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薄荷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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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场里的灯光明亮,恍如白昼。迟穗能清晰看到纪林深脸上的红晕,似晚霞铺满整座天空,他像鹿一样纯净的眼也显得有些迷茫,在迟穗说出这句话时,那迷茫更加重了。
  “不——去了吗?”他有些迟钝地垂下眼,失落得像一只大狗狗。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纪林深这个模样,仿佛拒绝他是天大的一个过错。
  可是迟穗只能拒绝。
  她抱歉地笑了笑,再次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纪林深仿佛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口袋,“我送你。”
  迟穗眨了眨眼,大约是纪林深还在被酒精干扰,分不清今夕何夕,此时何时了,她摇摇头说不必。
  “你还要去那边。”迟穗伸手指着人群。
  但是纪林深说“但我还是想送你。”
  迟穗很肯定,纪林深是喝醉了。这时往前路走得浩浩荡荡的人群发现了落单的寿星,又往回折了过来。一个男生拍上纪林深的肩膀,笑嘻嘻地问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班长喝醉了,在说胡话。”迟穗偏头看向那个男同学。
  男同学也转过脸,上下打量了一下,嘀咕着也不像醉鬼的样子。
  纪林深却不再说话了,他看着迟穗离开的背影。这背影他看过许多遍,只是今天看着格外难过。是酒精在干扰他的情绪,将情绪无限放大。
  纪林深转过头,忽然很认真地对那个男同学说话:“可是我真的很想送她。”
  -
  迟穗已经转身,先走了一步。她低头和温敛发着信息,为这雇主突如其来要求见面的消息。
  温敛今天的消息回得很慢,让迟穗有些微的不习惯。自瑞山回来后,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两人感情的变化,也许用升温这个词来形容更为恰当一些,所以,迟穗已经很久没体验过温敛同之前一般的若即若离态度。现在连消息回得慢一些都不太习惯。
  算是由奢入俭难吗?迟穗想着这个成语,忍不住笑起来。
  城市的霓虹五彩斑斓,但站在这座商场下,这五彩斑斓的霓虹好像都不及商场的灯光来得耀眼。很快,迟穗就推翻了这个比较。有辆车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对她亮了下车灯。
  它的车灯,才算亮眼。
  当迟穗怀疑那亮眼的车灯是不是对着她闪耀时,车灯又亮起了。她升起了一个猜测,走到那辆即使在街道上停着也足够让左右的车流避开的豪车旁。
  喧闹的人声车鸣里,她听到了温敛说的穗穗。
  迟穗弯下腰,看到驾驶座里温敛的笑脸,一瞬间又推翻了自己的比较。比之五彩斑斓的霓虹还有耀眼的车灯,明明这个人的笑容才是最闪耀的,像星星格外眷顾她,所以落在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啊?”她伸出手,想碰一碰温敛的脸,判断是不是自己生出的臆想,将温敛带到了这里。
  臆想中的温敛捉住了她的手,真实的触感所延伸的热度,足以让迟穗原谅夏日的闷热。
  “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温敛笑着说,然后他往下压了呀手,让迟穗把头再低一些。
  迟穗听话地乖乖低下头,就看到温敛探出车窗,在与她接吻。
  盛大的烟火在耳边爆炸,全世界都在叫嚣着,让迟穗的心跳跳得再快一些。
  她要花好长的时间才能找回自思维,然后拍了拍车窗,可是力道也是软绵绵的,不过足够让温敛停下。
  “再站下去,可能就要发生车祸了。”
  温敛也显得有些懊恼,等到迟穗坐进车里,他解开安全带,倾身抱住了迟穗。
  “我大概现在还不太清醒。”他们贴着肌肤,彼此都能感觉交织缠绕的呼吸。温敛在迟穗耳边,说着这样令人觉得可爱的话语。
  迟穗稍稍抬起眼,看到温敛的额前的碎发垂下,将他最为凌厉的线条遮掩住。他不再是雪亮的刀锋,也不是刺骨的冰雪,而是柔软的云朵。不,不对,他比云朵更有温度。
  上天原谅她,在此刻之前,她怎么会认为别人是温顺的大狗狗,明明此时此刻,温敛才是让人连一句语气稍重的话都不忍说出的大狗狗。
  所以迟穗无比自动地也揽下自己的过错。
  “我也一见到你就犯糊涂。”迟穗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什么事都想不到了,眼里就只剩下你了。”
  上天原谅她。迟穗想把自己的嘴随便搁到哪里去放放,反正不能放到这里。这些话怎么能从她口里说出,这不像是揽下过错,而是借机剥白心意,而这些表达心意的话语也太俗气。
  她难堪地转过头,并且非常没有气势地对温敛说:“你把我刚刚说的话都忘记吧。”
  果不其然温敛笑了,他还抱着她,笑意就在耳边,就在胸膛,连带着车里的空气都在动,有分量地,压在迟穗脸上。
  “我应该录下来。”温敛的声音带了十足的惋惜,“好难得,穗穗能说出这些话来。”
  他惯会糊弄人。
  迟穗已经将自己的爱意,说到无处可说,在风雪交加的悬崖上,在每一次他投递过来的眼神中。
  她这个人,在温敛眼里无所遁形。
  “你录不到了。”她说,“我已经忘记我说过什么了。”
  温敛咬了咬她的唇,是真的咬,但力度也是真的轻。迟穗觉得自己现在看他好像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可爱滤镜,觉得他无处不可爱,像只黏人的猫咪。只是当温敛抬起眼,眼尾挑起轻笑的弧度,满城的霓虹藏在他眼底,他随意地说没关系时,这层滤镜又被剥离了。
  “没关系,总有机会的。”
  温敛的视线忽然定格在迟穗眼里,他问:“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迟穗给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伸手遮住了迟穗的眼睛。
  “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很疏离。”温敛说,“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他格外敏锐,连迟穗细微的眼神变化都能发现。
  眼前还是被温敛的手遮着,一片温暖的黑暗,他在轻声地,温柔地向迟穗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怎么突然这样看着我?”
  无所遁形,她又想起了这个对自己的评价,她在温敛面前,从来都是这样,被他看得透透的。
  她只能袒露想法,一处不落,“就在刚刚,觉得你像极了以前的温敛。”
  温敛移开了手,她终于能够重新接受光线,也看清他脸上的饶有趣味。
  “原来穗穗以前不喜欢我。”
  “也不是!”迟穗急急地挺直了腰背,反驳他。
  温敛含笑,看着她说话。
  她在这样温柔的眼神里,又慢慢将挺直的腰背放松下来,“不是呀,以前也很喜欢你,只是以前的你——”迟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以前的你像是云上月,我即便使尽浑身力气,跳得再高,也碰不到你。”
  “但是现在。”她看着温敛的眼神很亮,“你就像天上月亮,落到我掌心了。”
  -
  月亮无怨无悔地为迟穗充当了司机,送她到新雇主所在的地方。这个楼盘当初打的广告铺天盖地,甚至连迟穗这个不太关心的人都听过名字,能买下这里房的人,也是极具一定经济实力。
  月亮今天特别好说话,他本想陪迟穗一起上去,被迟穗拒绝后也没多话,安静地在车里等她。看着面前这一栋几乎遮天蔽日的大楼,几乎每层都有明亮的光线,温敛的目光定在了其中一层,如果快的话,她现在已经进去了这户人家。
  总要慢慢来,一步步,才能将她的生活充填成想要的模样,而每一部分,都要有温敛的存在。
  -
  这一场见面很顺利,顺利到迟穗都有点不太敢相信,新雇主夫妇知书达理,书卷气浓厚,也很好说话,她要辅导的学生是个看起来格外羞涩的女孩,成绩优异,初初看没有格外短板的部分。这让迟穗感觉那那么高昂的薪资实在不匹配,但那位看起来如同大学教授一般的夫人说,请她过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让她多陪陪女儿说话,女儿太过羞涩,同龄的玩伴寥寥,他们又工作繁忙,平常难有时间抽出来陪伴女儿。
  这样如春风和暖一般的解释让迟穗放下了心里的疑惑,她试讲了一段,看来很得新雇主的心意,签下合同时,合同上的薪水比当初所谈的还要再高出一些。
  出来的时候,还是那个羞涩的女生过来送迟穗的。迟穗想起包里还有一条发带丝巾,嫩绿的颜色,像极了春天刚抽出嫩芽的枝条。
  “小礼物。”她弯了弯眉眼,像一道新月。
  女生抬起头,楼道的灯光敞亮,将面前的家教老师照亮得纤毫毕现,连发丝卷曲的弧度都能见得分明。
  很漂亮,比电视上所谓的明星还漂亮。
  她连拿过那条发带的手都不敢多停留一秒,小声道了谢谢之后,就跑开了,甚至忘了陪迟穗一起等电梯。
  迟穗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连和人打招呼都费劲,只能沉默着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关注自己。世界是个闪耀的舞台,她们是幕后黑暗的一块。
  温敛还等在车里,车窗开了半截,里面的冷气不要钱地往外面飞,所以站在他窗外,就能感受到这里的温度和周围差了许多。
  他在同人打电话,语气并不算好,迟穗隐约听到一些内容,似乎在讲证券还有股票一些事情。她不太懂。本想扣扣车窗,提醒他将窗户关上,车里的人看过来,他分明还在轻轻说着废物。可是看向迟穗的眼神,是春日樱花盛开了。
  第41章
  迟穗下意识地扭过头,不让自己脸上的笑太过明显,停顿几秒后,她转过身,指指车窗,然后绕过车头,从另一侧上车。温敛的电话收尾,他在迟穗上车的时候,就将驾驶座那边的车窗关上,然后递给迟穗一杯拿铁。
  冰凉的温度,从杯口闻还能闻到淡淡的抹茶味道,是迟穗喜欢的味道。她喝了一口,看到温敛放下电话。温敛偏过脸时的弧度也是流畅写意的,合该用一副画框,将他框起来,供人欣赏,造福大众。
  可惜迟穗心思狭隘,她想,如果可以,能将这幅画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因为她真的好喜欢温敛。
  温敛在问她事情进展如何,迟穗放下拿铁,看了一眼前方被路灯照得略有些昏黄的道路,说:“非常顺利。”
  像是天上砸下来一个馅饼,不偏不倚正中她怀里,顺利得有一种不安全感。之前生活的苦难告诉迟穗,凡事皆有代价,她不可能永远一往无前的好运气。
  听她说完,温敛漫不经心地给建议,现在去推掉这个工作还来得及。
  “合同都签了。”迟穗说。虽然内心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只是,她还是很迫切地需要这份工作。
  下学期的学费,都将要靠这份工作攒出。
  温敛看着她,有那么一个瞬间,迟穗都觉得他几乎要说出那些恶俗偶像剧中男主的台词,例如养她这类的话语。但是还好温敛没有,她无用的自尊心,总能被温敛妥帖地保护。
  天空深成墨蓝色,星光黯淡,但霓虹璀璨。迟穗的拿铁喝完了一半,才想起问温敛:“怎么今天是你在开车?”
  “好像好长时间都没见到黄师傅了。”
  温敛的手松松地握着方向盘,听到的迟穗的话,视线也没有转移,只是看着前方,他的话语伴随着灯光明灭,落在迟穗耳边,也似寡淡的春风。
  “黄师傅生病了,请了长假。”
  迟穗啊了一声,偏头看着温敛。
  “黄师傅生什么病了,严不严重?”
  温敛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短暂,他很快又转过头去看前方的路况。这极短的一个瞬间,迟穗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亦或者是,他的眼中没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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