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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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温度差不多了,岑开致往勺子上浇了蛋液那么一转,让蛋液覆盖了整个大圆勺,多余的蛋液更要倒出去。
  皮成了,再搁上一块猪肉荸荠海米冬菇馅料,蛋皮翻折一盖,借着表皮未凝固的一点蛋液将蛋饺凝住,一个黄灿灿的蛋饺就成了。
  岑开致一气烙了一长盘子,且不够呢。
  这蛋饺算是半成,馅料还是生的呢,吃热锅子时,把这蛋饺下进去,管你是羊汤锅子,还是蹄髈锅子,汤底荤肉的滋味不论如何霸道,这蛋饺浸润了汤,更像是集万中精华于一身,咬破香软的蛋皮,嘬进去一口盛着香汤的嫩肉,好吃的顶头。
  若是家境局促些,蛋饺就是桌上的主角了,白菘煮白水,搁一点咸盐,蛋饺下进去,味道就变了,说不上怎么个变法,好似是咸中挑出了鲜,白菘的清甜也变得分外明显。蛋饺自身更不必说了,绝不寡淡,清清爽爽,滋滋润润的。
  阿囡去瞿家送蛋饺回来,手里拎着一大摞的糕饼糖果,她闻见了香,同方才满院子的鸡蛋香又有了点不一样。
  再走近一些,就见岑开致还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忙活,只是小炉子边上的躺椅上合眼睡着江星阔呢。
  钱阿姥朝阿囡招招手,把糕饼糖果都留在厨房,只拿了一包芝麻糖片给她。
  “好香,致姨又在做什么?”阿囡有些依依不舍。
  “还是蛋饺,不过换了炒熟的馅,你把大字写完,还能少了你的?”钱阿姥把阿囡推进屋里,自己也进去,把天井留给岑开致和江星阔。
  糯米、肉沫、豆干、藕丁、虾籽和松子,谁家的蛋饺也不至于奢侈至此。不过江大人便是有这个口福。
  江星阔此时是假寐,唇边触到什么烫软之物,一股很诱人的焦香味,他张口嚼吃了,蛋皮煎得微脆,嚼之内馅鲜美无匹,且还杂糅着糯米的韧劲。
  岑开致做一个便喂他一个,什么东西最好吃?立在灶边现吃的东西最好吃。江星阔算是明白这番道理了,睁开眼瞧着岑开致。
  这双叫人看了历来只觉心慌畏惧的异眸,此时温情脉脉,只许一人。
  岑开致凑上啄了他一口,轻道:“很乏?”
  昨日是江父的忌日,江星阔早间带了个小厮前去扫墓,想先将道路整理一番,迟些时候再同李氏来拜祭,原本该带岑开致一起去的,不过想了想,还是开年先去明州拜过岑父再说。
  可不曾想去到墓前,却见江风林带着个风水术士模样的人站在他阿爹坟前,江星阔一把止住要上前的小厮,也听听江风林打得什么鬼主意。
  听了一会,才晓得江风林这半年来生意上总是有些阻碍,又听闻李氏手下几桩生意顺风顺水,他便疑心是风水不好。果然找了这术士一看,只说江父的这座坟位置太好,端坐龙首,若是他当初不曾叛出江家,如今还可荫庇江家子孙,眼下这余荫却都叫江星阔这一支受了。
  论起来,以这山间溪水走势来看,江家的坟庄确在下游。江星阔不懂风水一说,当初江父的坟是李氏做主立在这的,大约是块风水宝地,江星阔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坟墓也在近旁不到三丈远的地方。
  “那依大师所言,该如何呢?”
  “一么,将此人的香火牌位迁回祠堂,如此江家也就受荫庇了。二么,”那老头捋捋胡子,笑道:“自然是迁出此坟。祥瑞之气便不会凝在此处,可以泽被至江家祖坟了。”
  第70章 李氏的宅院
  江风林听得皱眉, 道:“哼,那竖子不好说话,得叫海云同他讲。”
  “你请谁来都无用。”江星阔听得全须全尾,这才出声。
  山风幽幽, 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有鬼, 江风林和术士像两只受惊的兔子蹦了一跳。
  “你这竖子甚是不孝, 我请你爹牌位回祠堂, 你如此不许, 就不怕世人诟病?!”江风林鲜少与江星阔打交道,只知自家兄长在他跟前也没讨到过好处, 虽说恨他逼黄犇走了死路,但一时间也不敢说出过分难听的话。
  “那我娘百年之后,也可受江家香火供奉吗?”
  冬日的阳光温暖宜人, 江风林被江星阔的影子罩住, 只觉得后脖子被山风鼓吹着, 浑身僵冷。
  “这,这我做不得主, 回去问问阿兄, 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江风林没有把话说死。
  江星阔却冷笑, 道:“不必了, 我阿爹九泉之下有知, 晓得死后我娘的境遇,想来也不会愿意回去。”
  此番是凑巧,江风林根本不记得江父的忌日,因而被他撞破。江星阔想来想去有些不安, 回来就寻了匠人要替自家造一处坟庄, 方便遣人看守父亲和祖父母的坟墓。
  遇上这糟心的事情的确叫人心累, 不过也不至于就累着江星阔了。
  听见岑开致这样问,江星阔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掌心,口不由心的呢喃道:“嗯。”
  “去我屋里认真睡会子。”岑开致估摸着他也吃了个七八分饱,就道。
  江星阔微微笑,歇在躺椅上的姿态像一只慵懒的灰狼,“一起?”
  “想得美。”岑开致凑近他,欣赏他浓密如扇的睫毛,没什么底气的谴责道:“又想白日宣淫。”
  江星阔叹了口气,道:“好生羡慕泉九那厮,该多派些活计给他。”
  岑开致笑道:“你怎么这样小气?”
  江星阔绕动着她的发丝把玩,也真是奇怪,亲昵起来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里,克制自己都要费十二万分的力气,眼下只摸一摸她的头发,倒也心满意足。
  “阿娘已在大理寺附近的为我们购置了一处小宅。成婚之后,平素我们就住在那里,既方便我当值,你也不必抛下食肆了。”
  岑开致不过将自己心中担忧同他提了一嘴,江星阔这么快就给了她一个解决的法子。
  见她微微张着朱唇,惊讶动容的说不上话来,江星阔笑道:“怎么了?”
  “不与你阿娘同住?”
  “逢年过节,加上我休沐的时候,还是要回家中住的。”
  江星阔每隔十日一休沐,本朝节庆之日又多,饶是如此,也是他们小两口独处的时日更多。
  “你阿娘答允?”岑开致有些不可置信。
  江星阔道:“我素日里忙起来也时常七八日不见人,阿娘都惯了。再者说,她说女娘不要一成婚就困在后宅,没个趣,你既舍不下食肆,开着也好,只是不要累着自己。唯有一样……
  江星阔忽然止住话头不说,岑开致有些紧张,忙道:“什么啊?”
  “若是有了身子,食肆可得歇一阵,这不消说,我看阿姥也不会让你再操劳的。等到诞下孩子,平日里咱们忙着,可以养在她膝下,也不妨着我们闲时去游山玩水。”
  江星阔笑着说,就见岑开致双颊渐粉,满目柔情摇晃,想到每每与她耳鬓厮磨,唇舌交缠,亲昵无度之时,她虽大胆却也害羞,叫他心中怜爱之意翻江倒海,更盼着能早与她告慰先祖,通晓天地,礼成之后与她水到渠成的灵肉交融。
  “哪里就说到孩子上头去了。”岑开致羞道。
  想着嘉娘至今未听闻有孕,而施明依似乎也没有喜信传来,孩子大抵也不是那么容易要的。
  岑开致做的生熟两种蛋饺,一应让江星阔带回去些。也是缘分,岑开致的手艺一向很合李氏的口味,不论菜肴小食,但凡出自她手,李氏没有不喜欢的。
  江星阔回到家中,刚将缰绳交给小厮,就听他道:“爷,大爷带着夫人来了。”
  江星阔稍稍打了个愣神,心想江海云真是急不可耐,这就来了,口中问:“来做什么?”
  “送年盘来的吧。”小厮道。
  的确是送年盘的日子,江星阔压下心中不快,快步朝李氏院里走去。
  李氏是个自己很能得趣的性子,院里奇花异草,隆冬时节也有翠绿繁茂之景可赏。
  她又养的好金鱼儿,正屋里琉璃缸子里养着的墨纹凤头鱼拎到市面上,碰上识货的卖主,千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江星阔情不自禁的想着,他若和岑开致得了孩子,他娘这些玩意花头,孩子定然喜欢得紧。
  脑子里这副孩子满院跑的景象里忽然挤进江海云夫妇俩,江星阔还没肯定这两人的来意,心里就已经更不爽了几分。
  “回来了,你阿兄送年盘来了。”李氏道。
  江星阔点点头,道:“阿兄有心。”便也落座听几人闲谈。
  施明依带了些糕点,推上前请江星阔一尝,说是她自己做的。
  “我刚用过,食不下。”江星阔方才进来钱,递了个食盒与詹阿姥,三人都是瞧见了的。
  施明依笑道:“可是岑姐姐那里吃了些?”
  江星阔替李氏斟茶,不言语,算是默认。
  施明依方才旁敲侧击的打听过李氏对岑开致的意思,连江海云都听出来了,李氏对岑开致没有半分的不满意,既不介意她是个商妇,也不因为她再嫁之身而轻视,对于她告夫和离,竟是满当当的赞许之意。
  施明依面上不显,心道这李氏与岑开致果然是臭味相投,都是自身有大弊端,却偏偏狐媚有术,拘得了男人的心魂。
  年下,李氏早让管事来核了账目,分了红封银子,正得闲。江海云夫妇方来时,她正在房中翻捡自己旧日嫁妆和积攒。
  想着哪些首饰头面,缎子花样同岑开致相称,哪些器皿家具可做他们二人的新房摆设,一应都拿出来掸灰晾晒,避除霉气。若有缺漏,早些寻摸起来,市面上没有合宜的,便要找好木匠现做,且麻烦哩!
  詹阿姥虽说此举早了些,但见李氏眉目含笑,便也随她摆弄。
  听到江海云至,这好些东西一时半刻的也搬不回库房,便都归拢到后边,用一扇长长的折屏挡住了。
  折屏毕竟不是严丝合缝的窗门,耐不住有人存了心的要窥视。
  第71章 莲花楼
  施明依自打瞧见里头圆桌上一樽剔透如冰的水晶座花瓶, 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好东西,心上就好似黏上了蛛丝一般,拂又拂不掉,奇痒难耐。
  见江海云给她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差不多该告辞了, 她便笑道:“今日来得不凑巧, 叔母好似忙着呢。那我和海云也就先告辞了。”
  李氏客气道:“不着急, 我只是闲来无事, 理一理库房罢了。”
  “瞧着这天又有要下雪的意思,叔母这时候理库房怕是不合宜吧?”施明依起身行礼, 要告辞了。
  李氏含笑觑了江星阔一眼,道:“不过是我这老婆子闲来无事,旁敲侧击要我儿早娶佳妇过门的把戏。”
  施明依虽有这番猜测, 但亲口听见李氏这样说, 心下酸得冒汁。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好, 不料她前脚刚出了门,后脚李氏便嗤道:“大郎这是哪挑来的女娘, 十足的小家子气, 我最讨厌这样的性子, 装都装不出温柔贤淑, 嘴巴倒是甜, 把你老娘我说得菩萨一般。”
  “阿娘貌美,担得起这句夸奖。”世上也只有李氏和岑开致能听得江星阔一句马屁。
  “我有镜子,要得她来讲。”李氏抿了抿头发,道:“确实会笼络人, 比致娘那个笨拙的会讨人欢心, 我算知道致娘她母何以舍了亲女不要, 补贴这继女去了。”
  “阿致哪里笨了?”江星阔不满的说。
  “隔三差五就送些可口小点来,针脚又不好,还巴巴的做了鞋袜送来给我。”李氏戳了江星阔一指头,道:“她爱做费劲的事,不爱说讨巧的话,可不是个笨的。”
  这是嘴上说坏,心里疼极了。
  李氏又道:“你晓得那施明依明里暗里打听了多少致娘的事,她想听我说丧气话,我偏偏就把致娘捧得高高的,她见不得旁人的日子比她好,我就偏偏怄着她。”
  说着,李氏让人把折屏收起来,指了指满室的宝贝,冷笑时的语调与江星阔别无二致。
  “什么玩意!又不是我儿媳,也敢来打听这些东西,就叫你看得见,连毛都摸不着!”
  “阿娘何必与她置气。”江星阔见她越说越生气,拔高了声音,脸色也冷了几分,忙道。
  “你且瞧着吧,我算叫她盯上了,日后有得勤快来呢。”李氏说着,也觉得没必要为个施明依而生气,就道:“明不是要跟致娘去瞧变戏法的吗?我买了身衣裳给致娘,准保衬她,你带去给她,好好玩啊。”
  李氏买的衣裙浑然雪白,用银色绣了看不出花纹,只在夜晚灯光下隐隐闪动,同江星阔的玄色衣裳纹路一样,人与衣裳一般,都是一对。
  这衣裳虽好,却不是人人好穿的,譬如李氏自己穿就不大好,她肤白,却是冷冷的瓷白,若穿上这衣裳,更是衬得毫无血色。岑开致则不一样,她的肌肤如牛乳润白,粉嫩娇妍,压得住这一体的雪白。
  这一趟虽是扶老携幼的,但阿囡、钱阿姥与公孙三娘、杨松和杨母一间房,岑开致和江星阔仍能落得一个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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