀龙附凤的女子,只这青碧可比燕姝聪明的多,只求财,不求心罢了。
  青碧道是无颜见人,在屋子里寻死觅活,院子里的丫鬟自然拦着。听着屋子里传出的哭诉,众人只觉得这女子虽是一介清伶,地位低下,可也是个有骨气的,叫吕夫人一众心生同情,对为恶者曹秉文愈发不满。
  “青碧姑娘真可怜。”
  项瑶低低提了一句便立马引来几人附议,纷纷道那曹秉文真不是个东西!原就对京中八卦了如指掌的范夫人就曹秉文这人说了开来,当中还有不少曹丞相夫妇极力隐瞒下来的事儿……
  ☆、58|57.
  申时末,天边遍染霞色,青石板路项瑶走在去惊鸿阁的路上,不多时就瞧见了赵玉珠的贴身丫鬟红笺步履匆匆,见着她忙是行礼,声音染着着急哭腔道,“夫人,小姐跟沈公子出去到这会儿还没回来,会不会……”
  项瑶本就是过来瞧瞧人回来了没,闻言额际一跳,亦是划过一丝紧张,“你且留在苑子里若人回来通报,我着人去找。”
  “是——小姐?!”红笺应下之际猛地瞧见项瑶身后站着的人惊喜唤到,一瞧着她衣衫浸染斑斑血迹,着急忙慌地上前察看,“出什么事儿了,您伤着哪里了?”
  项瑶回身,正对上赵玉珠通红眼眸,除却血迹,衣裳上还沾了泥土,上头磕破的地方渗出殷红,发髻散乱,落下几缕发丝,与泪水混着黏糊在脸上好不狼狈,独独双目精亮地盯着自个。
  “今个这出是你安排的罢?”赵玉珠拂开红笺,一步一步挪前,站到了项瑶面前。要不然她和沈暄怎么能轻易就进了那院子,还能听到后来……
  “云雀,请大夫过来给小姐看看。”项瑶拧着眉,催促云雀赶紧后又问了道,“那些跟着你的人呢?”
  赵玉珠灼灼盯着她的目光有一瞬黯淡,心中亦是不无懊悔,若不是当时自己使性子把人甩掉,也不至于后来遇着歹人时害沈暄为救她……
  只一瞬,赵玉珠复又神色怨恨地睨向她,“你想告诉我曹秉文喜欢的是你妹妹,我不过是一厢情愿,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那对不知羞的男女在房里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那人眼里是个跳梁小丑,用来显示他能耐的工具,这么可笑的事实却要由面前这人来拆穿,还是在……在她最不愿意示弱的人面前。
  项瑶听着她那十足中气,从打量中瞧出她伤得并不重,遂耐下心开口解释了道。“那不是项蓁。”
  赵玉珠错愕片刻,“我明明听见……”曹秉文唤的。
  “曹秉文一直骚扰蓁儿,为绝后患,也为让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我让蓁儿假意答应与他出游,随后请了青碧代她前往,帽帏遮面,确是难以分清。”项瑶娓娓说道,“虽然这是个陷阱,但曹秉文若真如你所知是个正人君子,那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
  赵玉珠闻言又是一怔,她在听完曹秉文被诱出的那些伤人话语后离开,可听着项瑶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有别个什么,“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曹秉文大抵是怕蓁儿不从,特意在房里点了迷情香,行*之事。”项瑶一边说着神色露了一丝鄙夷,迷情香是花楼里助兴用的东西,项瑶让项蓁假意应下后,便从严四那儿得知曹秉文问他要了那玩意,遂将计就计,设了白日里那出,青碧用布条蒙了他眼,却当作情趣跳了陷阱。
  “……”赵玉珠紧咬着唇,今个所见所闻已经颠覆过往认知,让她又痛又恨,亦不乏难堪,难堪自己竟会看上那样一人。猛地瞧见被云雀急急拉来的大夫,当即顾不得其他,忙是拽着老大夫的衣袖,“大夫赶紧跟我走,有人受了刀伤!”
  老大夫略有些腿脚不便地被拖着前行,一边唤着慢点慢点,赵玉珠跑出两步,猛地停下,想到呆子昏迷前的话,神色复杂地扔下一句‘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项瑶略一挑眉,心中却甚是认同沈暄所说赵玉珠那别扭性子,于她是,恐怕于沈暄亦是,否则就不会是方才那模样。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人跟上你家小姐。”项瑶点了红笺一句,后者忙是招了人手呼啦啦地跟了上去,随后又叫了流萤拿上屋里宋弘璟备着的金疮药去沈暄的住处。
  ……
  世安苑,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搁着的朝服晕开熏过的淡淡冷香,一只纤白玉手取过,替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仔细穿戴。
  宋弘璟搭手系上衣服里的暗扣,看着为自己忙碌的女子,乌发因着弯身的动作垂如瀑布,滑过绸制朝服,亦于他指尖溜过,丝滑的触感颇是令人爱不释手。
  镶玉石朱砂色腰带一束,劲瘦腰身尽显,项瑶直了身子,脸颊上还残留一丝方才贴合而泛起的热意,“时候尚早,用过朝饭再去罢。”
  宋弘璟睨着她红润面颊,眸底蕴了浅浅笑意,成婚已有多时,夫人对肌肤之亲还是这般羞赧,不过偏也爱极了她这模样。下一瞬就顺势将人圈在了怀里,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顶,“不用随着我早起,还是我吵醒你了?”
  项瑶埋在他胸前摇了摇头,宋弘璟怕惊扰她起身的动作极轻,是自个习惯醒来,替他穿戴送他出门,带着一股隐秘的满足感,想想也蛮羞人的,把头埋得更深了。
  宋弘璟垂眸,发现她连耳根都染了绯红,挑了挑眉梢,怕这么下去连早朝都耽搁,只得不舍地松开手,“夫人生辰将近,可有什么想要的?”
  “送人贺礼自然要自个费心思才行,还有半月光景,尚且宽裕。”项瑶听他提及,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不自觉地隐了一丝期待。
  宋弘璟对上她湛亮眸子,触动心底某处,俯身在她颊边亲了一口,嗓音起了一丝暗哑,“把我装点下相赠可好?”
  项瑶脸腾地冒起热气,推了某个明明一脸正气却在她面前越来越没了正形的人一把,轻咳了一声岔了道,“听说曹秉文被曹丞相送去了玄铁营?”
  “嗯。”宋弘璟应道,顺从她意,到底没再继续逗弄。
  玄铁营以吃苦耐磨闻名,宋弘璟早年担任执教,因其残酷的训练方式玄铁营也得了个修罗场的名号,沿用至今,不管是什么纨绔烂泥,到了里头都得做好脱胎换骨的准备,不磨掉几层皮还回不来。
  可即使如此,对曹秉文如今在京中的烂名声都于事无补,不过是平息众怒罢了。
  “玉珠关了有些时日,也晓得错了,不妨……解了禁罢?”项瑶接着道。
  宋弘璟闻言微一停顿,颔首道,“那就有劳夫人代为传达了。”
  项瑶嘴角轻扯,自是明白他的用意,让她去做这个好人,只是想到赵玉珠……怕人家未必领她这个情。
  宋弘璟离开后,项瑶没了睡意,往老夫人苑儿去,待了还未多久,就见赵玉珠跟着宋氏进门来请安。
  “外祖母,这是我让厨子特意做的点心,您尝尝。”赵玉珠腻在老夫人身旁,献宝似地从菱花式食盒里取了几样点心搁在炕几上。
  “讨好我这个老婆子可是为了让我在你弘璟哥哥面前说说好话?你可找错人咯。”宋老夫人拈了一块,笑吟吟地觑着她,下巴微抬,示意了项瑶的方向。
  赵玉珠鼻尖轻皱,故作看不明白似的侧着头,当项瑶是空气。
  “你弘璟哥哥解了你的禁足,只是出门还是要带人,切不可再任性。”
  赵玉珠闻言,嘴里的点心都有点不是滋味了,回眸对上项瑶始终淡然的模样,莫名有些泄气,将本来就搁在项瑶手边的那道点心往她那边推了推,微扬着下颔,“多了的……一起吃罢。”随后又低低嘀咕了声,“一点眼力都没。”
  宋老夫人点了点她小脑袋瓜,失笑道。“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项瑶瞧着面前点心,不禁莞尔,合着还怪她自个不主动。
  宋氏在一旁瞧着心中惊诧不已,自个女儿的性子她最是了解,虽说两人处着有些别扭,可也能瞧出她几分真心相待的意思来,短短两日怎么就……
  趁着长辈说话,赵玉珠拉了项瑶到外头苑子,“这事你不能同第二……三……不是,反正就是不能跟别人提起!”算上沈暄,弘璟哥哥……她已经够蠢的了。
  项瑶自然点头应允,道了放心。
  赵玉珠因着先前与她闹的并不愉快,免不了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踌躇半晌,终是低低道了声谢。
  “嗯?”
  “……”
  “我真没听清,你再说一遍?”项瑶隐了一丝促狭笑意,真诚瞧向人道。
  赵玉珠气闷,却又答应了某人,不想食言而肥,最后闭着眼豁出吼道,“我说谢谢你,嫂子!”
  “……”正巧走出来的宋氏莫名看,赵玉珠羞愤一跺脚跑了。
  项瑶察觉宋氏瞥过来的视线,嘴角笑意不由加深,似乎是被承认了……小姑子还真是容易害羞啊。
  ***
  初十这日,宋弘璟携项瑶参加侯府宴会,马车方驶过青雀街就听得一阵热闹炮仗声,平阳侯府朱红的大门敞着,门前两尊石狮子脑袋上落了一层红色的炮仗屑,薛老爷一身朱红锦缎窄袖直缀站在门口迎客。
  平阳侯老夫人已是花甲之年,多亏了孙神医才延着一口气到如今,能再瞧见当年被疯姨娘抱走的孙儿,平阳侯府一脉单传,薛老爷自儿子出事后亦是十分心痛,再想要个儿子却偏偏都是女儿家,如今寻回,自是隆重设宴,认祖归宗。
  项瑶搭着宋弘璟的手下了马车,还未走出两步,就瞥见蔺王府的马车停在不远,顾玄晔撩帘子下了马车,正好对上项瑶无意扫过去的目光,隔着不远的距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便回身接了安瑾下来,随后拢过她垂落的发丝,将一物件戴在了她脖子上,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后者面带娇羞。
  “王妃明艳动人,自是要这珠宝才相衬。”
  耳畔有人如是说道,项瑶的神色有片刻恍惚,直到手心被温热包覆,堪堪抬眸对上宋弘璟深邃的漆黑眸子,不自觉扬起笑容,“进去罢。”
  “嗯。”宋弘璟应声,却没松开她的手,一道入了侯府。
  平阳侯老夫人育有两子三女,其中两个女儿的婚事都由她亲自选定,而且个个都嫁得很好。长女虽下嫁翰林院编修吴承修的次子吴晁,当初人人都觉得吴家高攀,可随着吴晁于永平六年进士及第,永平八年做了刑部给事中……到去年荣升京都巡抚之后,就再没人那么认为,反而道是平阳侯老夫人独具慧眼,挑了个好女婿。这也是平阳侯府在老侯爷过世后依然屹立京中世家勋贵的缘由之一。
  宋弘璟和项瑶到的时候,平阳侯府已是门庭若市。除了那些有来往的京都贵勋,平阳侯府的姻亲也都来给老夫人贺喜,几位姑爷更是送上价值不菲的贺礼,甚是热闹。
  朝华阁里人多,宴席还没有开始,衣着华贵的妇人们三三两两的说话吃茶。平阳侯老夫人一身枣红色的云霏妆花暗福字纹褙子,配着紫绡翠纹裙,头上银鎏金点翠抹额,被众人拱着,脸上笑容一直没断过。
  宋弘璟是男客,自然有别个去处,却是一路陪项瑶走到朝华阁,临到门前,宋弘璟悄声嘱咐项瑶:“有什么事就让丫鬟去叫我。”瞧着顾氏带着项蓉项蓁在,又补了道,“跟娘说也行。”
  “我知道。”项瑶望着丰神俊逸的宋弘璟,柔声道,“你别喝那么多的酒。”
  吕夫人正好进来瞧见,拉了项瑶的手对宋弘璟笑道:“宋将军只管去应酬,你媳妇儿我看着,不会少了她一根头发丝的。”
  众人听她那大嗓门俱是笑开。
  宋弘璟也不害臊,坦坦荡荡地向吕夫人道谢。顾氏睨着那小两口,接受众人打趣的同时,心底亦不乏高兴,夫君懂得疼人自是女儿福气。
  众人说说笑笑,项瑶微红着脸走到顾氏身旁,项蓁体贴地往旁边挪了个位,让她坐下。
  “姐夫待姐姐可真好。”项蓁挨着项瑶,声音稍低,却不掩艳羡。只话一落,肩膀就被人撞了下,险些撒了端着的茶水。
  “啊,我不小心的。”项蓉呀了一声,赶紧解释道。
  项瑶凉凉瞥过去一眼,就被项蓁小力扯了扯袖子,示意自己无碍,项瑶念着在外头只给了项蓉一个警告眼神,后者对上项瑶还是有几分弱势,闪了闪目光,没再逾矩。
  “瞧见没,站在薛老爷身边的就是寻回来的那孩子,都有十七八了罢。”
  “十八了,赐了名儿,长字辈的,叫薛长庚。听说是从江南寻回的,我还听说当年陈姨娘疯了把他当亲生儿子给偷出府,谁想在路上被山匪杀了,孩子侥幸逃过一劫,不知怎么落了人贩子手里,后来卖给了江南药坊牧家,也是巧了,买了孩子第三年牧家主母就怀上了,这下那孩子又成了多余的。”吕夫人抿了口茶,同身边的妇人低声嘀咕。
  范夫人不禁面露同情,“也是吃了苦的。”
  “可不是,牧家当家的性格温厚把他当亲儿子养,那主母却不是个好相与的,怕他一个外人分家财,一直防着,当是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那孩子还很有本事,比那弟弟可能耐多了……”吕夫人说着声音越说越小,眼睛瞟过坐在稍远处的老夫人一眼,“这找回来的事情还受着伤呢。”
  这话联着她前头说的就耐人寻味了,范夫人听得不乏紧张刺激,觑着吕夫人不由问道,“人家家事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宜晴和薛三小姐相熟,自是知道些内情。”吕夫人口中的宜晴便是她最宠的小女儿,今个也带在身边,正和薛三小姐一道聊天。
  “……”
  项瑶正巧离得近,听得清楚,下意识向薛老爷所在方向望了过去,薛长庚紫着棠色夹暗金绸纹直缀,腰间配金丝白玉麒麟饰坠,眉目隽朗,举止做派却是城府老练,站在薛老爷身旁应酬并不显了怯场。后者似是有所察觉,猛地瞧了过来与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似是微微眨了下眼。
  “……”项瑶瞧着怎么都无法将这人同吕夫人口里的可怜孩子联系起来,分明妖气得不行,默默转开瞧向宋弘璟,不由心定,面瘫得如此赏心悦目也唯有夫君一人了。
  旁边坐着的项蓁自吕夫人开口就不由地攥着了帕子,随项瑶的视线一同瞧过去,却因着薛长庚那一记眼神,脸颊飞起一抹红晕。
  “妹妹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项瑶瞅见,故意糗了道。
  “没……没什么!”项蓁慌乱回眸,一对上项瑶促狭的眸子,脸上更烫了。
  项瑶莞尔,哪会看不明白她的心思,怕是动了春心的,扫过朝华阁里济济一众,可不止顾氏带了未出阁的姑娘来,不乏想跟平阳侯府攀门亲事的,不过多是品级低的,毕竟薛长庚在外流落那么久,又是商户,让那些自视甚高的大世家免不了有几分轻视之意。
  项蓁也有十四,确是该说门好亲事,只是这侯府小公子她瞧着怎么都觉得有些邪气,令人不喜。
  待丫鬟通传,宴席准备妥当,众人随着老夫人等一同移步去了菁华园,十数张八仙桌依次铺开,桌上摆满了膳食,各色精致菜肴让人垂涎欲滴。依着男女分席而坐,项瑶挨着顾氏坐下就见对面安瑾随着国公夫人入了座,两人视线相对,项瑶牵了嘴角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安瑾微是一愣,随即亦是含笑颔首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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