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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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折桂大会,那时他也是这般无能为力。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仍是那般无用。需要秋白分神护他便罢了,如今秋白力竭,他仍旧是无能为力。
  秋白的目光原本追随着空中的那道黑影,待那黑影消失后,才收回目光,看向步惊川。
  秋白微微动了动,却因为力竭,做不出更大的动作,只得开口道:“走开。”
  声音沙哑,显然也是卯足了力气在说话。
  步惊川还未反应过来,又听秋白道:“我此刻体内灵力枯竭,连人形都无法化成。你贸然接近,倘若我控制不住自己,你身上的灵力会全数被我攫取。”
  听闻这话,步惊川第一反应却不是惧怕,而是一喜,“我的灵力能给你吗?”
  “能,”秋白不带感情地道,“但是你就这点儿灵力,我会将你吸成人干,离我远点。”
  步惊川暗自握紧了拳头,道:“那是我该还给你的。”
  “我出手助你,不是为了让你将灵力还给我,”秋白吃力地抬起前掌,将他推开,“你若是成了人干,我此前的力气岂不是白费?”
  尖利的虎爪正缩在肉掌之中,半点伤不到他。秋白的力道不大,推他的动作也很缓慢,可步惊川还是觉得心头一空。
  明明秋白已经自身难保,却仍旧需要分心照顾他。
  早在折桂大会,师兄阻止步惊川的时候便直言,他打不过那群疏雨剑阁的弟子。哪怕他二人再气愤,也只能咽下那一口气。
  这事成了他的心结,时时萦绕于心。
  然时至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秋白力竭,却又无能为力。
  他不能再这样被保护下去,他总该做点儿什么。
  步惊川抬起头,直视着秋白,低声道:“若是能将我灵力渡与你,为何不试试?”
  秋白仰起头来看他,目光中似是掺杂了些别的东西,“你要如何试?”
  “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可以一试。”步惊川摇了摇头,“况且,这等局面,若是只能有一人有灵力,你恢复实力……总归比我用处大些。”
  步惊川向来有自知之明,此时迷雾未散,危机四伏,尚且不知未来会遭遇何等局面。与其让自己拿着一身无用的灵力,不若将灵力转移给秋白,兴许还能打破这僵局。
  秋白看着他,许久未出声。
  良久,秋白才终于开口:“我不需要你去赌。若你的感觉是错的,届时你的灵力被我吸空了,又该如何?”
  秋白望向他的目光深沉,“在这吞灵阵中,我若是失去了灵力,尚且能回金素剑中,静待破阵的时刻。倘若你灵力消耗一空,在吞灵阵中又无法恢复,而阵法迟迟不破,你待如何?”
  步惊川被秋白的话问住了,苦恼思索半晌,又想不出什么对策,但又不想如此轻易便放弃。
  是自己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他明白秋白说得不无道理,修真之人虽体魄强健,但若是灵力不足,那么修真之人的体能也只会略强于常人。更何况,在这吞噬生气和灵力的吞灵阵中,他无论是灵力还是体力都极难恢复,再失去了灵力,他的体力能不能支撑他走出这个吞灵阵也还是个问题。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心有不甘。
  他心知秋白这是为他好,也知晓自己没有相对应的能力。可心里总有个声音叫嚣着,该试一试,总该试一试,他能够做到的。
  步惊川闭上眼,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开始运转体内的灵力。
  因为不知晓该如何将灵力渡与秋白,步惊川只能将丹田中全数灵力激发出来,充盈在经脉中。而他的经脉此前从未承受过如此强大的灵力,开始出现微微的胀痛感。
  灵力在经脉中凝滞,激起更大的疼痛。步惊川咬牙,没有将灵力按照他此前学过的任何一种功法来运转,而是驱动起灵力,往经脉中的各个角落蔓延。
  六情沉寂,心安玄竟,抱一守中。
  须臾之间,灵光大盛。
  “你……”秋白惊讶,却在看到他周身泛起的灵光后,再说不出话。
  若是步惊川此时睁眼,便能看到自己身上灵光大盛,照得他整个人通透如玉。
  而他本人却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状态,仿佛身体间充斥着无尽的灵力,就连身体也变得轻盈,只觉举手投足间有着山崩地裂之势。
  但他对自己此时的状况浑然不觉,只闭着眼,将那灵力引渡到全身的各个角落。
  以步惊川为中心,空气缓缓流动起来,逐渐形成一个气旋。
  气旋裹挟着从步惊川身上传出来的灵力,飘向四面八方。
  步惊川身上的灵力便如灵泉般,汩汩朝外涌去。
  秋白瞪大了眼,步惊川此时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灵力之旺盛、之浓厚,远不是一个小小筑基期修士可以拥有的。
  秋白惊疑不定地看向步惊川,理智告诉他,他应当阻止步惊川这番骇人的举动,可心中却升起一个奇妙的猜想,令他顿在原地。
  步惊川身上泻出的灵力,多数都为秋白所用,秋白只稍稍喘息片刻,灵力便恢复如初,甚至比先前更加强盛。
  而那些未被秋白吸收的灵力,落到了步惊川身旁的地面,受到了灵力的滋养,原本死气沉沉的地面生出了些许的生机,枯黄的草叶之下,有新的草在萌发。
  “果然如此。”秋白低叹一声。
  只是秋白心中清楚,这般灵力席卷的盛况,恐怕持续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步惊川身上的荧荧亮光又极快地消失不见,他身形一晃,眼见着便要倒在地上,秋白即刻化作人形,赶在步惊川倒下之前,扶住了他的身子。
  尽管那灵力看似滔滔不绝,但步惊川如今的修为仅有筑基,短时间内释放如此多的灵力,哪怕那不是出自他丹田之中的灵力,他的经脉却是撑不住的。
  然而方才的那些灵力,倒是足够了。
  只见秋白一挥袖,那漫天浓白的雾气便被淡金色的火焰席卷,逐渐淡了下去。
  迷雾渐淡,秋白也见到了方才一群与步惊川失散的人。
  步维行不在此列,来的是疏雨剑阁的弟子与罗天佑,他们见到步惊川在此处,忙赶过来。
  罗天佑走在最前方,见到步惊川闭眼靠在秋白身上,以为是他出了什么状况,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二人跟前。虽不认识秋白,但也硬着头皮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如今他二人处境调转,还碰上其余失散的人,秋白心头却是一点也轻松不下来。
  秋白低头查探了一下步惊川的状况,半晌才皱眉道:“灵力消耗过度,问题应当不大。”
  说完后,他面上的神色都轻松了些许,仿佛那话是说给他自己听似的。秋白才轻拍了几下步惊川的脸颊,低声唤道:“步惊川,醒醒……”
  一连呼唤几声,步惊川才悠悠转醒。他微微睁开眼,眼中还是一派茫然神色。
  见到秋白,步惊川半晌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他眨了眨眼,低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这般搞不清楚状况,倒是让秋白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却知晓此事非步惊川之过,只能将火气强行压下,道:“我已无事……倒是你,不知晓自己身上发生了何事么?”
  步惊川面上是不作假的迷茫,只极轻地摇了摇头。
  这摇头的动作牵动了他身上,令得他猛地发出一声吃痛的嘶声。
  “你现下感觉如何?”秋白见步惊川微微蹙眉,似乎极为不适的模样,便主动出声询问。
  方才的疼痛来得太过突然,步惊川缓了许久,才捱过那阵几乎从骨头中渗出来的痛感,小声道:“好痛……”
  疼痛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令得他举起手都费力,只能靠在秋白身上。
  步惊川说话的时候脸都快皱成一团,可见真的是极为难受。说话也格外地费劲,他小声抽着气,想独自忍受过那段针扎似的痛感。
  “你是因为灵力枯竭导致的疼痛,”秋白当下了然,抓起他的手,一边朝他体内输送灵力,一边道,“你现在修为不高,擅自做着等决定,对你没有好处。灵力透支,损伤根基都是轻的,重则,当场殒命。”
  步惊川见他面上严肃,便有心要缓和一下气氛,于是笑道:“我这般天赋,倒也没有什么根基可言……”
  却是高估了自己,刚笑出来,便又是感觉到一阵疼痛,令得他硬挤出来的笑容都扭曲了几分。
  “莫要胡说,”秋白瞪了他一眼,“若是灵根被彻底损毁,你后半生怕是与大道无缘。”
  步惊川本想说无缘便无缘,秋白却猝不及防地伸手捏了捏他紧绷的小腿,令得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生生将还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知道疼了?”秋白看他一眼,原本生硬的语气却在看到他吃痛的表情后稍稍放缓了些许,“下次……切勿冲动。”
  步惊川理亏,加上疼得不想说话,便不再出声,安静接受着秋白的灵力。
  秋白注入他经脉中的灵力,不知是不是因为本就源自他体内的原因,竟是真的能将他身体的疼痛缓解些许。犹如久旱的大地迎来了期待已久的甘霖,尖利的疼痛被这甘霖软化,变为钝痛感。虽然依旧疼痛,但与此前的相比,却不至于那么难以忍受。
  秋白注入的灵力流淌在经脉中,暖洋洋的,极为舒适。因此在疼痛过去大半后,步惊川有些昏昏欲睡。
  可他还未见到长衍宗一众人,他始终放心不下。
  他伸手攥着秋白的衣袖,同自己的睡意抗衡。
  原本平整的衣袖,被他的手抓成了皱巴巴的一团。秋白却不以为意,任由他抓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步惊川才听到有人唤他:“东泽!”
  熟悉的声线令得他即将陷入迷蒙的意识回笼,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谁的声音。
  他强撑着抬起头,见到数丈之外站了数十人,隔着还未散尽的迷雾,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
  “师父……”他低低唤了一声,微若蚊蝇,几不可闻。
  走在最前头的身影却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般,大步走到他跟前,将他揽住。
  步惊川乃是步维行一手教养,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步维行一探便知。他身上还未稳定下来的灵力波动,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步维行当即变了脸色,“东泽,你……”
  步惊川模糊的眼前看不清步维行的脸色,他只感受到自己被熟悉的力道搀扶着,靠在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胸膛上。
  这次的不再是问心幻境里的幻影,而是实打实的人。
  步惊川察觉到这一点,当即松了一口气,原本便力竭,放下心后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六情沉寂,心安玄竟,抱一守中。——《太清存神炼气五时七候诀》
  第28章 罗村身世·一七·束手无策
  迷雾虽散,迷阵却未破。
  心中忧虑着迷阵的情况,步惊川在睡着时都不自觉蹙着眉。
  睡梦中,有什么凶恶的东西朝着他袭来,步惊川极力奔逃,也不知跑出去多久,脚下却骤然一空。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得他顷刻间惊醒。睁眼后,率先引入眼帘的是简陋的木制房顶,他微微一愣,开始思考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他身下的床紧挨着粗糙的砂浆墙壁,墙壁虽不透光,屋中却被从窗口照进的阳光照得亮堂。他坐起身,在屋中扫视一圈,心中大约有了个猜测。
  此处大约是某位村民家中,屋中虽然简陋,却收拾得极为整洁。
  自己这是被送回到村中来了?可是那个迷阵的事情解决了吗?
  他那时昏倒得突然,也未来得及了解步维行一行人经历了什么,此刻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左右身上的不适感已消去大半,只余下躺久了造成的酸软。步惊川艰难地爬起身,企图出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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