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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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知道肖美人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用汉人的礼俗,在为公主守丧,那她又为何要撺掇公主服用阿芙蓉,最后还害人暴毙?
  可如果不是在为公主守丧,又是……为了谁?
  没人知道原由。
  肖美人跪坐在大理寺,一字一句,坦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的一双眼,迷蒙的像是什么也看不见,但眼波流转间,仍是能让人清楚地看见是伤痛的神色。
  她说,阿芙蓉是她告诉公主的。
  她骗说阿芙蓉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能令被皇帝厌弃了的公主重新得到恩宠。
  她还说,阿芙蓉太过贵重,宫中姐妹们都想要,可又得防备彼此,所以如果能买到阿芙蓉,一定要躲起来偷偷的用,别让太多人知道。
  她还引荐了能帮忙拿到阿芙蓉的小宦官。至此,一步一步,引诱公主步入了她的骗局,慢慢习惯了阿芙蓉,最后直至离不开……
  桓岫看着肖美人被押入大牢,再回头,就瞧见了站在远处捋着胡子的老郡公。老郡公的气色看着不大好,面上没多少血色,一双眼睛盯着肖美人的背影,好像在琢磨着什么事。
  桓岫顿了顿,走到跟前,掬手:“郡公怎么在此?”
  老郡公看看他,转过身去,示意桓岫跟上。
  二人离了大理寺,一路沉默,径直便入了宫门,一前一后走到了皇帝的寝宫。
  卢益在门外候着,抬眼见他二人过来,一时怔愣,随即忍不住叹了口气。
  “郡公,桓郎君,容老奴通禀。”
  寝宫的门,开了又关上,里头的声音谁也听不见。
  桓岫隐隐猜到了老郡公的目的,只沉默看着紧闭的房门。直到门重新打开,他方才缓缓抬起眼,跟着老郡公,迈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你们,还不满意吗?”
  寝宫内,扑鼻的药味浓重地就如张牙舞爪的野兽,凶猛地将人团团包围。皇帝躺在龙榻上,身上盖着被子,两只手搭在胸前,瘦骨嶙峋,没被衣袖遮挡住的手臂,青筋暴凸,看着有些吓人。
  他的脸色看着很不好,眼睛虽然睁着,可看起来有些浑浊,说话时,一直直直望着头顶,声音沙哑,透着无力的愤怒。
  卢益猫着腰退到了屋内一角。
  老郡公并不在意,自个儿搬了个矮敦子,坐到龙榻边上。
  桓岫则走了几步,站在了老郡公的身侧。
  这是个很微妙的站姿,既不喧宾夺主,尊崇了身份的差距,又站在了最利于动作的位置,可以防备皇帝的突然暴起伤到年迈的郡公。
  更重要的是,站在他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龙榻上的皇帝,脸上神情的每一个变化。
  “还不够吗?你们还不满意这个结果吗?”
  “陛下对于这个结果,难道很满意?”
  皇帝嘴唇微微挑了挑。也许是病了,他的神情很僵硬,微挑的嘴唇,勾起的是个诡异的丑陋的弧度。
  “满意。”他声音很低,透着心满意足的……惋惜,“可惜朕已经忘了肖美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他说着,像是觉察到脸上的古怪,动了动手,想要去抚平嘴角。
  桓岫看着他,忍不住别开脸:“陛下为了保皇后,舍弃了肖美人。”
  “不,是肖家主动要代朕和皇后分忧。”
  肖美人之父,是太史局少监,其子为东宫属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党。这是肖家摆在明面上的身份。
  肖美人入宫后只承恩过一次,便因容貌并不突出,也并无多少才情,被皇帝忘在了脑后。其兄在东宫不得重用,为了能站稳脚跟,肖家主动找到皇后,推出了肖美人。
  是以,肖美人那身素白,是为了公主,也是为了自己。
  “肖家是聪明人。”皇帝说完这一句,便重重地咳嗽两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一个不得宠的女儿,换儿子未来得以重用的机会。多合算。”
  那肖美人就命该如此?
  桓岫拧起眉头。
  “如果,当初虞平初能想清楚这点,交出贞妃,兴许朕就会饶了他们全家。”皇帝霍地盯住桓岫,“仲龄,你知道贞妃在哪吗?只要你帮朕把贞妃和小皇子找回来,朕可以让你做鸿胪寺卿!”
  皇帝突然的言语,神情大变。卢益赶忙从角落跑了过来,又是喂药,又是顺气,终是令皇帝激动的情绪缓缓平复下来。
  然而,也许是病中的那点情绪变动戳中了他的心事,皇帝讲讲停停,说了很多旧事,断断续续的,连带着口吃也开始变得不清楚了。
  老郡公始终耐着性子坐在一旁听着,闭着眼,不时点头。直到皇帝疲惫地没了声音,他方才睁开眼:“仲龄,你先退下。我有话要同陛下说。”
  桓岫看了看老郡公,见他微微颔首,方行礼准备告退。
  寝宫的门,这时候被人突然从外面推开。
  桓岫回头看,那背光的门口,熟悉的脸带着一瞬的恍惚,匆忙低下了头。
  “珍妃娘娘!”卢益喊了一声,低头对皇帝说,“陛下,娘娘来了。”
  皇帝缓缓点了点头,眼皮耷拉下来,连话也不说了,只动了动手指,示意让人上前。
  卢益喊了一声,珍妃难得有些犹豫,往桓岫处看了几眼,这才低头匆忙端着手里的茶汤走到龙榻前。
  就这几眼,桓岫垂下眼帘,认出了眼前这个珍妃的身份。
  传闻珍妃早年入宫,因一张脸,成了宫中最冷僻角落里的一个小宫女。可这人,分明就是袁氏不久前带回桓府,试图塞给他的那个婢女。
  他如果没记错,那个婢女后来是被桓峥讨了去……
  “混账东西!”
  桓岫缓慢,而又用力地咬紧牙根,低声叱骂。
  从宫里出来,街鼓声开始一声声传来,如疾风骤雨般,接连不断,催人回家。桓岫离了宫,闻着风带来的燥热空气,骑上马,准备在街鼓声落尽前赶回家中。
  随着街鼓声一声声地敲响,路上的行人越发稀少起来。马蹄踩踏在路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路两边的店铺纷纷关上了门,就连乞丐也杵着木棍,急匆匆赶回自己寄宿的地方。
  桓岫拐了个弯,有一支箭忽的袭来。
  他顾不上去看箭从何处来,几乎是伏身贴在马背上,扬鞭驱赶坐骑往最近的一条回家的路上跑。
  然而,箭接二连三的袭来。有一支径直擦着他的脸,就要射中马耳。
  桓岫眼疾手快抓住那支箭,这才发觉,这其实是一枚□□。
  他将□□藏进怀中,勒紧缰绳就要调转马头,又一支箭猛地袭来,扎进了马腹。
  这一箭,离桓岫的腿仅仅只有一只手掌的距离。
  受伤的马仰头嘶叫,两只前蹄高高扬起,直接将桓岫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坚硬的地面砸得他很疼。但疼痛在这时候根本算不上什么,桓岫几乎是在摔倒在地的瞬间,一眼就看到了在屋顶上,不断接近自己的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
  桓岫翻身而起,在那些人跃下屋顶,企图追击他时,他用最快地速度跑进了前面的小巷。
  巷子很深,且七弯八扭,只要速度够快,足以甩开这些莫名其妙的追击。
  他在番邦,经历过比这更可怕的追杀。那些挥舞的刀光剑影,伴随了他很久很久,如今想来,竟让他多了一份游刃有余。
  然这时,他忽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猛哼,随即便听到了“咣——”的一声响。
  他倏地回头,却见宋拂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挥舞着手里的小箱笼,砸得其中一个人抱头躲闪,手里的弩机也掉在了地上。
  突然出现的宋拂,显然出乎那些人的意料。
  这帮人的目的是桓岫,面对意外,一时有些被动。鼓声这时候落下了最后一声,街上彻底空了,巷子里更是没有人烟。似乎是发觉宋拂并没有什么威胁,那几个黑衣人纷纷开始了反击。
  有人抬起弩机,对准了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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