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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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神者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妖草,和图鉴上画的相似,通体茜红,从茎到叶都闪烁着莹莹的光泽,而它的周围则长满了杂草,看起来并不是个霸道的植物。
  银发的独眼大妖再度抬手,从他的指尖溢出了精纯的妖力,那力量逼出体外的一瞬间,这片安静的草地开始抖动起来,那些杂草如同海中的藻类一下子长长,以茜魂草的空地为中心结成了一张仿佛巨兽般的巨口朝着一目连咬去。
  审神者没有动,一目连在“巨口”咬来的同时就将他凝结好的妖力球扔进了“巨口”嘴里,瞬间,那巨大的“野兽头”消失了。
  “简直就是像是拿茜魂草当诱饵,为它提供捕食的猎物。”
  “你说得没错,这是噬灵藤,靠吞食各种能力而活,人类的力量,妖怪的力量,甚至是神的力量,它都能吸收。通常伴生在如茜魂草这样的奇花异草旁蹲守猎物,实在没吃的也会吸收夜晚月光的力量存活。”一目连向她解释,“让人安心的地方在于,它的食量很小,只要喂饱它一次可以好几年不猎食,想摘取它特意伴生的植物还是比较容易的。当然,我说的食量小是以我这种程度的妖怪作比,换作弱小的那些,就不一样了。”
  说着,他伸手一招,那株茜魂草但自动飞向了他,从根到叶不染泥土干干净净落在大妖的手中,随后毫不停留地递到了审神者面前。
  除了开头浪费了点时间外,取得茜魂草的过程可谓异常顺利,她也不矫情,接过东西就放在了特意准备的木盒里封印起来。
  “这个给你。”审神者拿出了一块翡翠,“里面封印了一道灵术,可以将一件腐朽之物的时间重新还原到崭新的状态,限制是没有生命的死物,起效范围在你感应它时会反馈给你,你酌情使用吧。”
  一目连闻言不禁睁大了唯一的眼眸:“这个灵术……和日月食的能力很像啊。”
  “和那个妖怪的能力可不能比。”审神者实话实说,“他能赋予的时间回溯之力可不仅仅局限在死物。”
  “说的也是。”一目连点头赞同,随后又摇头,“但茜魂草和这块玉相比,作为谢礼就太贵重了。”
  “我身上并没有更合适的东西作为感谢了。”审神者还是将东西给了他,“我的情况特殊,一旦回去短时间内可办法再还你这个人情。如果你觉得它对你没什么用处的话,四百年以后拿着它到一个叫北原神社的地方找我吧,到时候我再换个合适你的礼物谢你。四百年对你来说,应该也不算太长。”
  一目连还想再推辞,目光触及到少女那不容拒绝的双眸,但只得将翡翠收好。
  四百年后?这个人类少女也是一身的秘密啊。
  拿到东西,审神者和山主一众妖怪点头道别,无视了萤草小妖有些委屈的目光直接就走了。
  时间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
  心,到底是什么?
  不动行光不懂,为什么他作为一把刀非要有这种东西。
  成为附丧神初初拥有形体的好奇,在脑中越发清晰和仔细的回忆下通通都变成了痛苦和悔恨。
  为什么他要记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他会记得那么清楚。
  被信长公宠爱的日子,被赐给森兰丸同样被珍爱的时光,还有保护不了主人无能为力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所有的一切被熊熊大火吞噬的最后。
  心,好痛。
  为什么刀剑要有心这种东西?
  如果他还是一把刀,现在他就不会体会到这么复杂痛苦的感情,不会为了救不了信长公感到悔恨,也不会因为总是思念信长公慢慢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新主人对他的关照而愧疚。
  没用……自己真的好没用啊!
  眼看着天色从夜晚转到天明,又从白日流转到夜晚,离凌晨出事的时间越来越近,不动行光却觉得自己的四肢僵硬像灌了铅一样,连脑袋都是混沌一片,连个决定都做不好。
  「大将把选择权给了你,是做信长公的刀还是做她的刀,都随你。这意味她要承担什么样的风险,你应该很清楚。」
  药研的话在这时回响在了脑海,然后他就走了,把自己一个人孤零零丢在本能寺里。
  这次不是远征,也不是出阵,不会碰到历史溯行军,不需要打仗。
  他的身边没有敌人,同样也没有同伴。
  这个本能寺里,没有谁会阻止他,他想做什么都可以遵照自己的心意。
  “一点都不高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啊……!”
  信长公就在眼前,只要不动行光愿意,只消几息的功夫就能闯进他的屋中见到他,不动以前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借着刀剑男士能穿梭时空的能力去与他重逢,大声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再见到他时有多高兴,然后提示他明智光秀有反意,让他多加小心。
  真的轮到眼前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空时,不动才知道做起来有多困难。
  「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连拿着你的森兰丸最后都没保住他,你一把不能动的刀想这么多真是多余。」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含情感的讽刺在这时突兀地回荡在脑中。
  才不是!现在的他有手有脚,他可以救信长公的!
  内心大声地反驳着,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我尊重的大将的意思,不会再阻止你做任何决定。但最后我还是给你一句忠告,在你想回馈信长公的爱之前,先想想你是否对得起大将一直以来对你的宽容。」
  少年咬紧了牙关,右手紧紧握住了刀柄。
  可……恶!
  他只是想救自己喜欢的主人啊!
  突然,从马厩的方向首先响起了骚乱声,不等不动回神,独属于铳炮的鸣响也跟着传来。
  “定然有人反叛,去,看看叛者是谁!”屋内,信长公的命令声厉声响起。
  随后是森兰丸跑出屋子领命而去,不多时,他又匆匆赶了回来。
  “是桔梗旗印,像是惟任日向守的部队!”
  “光秀吗?……一定会失败!”
  一切都朝着记忆里的轨迹发生着,内心中恐惧的事慢慢出现在眼前。
  不,不要!这样下去,信长公一定又会……
  来不急再去挣扎细想,不动行光再也按耐不住一下子冲出阴影。
  …………
  六月二日的凌晨,安土城。
  不论是宗三,还是长谷部,都已经睡不着了,两人不约而同衣着整齐离开旅馆,去守在城门外。
  不动行光没回来,药研也没回来。
  虽然知道药研一定会阻止不动去做傻事,但两把刀还是颇为心神不宁。
  “本能寺,快要烧起来了吧?”宗三靠着城墙遥望着京都的方向。
  “嗯,那是那个男人最后的历史了。”长谷部紧绷着一张脸,一派冷峻的面孔上一双紫眸眼神摇曳,显然,内心并没有如外表般平静。
  两人静静地等待着,时间在一分一秒中缓缓流逝,一直到天边升起了启明星。
  去京都对抗本能寺的溯行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因此不论是宗三还是长谷部心态都算平稳,可这一次不带任务的特殊旅行让他们心头别有一番滋味,特别是这个时候那把让人很不放心的小短刀也在本能寺,他们是真担心会出意外。
  毕竟,不动行光是那么的喜爱织田信长,他在本丸里对信长公表现出的崇敬与愧疚完全超过了现任的主人,哪怕因此招来了不少敌意也没想过要收敛。
  “这样真的好吗?”宗三蹙眉低声喃喃,给这样一把刀这样的自由,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主君要承担的风险……
  “没什么不好的。”
  突兀的,清冷的女声在两人之间响起,还在苦恼忧心的两个附丧神顿时被吓了一跳。
  “主上!”惊吓过后,长谷部立刻惊喜地迎了上来,“您终于回来了!”
  “看来您此行顺利。”宗三皱紧的眉头也不自觉地舒展开。
  看到主公,两人只觉得主心骨又回来了,压力顿时大减。
  “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审神者点点头,之后也朝着京都的方向望去,“时间差不多了,应该也要回来了。”
  “主公?”两人闻言纷纷诧异。
  “主上,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长谷部立刻问了出来,“不动行光那把刀一直以来对您的不敬态度……”
  “我的标准一直是听话就好,态度都是次要的。你忘了吗?”审神者看他一眼,“他没有违反我定下的规则,那就是我手下一把合格的刀。”
  另外两人:“……”都恢复记忆了,您的标准还是这样吗?
  “但是您对他放出这样宽松的条件,难道没超您的底线?”宗三忍不住发问,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乱来,“你就真的一点都不……”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夜色里少女淡淡的笑容给惊住了。
  “他会回来的。”少女的声音仍旧是印象里的平板无起伏,可不论宗三还是长谷部都听出了一股自信,“我相信他,相信不动行光。”
  “为……什么……?”那样一把刀,主君却能给予这样的评价。
  “没什么难懂的,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赋予你们刀身的人是刀匠,让你们拥有回忆的人是你们的历代前主,而给予你们「心」的人,是我。”少女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一点,以前的我是不明白的。直到找全了记忆,返回现世以后,我才渐渐明白。”
  “他是织田信长的刀不假,但更是我的刀。”黑夜里,少女的神色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可一双眼眸里却透着柔和与笃定,“就像你们一样。”
  像是印证她的话一样,城门外的官道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是药研和不动共乘着一匹马朝这里飞奔而来。
  第一百二十章 辜负
  “大将!”
  没有到近前,药研已经率先叫出来。
  虽然说着不会干扰不动行光做任何决定并且不再回本能寺,但药研并没有离开京都,相反还用大将给的钱在城里买了一匹马。
  不阻止不动行光做出什么选择,可不代表不动做了什么不利于大将的事药研依然会袖手旁观。
  事实证明,药研以防万一的打算是白做了,能只在本能寺外接到出来的不动行光他比什么都高兴。
  至少,大将在不动的心里虽然比不上信长公,却也并不是没有地位的。
  又一次在远处看到熊熊燃烧的本能寺,药研的心头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看着低头沉默不语连表情都看不清的短刀同伴,药研却知道他在想什么,同样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拉上马,两人乘着夜色快马赶回安土。
  大将还在等着他们。
  “欢迎回来。”
  审神者看着两人从马背上落下,轻声回了一句,随后将视线放在了跟在药研身后一直低头不说话的不动行光身上。
  见他不言语,审神者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很快,紫发的短刀在这位新主人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目光下渐渐颤抖起来,紧紧捏着双拳沙哑着开口。
  “我……果然是没用的刀……”
  眼看着兰丸和信长公死在面前,想不顾一切改变历史,却又在最后关头想到本丸里的新主人,无论怎么做都注定要辜负其中一方的爱,到最后,他只能跪在本能寺之外对着那熊熊火光嚎啕大哭。
  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好。
  滚烫的晶莹从低垂的发羽间一颗颗落下,砸在脚边的泥土上,握紧的双拳里指甲死死嵌进手心。
  “不,你是了不起的刀。”
  头顶蓦的一重,是一只覆在他的脑袋上,手的主人声音是一贯的平缓无起伏,说的话却让他心头一颤,少年忍不住抬头,露出早就哭红眼眶却满脸愕然带泪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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