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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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孤回来之时,那人还是安安静静坐在内室梳妆台前,侍女已经退下了。
  他走上前去,轻轻挥袖,那白贝镜台前赫然出现一面窥天镜:“你瞧,我答应你的。”
  司命一看,那窥天镜中,九重天上一如既往,祥云灿霞,光华灿烂,只是诸位神官十分憔悴,表情恹恹,但终归不在阴血阵内,似乎将将获得自由。
  她来回扫视了一圈,看到奚殷脸色苍白地站在天门旁,眉眼之间满是不愉。
  “嗯。”
  良久的静默。
  斐孤便发觉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无话可说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当然更不能期盼司命对他说什么。
  他抬手想要碰一碰她的发,忽然间手心一亮,一瓣妖冶的荼蘼花蕊落在手中。
  他抬眼对上司命的眼眸,那双眼眸依旧平静如水。
  斐孤忽然扣住她的肩膀,微微俯下身,和颜悦色道:“你不是答应我不走吗?”
  司命不答,他的语调转而阴冷:“自己回来,或者我亲自去请?”
  千里之外,长空之中,司命乘云而去,身影如风,直欲往西天而行。
  透过红线傀儡,她听到斐孤阴冷的问话,却也不想再答。只是她竟未想到黄泉的荼蘼是用以追踪的,只要缠上便甩也甩不开。
  斐孤失去了耐性,捧起那红线傀儡的脸:“不回答我吗?”
  那傀儡沉默不语,转眼之间化为红线,轻飘飘消散开来。
  斐孤冷冷笑起来,她竟是敷衍也懒得敷衍他了。
  可她想逃却也没那么容易。
  他抬手随意地掷出一物,追风索如利箭一般,以万里之势追随荼蘼而去。
  转眼之间便已越过万重深云,直往司命身处而来。司命自然注意到了,召出恨水挟力而击,谁知那追风索却如云如雾,依旧破空而来。
  司命皱起眉头,幻化出数个分身,红线一甩欲勾住追风索,追风索却韧如蛛丝,反而纠缠着红线而上直往真身而去,紧紧攀附而来,逼得司命不得不撤了红线,不再纠缠,化作清风而去。
  可这追风索实在难缠,眼见着渺渺云层之中,一道红光被追风索紧紧缚住,生生拽下云端往北地而坠。
  红光挣动不休,那追风索上也攀上无数红线,根根锋利如利刃,却也动不了追风索分毫,司命无奈,恢复人身,看着紧紧缚在身上的追风索,想了想召出恨水,御剑逆风而行。
  她挣不开追风索却偏不如它意,硬生生往南而行。从万里长空急急下坠,电光火石之间,司命忽然从袖口甩出一堆滚珠,滚珠便如鹅毛一般轻飘飘依附于追风索。
  那追风索似是被滚珠所迫,竟松动了两分,司命趁机化为红色灵鸟俯冲而下,直贴南地。
  冷风转而变为炎炎热浪,追风索还待纠缠,忽如藤蔓疯长往司命身上扑去。
  突然之间凌空而来两道冰蓝色的光柱,直直劫走那小小的红色灵鸟,剩余一道竟怒涨开来,在强烈刺目的光中化为一道坚硬的屏障,生生阻绝了追风索。
  追风索如无头苍蝇般往冰蓝色的结界上撞,那结界却稳如泰山。
  司命落地便化为人形,冰蓝色光柱刹那消散。她四处一看,大地皲裂,四处沟壑纵横,破碎不堪,火山遍布,炎热难当,此地无一处树木花草,更无一处水源。
  此乃融地,司命心想。可那法术分明有赤凛的气息。
  “殿下?”她唤道。
  “在这里。”赤凛的声音传来,她这才循声寻到一处地洞。
  司命几乎是愕然的,那简陋炎热的地洞之中,赤凛已是变回了一半原形,他浑身是汗,昔日灿若骄阳的一张脸现下苍白如纸,龙尾无力地盘在逼仄的地洞里,很是可怜。
  司命一跃而下,这一抹红白在赤凛眼前极快地掠过,她已快步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来皱眉问道:“殿下,你怎会在此?”
  龙族喜水,水域一般也在阴寒之地,赤凛现下却被困在这炽热的干旱之地,是全然不合理的。
  “还不是那个孽障。”赤凛声音也很虚弱,对于此事不大愿意多言,反而提醒她:“你暂且在此处躲一躲,明日再速速离开此地,莫再被那个孽障寻到。”
  “殿下如此虚弱,方才是如何设下结界的?”司命认真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赤凛眼神闪躲,强撑道:“随便设个结界还能难倒本殿下不成?”
  司命打量他,自她走近,他冰蓝色的龙尾也好似没什么精神地垂下,虽然同司命保持了一定距离,仍旧虚虚圈住她。
  司命忽然轻轻触了触他的尾巴,手摸上那冰冷坚硬的鳞片,正欲查探,赤凛一个激灵,尾巴甩得老高,差点甩上洞顶。他脸蓦地红了,恨不得离她叁尺远,炸毛道:“你干什么!”
  “治伤。殿下你都显一半原形了,还不让我替你瞧瞧?”
  “我好着呢!”赤凛嘴硬。
  司命不理他,使了点力气,用力拽了拽他尾巴,赤凛疼得龇牙咧嘴,只好乖乖任由她动作。
  司命查探了一会,就沉了脸盯着他,赤凛被看得不自在极了,微微别过脸:“你为何这么看我?”
  “你神魂怎么只剩一半?”
  “没什么。”赤凛就是不说。
  司命忽然轻叹一声,轻抚他的尾巴,蔷薇色的红光冉冉升起,柔柔地包裹住他冰蓝色的龙尾,赤凛有些懵,却也感觉像是被无数冰凉的水流洗涤神魂,好似重归深海,脸色好了几分。
  “多谢殿下相救。只是你这神魂受损,怕是要温养千年。”司命源源不断地替他输送灵力,力图修补他的神魂。
  这语气算的上是柔软了,甚至有些许无奈。
  赤凛有些愣愣地看着她。
  这里太热了,她一张面容还是如冰似雪,这样好的颜色,这样冷淡一个人,此刻却待他如此温柔。
  搁在叁千年前,他是决计不敢想能离司命如此近的。
  那个时候的司命对他可没有半分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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