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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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腕一转,拆骨刀在她腹腔内扭转,带着她的血与肉,也带着她最后一口气。
  余乔顺着自己家的铁门慢慢倒下,她捂住不断向外涌血的伤口,身体发冷,一阵接一阵地打着颤。
  余家宝也看着她,他的眼里只剩冷漠,看她与看路边草丛一只将死的蚂蚱没有区别。
  他不再说话,让出两步,等陈继川出现。
  负一楼,陈继川送走了哭天喊地的两夫妻,正哼着歌准备上电梯。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他心情好得忍不住又要唱“原始社会好”,不过电梯里装着监控摄像头,他得克制自己,别手舞足蹈跳起来——
  他妈的,终于要升级当老爸了,简直迫不及待。
  叮咚——
  十七楼,电梯门开,他手里的豆浆还在丝丝往外冒着热气。
  他看见躺在血泊里的余乔,用尽力气呼唤他,让他走。
  埋伏已久的余家宝提着染血的拆骨刀突然从暗处冲过来,还未近身就被陈继川拧住手腕往墙壁上猛地一撞,刀落地,余家宝也晕了过去。
  余乔的豆浆摔在地上,与鲜红温热的雪渐渐交融在瓷砖缝上。
  他慌了神,恐惧与疯狂占据了头脑,他脱掉衬衫按住余乔仍在涌血的伤口,不断地不断地哀求她,“别走……余乔,你看看我,你看我,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我发誓……”
  余乔笑了,她想抱抱他,摸摸他的脑袋和他说:“不要怕,我会永远陪着你。”
  但她抬不起手,也开不了口。
  命运要剥夺她爱的人,她无能为力。
  ☆、第69章 鲜血
  第六十八章鲜血
  “怎么搞的,大白天杀人哦?”
  “啧啧, 杀得到处都是血,好吓人的。”
  “还挺年轻一小姑娘, 看样子活不了了,真作孽。”
  “开门开门,救护车来了。”
  吵闹声、议论声、汽车喇叭与呼喝声交叠, 让他脑中空白,耳内失衡,仿佛被隔绝在这个喧哗焦躁的世界之外。
  他眼里只剩下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余乔,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 看着救护车上的急救人员给她戴上氧气罩,再做紧急止血处理, 过后安慰他,“不要太悲观,及时送院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但前方道路拥挤,无人肯打左方向盘让出一个车位。
  驾驶员按下车窗, 半个身子都探到车窗外,不断拍打着车门, “让让!让让!有急救病人!”
  前面一辆奔驰车依旧一动不动, 一毫米都不肯让。头顶锃亮的司机朝救护车竖起中指,“操他妈的,救护车了不起啊?开救护车遛弯儿我也得让你?什么玩意儿?”
  余乔的血压越来越低,一分钟都耽误不起。
  陈继川跳下车,从救护车尾绕到奔驰车头,敲了敲奔驰车车窗。
  奔驰车主不耐烦地降下车窗,刚降到一半陈继川的手臂就伸进去,抓住车主光溜溜的脑袋往方向盘上一撞,把他撞得眼冒金星,再拉开车门,把人拖出来按在车头上一顿狠揍,边打边问:“让不让?让不让?你他妈让不让?”
  “让让让!”前一秒还在骂**妈的车主,这一秒顶着被打歪的鼻梁哭哭啼啼求饶。
  陈继川放开他,冲着身边不肯让步的车辆喊道:“还有谁不让的?”
  奔驰车主屁滚尿流地窜进他的百万豪车,跟随终于似大梦初醒的车流向两侧挪动,救护车终于顺利离开拥堵路段,司机将油门踩满冲入医院大门。
  余乔经过急救处理之后被送进手术室,陈继川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双手还在不停地抖,余乔的血几乎浸透了他的灰色上衣,冷得触目惊心。
  他两眼发直,盯住地面瓷砖一动不动。
  急救医生的交代不断在他脑中回放,“病人失血过多,子宫壁破裂,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什么心理准备?
  他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明明在停车场分开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就倒在血泊当中,奄奄一息。
  如果他不去管那对吵吵嚷嚷的夫妻,如果他早一步上楼,是不是一切都来得及挽回?
  他抱着头,蜷缩在座椅上,仿佛一瞬之间枯萎,变为形容枯槁心如死灰的耄耋老人,弯腰弓背地蜷缩在冰冷阴暗的走廊。
  他在等什么?命运的最后宣判?
  他也不清楚。
  再抬头仿佛是大梦一场,有人捂着鼻子绑着纱布指着他吵吵嚷嚷,原来是奔驰车主对着警察哭诉,“是他!就是他!光天化日行凶,把我打成这样,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警察同志,快抓他!枪毙他!”
  两个警察穿深蓝制服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听得不耐烦,反驳说:“你不拦着救护车人能打你吗?还动不动枪毙,法院你开的?”
  奔驰车主大怒,“哎我说你个警察怎么说话的?我是受害者,你怎帮着行凶的人?还有没有王法啦?”
  老警察咳嗽一声,“小周,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小周觉得无趣,挠了挠后脑勺站到一旁。
  老警察摘下警帽,露出半白的头发,看着陈继川说:“同志,配合一下,咱们做个笔录。是你打得他吗?”
  陈继川不回话,奔驰车主上前一步,又退后一步,还是怕他,“就是他!路口监控都拍下来了!还问什么问,赶快把他抓起来!”
  老警察慢悠悠坐到陈继川身边,朝奔驰车主笑笑说:“同志,不要激动嘛,再激动,也不能妨碍我们正常工作,否则程序出错,我们是抓不了人滴。”
  转过来又问陈继川,“家里人出事了?”
  他还是不答,木着脸,像一尊石像。
  警察说:“按道理,把人打成这样,要拘留你七到十五天。”
  陈继川终于开口,“要枪毙我也行……先让我杀两个人。”他一抬头,眼神凶悍,瞳中带血,吓得奔驰车主一个趄趔差一点平地扑街。赶忙躲到小周后面,“警察同志你们听见了啊,他要杀我……他是危险人物,快抓他,抓他坐牢!”
  小周甩开他,“别动手动脚的,刚不是挺横的吗?”
  老警察又叫,“小周,年轻人脾气不要那么大嘛。还有,这位同志,你也是,家里人出事了心里着急我们能理解,但是也不能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啊,和谐社会,我们要心平气和共建社会主义新风貌嘛。这样吧……你随便说两句,我写个笔录,有事再通知你来警局报道,你看怎么样?”
  陈继川不说话,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见。
  这时候田一峰喘着气跑过来,被满身是血的陈继川吓得一愣,“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陈继川说:“我没事,乔乔还在抢救。”
  田一峰蹲在他身前,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才喘着气说:“人已经抓了,什么都承认,但是你得清楚,他还不满十四岁,干什么都不入刑,咱没办法。”
  “他幕后肯定有人指使。”
  “瑞丽那边也去提肖红了,她就一句话,该怎么判怎么判,要赔钱一分都没有。”
  呵——
  为非作歹的个个都活得痛痛快快,无忧无虑,谨小慎微的一个接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这他妈的——
  这他妈的是个什么世道!
  陈继川忽然站起身快步往楼梯间走去,田一峰赶忙跟上。就见他径直冲着墙壁走过去,忽然一拳砸在老旧发黄的水泥墙壁上,带出一声皮肉闷响,令你耳根都感受到血肉喷溅的疼。
  然而他的痛苦还未结束,他一拳接一圈砸过去,砸得左右手血肉模糊,麻木不堪,但还嫌不够,要用脑袋去撞,幸好田一峰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再把两个警察吆喝过来,三个大男人联手才制住发疯地陈继川。
  老警察一只手还握着笔记本,唠唠叨叨地劝他,“年轻人火气小一点,不要动不动自残,身体发福受之父母,这么大火气,不利于建设和谐社会……”
  田一峰心里也不好受,他与小周合力把陈继川按在阶梯上,低头说:“川儿,是我们没用,你要不舒服,你打我吧,我扛得起。”
  陈继川仰起头,望着灰暗的天花板,心里扎着那把染血的拆骨刀,勾着他的肉、他的心,在胸腔内反复穿梭,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疼,他实在太疼了。
  就算当初在缅北深山,就算被孟伟用烟头烫穿左眼,也抵不上这种疼。
  他想放声大喊、想低头痛哭、想拔枪乱射、想杀人抽骨、想毁灭放眼可及的一切。
  他人生头一次体会,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川儿——”
  王芸从公司赶来,跑得头发凌乱,面庞发红。她一来就撞见被几个人齐齐按住的陈继川,心上一阵揪痛,奔过来包住他,颤着声说:“川儿,想哭就哭,妈搂着你,有妈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也彻底崩塌。
  仿佛目睹一座山轰然倒下,他一声呜咽足够撕碎王芸的心,她让他哭,自己却比他哭得更加厉害。
  心中那么多疼,那么多恨,但叫他恨谁?
  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
  还是条例分明的法律?
  他不懂,他不明,为何连恨都找不到出口。
  田一峰撑着额头,眼眶湿润。小周撇过脸不忍看,老警察连声叹气,连奔驰车主都闭上嘴。
  但也不过五分钟,陈继川哭完了,放开王芸,站起身边擦眼泪边走,重新坐回塑料椅上,静静等手术结束。
  王芸坐到他身边,拿出纸巾来替他擦脸,“在妈面前哭就行了,回头接了余乔,你一滴眼泪都不可以流。我们家川儿是铁打的男子汉,不能垮,知道吧?”
  他点头,再点头。
  王芸摸着他的后脑勺,欣慰地说:“好,我们川儿真是好孩子,妈……妈为你骄傲。”
  一抬头再看奔驰车主,“要赔多少你开个口,我一分不少全给你。”
  奔驰车主顶着油光发亮的脑袋,吵吵嚷嚷不依不饶,“老子不缺钱,我一个小时三千块你知不知道?要要钱?我要他坐牢!”
  “做你妈的头!”王芸今天有秘书陪,刚从会上赶来,穿一套黑色西装配细高跟,骂起人来气势十足,转头吩咐秘书,“打电话个李律师,叫他来,跟这个傻逼聊聊什么是法律。”
  “怎么?有律师了不起了你?他打了人不该坐牢啊?”
  “别人该不该坐牢我不清楚,我儿子就是不行,我儿子打了你就是白打,你信不信?”
  超不过她,他立刻找外援,“警察同志,她威胁我!”
  小周懒得理他,“没看人有事吗?要不你俩先吵吵清楚,决定好了再给局里打电话,我这还有任务呢。喂?哎,紧急任务啊?得,我现在就去……”一把拉上老警察,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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