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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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术斜眼瞥了他一眼。
  纪云叹气:“罢了,再让你胡作非为几年好了,等以后长大了成了又丑脾气又臭的老女人,嫁不出去别赖我身上就成。”
  “嗯,我就喜欢天生身体有残缺的,你太健全,我看不上。”白术嘲讽地掀了掀唇角用纪云的话堵回去,在锦衣卫指挥使的搀扶下,她吭哧吭哧连蹦带跳地拖着那条拧了的腿往前走了几步,痛得呲牙咧嘴,还是身边的纪云看不下去,说了句:“不成啊,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看看拧哪了吧?”
  指挥使一边说着,一边冲着这会儿还等在殿门口探头探脑一副蠢蠢欲动想要过来的那几个锦衣卫哥们那边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而这时候,因为耽搁得太久,前来换班的二十一他们正巧也从正门跨进来了,远远就看见蹲在石头台阶上的白术和纪云,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扯着嗓门儿笑道:“哎哟,你们还在这儿啊,我来时候路上碰见君公公了——那张小俊脸像是谁欠了他一箱子黄金似的,你们今儿到底是说什么啦——”
  一边说着,等走进了定眼一看,正好看见纪云将白术那鞋袜弄下来露出底下这会儿肿得通红老高的脚,“哎哟”一声:“艾玛,这红糖大馒头……谁把我家媳妇儿的脚拧成这样了?”
  “——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她自己呗。”
  纪云头也不抬地在白术脚上捏了两把——按照道理,这古代女人的脚也属于私密的地方,他这样大喇喇的行为实在不妥,二十一看得都忍不住替他们臊得慌,奈何两位正主却像是没事的人一样,一个冷着脸低着头不说话,另外一个摸完就算了还没忘记嫌弃道:“你脚怎么这么糙,没事咱们温泉里多泡泡,又不跟你收费——田里头干活的农妇的脚都比你嫩。”
  白术依旧是面无表情,掀了掀眼皮子懒洋洋道:“哟那么清楚,你摸过啊?——啊!!!!”
  话还没说完,纪云就像是泄愤似的将她的脚“跨擦”一下给拧了回来,白术正说着话呢,忽然来这么一下毫无防备的差点没被痛得尿出来,猛地一下咬了舌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光使劲儿瞪纪云,看得二十一一干人等哈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来。
  他们一边笑一边听着敲响的鼓声往那万岁爷书房方向走,北风呼啸,夹杂在不知道哪位公公捏着嗓子吼的“锦衣卫换班”的呼声中,那笑声隔着好远还能听得清楚,白术郁闷无比,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脚发现没那么疼了,正想站起来,却听见之前一直没个正经的纪云一边给她收拾鞋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事情是万岁爷定下来的,谁也没辙,你怪谁都没用。”
  白术一愣,掀起眼皮。
  “你忘记你当初是怎么进的养心殿了?方才君长知若是真出了声,甭管他说什么,按照咱们万岁爷那性子,你信不信他就真能在猎场找个理由把你给办了?”
  “……”
  白术正要站起来的动作一顿。
  纪云的话到最后近乎于有些阴狠,那语气冰冷让白术心中猛地漏跳了一拍,血液都冻结成了冰似的,当场就被唬得差点一屁股又摔地上。
  坐稳了,这才顺过气儿来,一只手扶着那冰凉的栏杆,雪在她手心划开冰凉冰凉的,她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只是等着纪云,后者无奈地笑笑,给她收拾好了鞋袜,又伸手替她整理好身上的斗篷帽子——等那温暖厚实的帽子扣在了头上,阴影之中,纪云之间面前人目光闪烁。
  “我才多大?”
  “你以为你多小?”纪云笑得吊儿郎当,“开春按着一些地方的算法就十三快十四,大户人家的闺女这时候一般都订好了亲就等嫁,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大商嫁到塞外去的公主,最小的才九岁。”
  我他娘知道个屁啊!白术沉默良久,低低地用只有她与纪云两人凑得这么近的距离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那我不管,真逼急了,我就不干了,天下之大,到哪不能讨口饭吃?”
  “你是锦衣卫,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想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纪云笑得懒洋洋的,顺手拍去白术肩头落下的雪花,眼底笑意不变,就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对方那微微颤抖着的肩膀,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万岁爷就这脾气,他说的你千万别信——他不喜欢乖巧的,你要顺着他来,他就不给你正眼了……你又不漂亮。”
  “……最后那句不要也不会影响你句子的完整性,谢谢。”白术扶着栏杆站起来嘟囔道。
  “再说了,你又不是君公公的媳妇儿。”
  “啧,你烦不烦?”
  “他凭什么给你出头啊——我看他对你啊,时不时送个小礼物逗弄下,反倒像是养了个闺女似的——他要把你当正常女人看,肯定刚才不会顺手便把你抱起来。”
  “啊啊啊,闭嘴闭嘴!”
  “你看,你又恼羞成怒。”
  “呸!”
  “现在你觉得我和你爹哪个更讨嫌?”
  “你!——等下,呸,什么我爹!”
  作者有话要说:_(:3)∠)_这章开始白术萌生想跑路的思想了~~哈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白术跟君长知翻了脸,两人都是幼稚得很谁也不肯先低头,然而尚且不说无奈今日锦衣卫没了以往的地位,而且还变成了大理寺的附属跑腿部门,平日里大理寺与都尉府职务来往频繁得紧,有时候人手不够了,白术这个不怎么出外差的就被人默认成了两边跑腿的,如今她宣布罢工,不知道愁白了多少人的头发。
  比如今天二十一回来就发了一通的火——
  “什么玩意——都他娘的说了到了狩猎场我们得巡视场地确保万岁爷安全势必忙得两脚不沾地,还他娘的安排事儿让盯着户部兵部那几个肥头大耳的——老子长了三双眼睛八条手臂?!”
  “那不是螃蟹吗?”白术抱着一壶茶乐了,“以往咱们都横着走,可不就是螃蟹?”
  二十一把厚厚一叠分下来的任务往白术面前一摔,大喇喇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壶茶:“你们再要跟大理寺做什么别让我去!我看着那门就头晕!小白,平日里跑腿的不都是你么,你他娘的不能因为跟君公公闹别扭就不干活儿了吧?仔细我跟万岁爷告状啊!”
  白术现在听见“万岁爷”三个字心肝就颤。
  下意识地就皱起眉,望了望屋外头那飘落在窗棱的鹅毛大雪,捧着手中的热茶抿了口哼唧道:“不是我不想给你们跑腿,实在是不舒服,肚子疼啊,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你懂的,外头雪大,那两三天吹了寒风也不好。”
  二十一脸上迟疑了下:“我怎么记得你大约七八天前才说你不方便,怎么现在又不方便了?”
  白术:“……”
  锦衣卫是干嘛的?就是靠看人脸色神展开思维吃饭的——于是这会儿看着白术脸上的表情,二十一瞬间就明白了,冷笑一声嘲笑道:“‘不方便’得这么平凡,我还你还是去找太医看看的好,也不怕流血而亡啊?”
  这话换了寻常女子听了恐怕得羞死过去,二十一也不敢这么说——但是白术不同,她这满脑子现代思想根深蒂固、什么荤笑话没听过的却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捏着茶杯翘着二郎腿嘿嘿笑,二十一看她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转头一想又觉得,这家伙从小被当男孩样,如今又进了锦衣卫,哪里懂得什么礼义廉耻……这么一琢磨,居然又觉得那张贼兮兮的脸变得可怜起来。
  这一系列的心理变化白术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若是知道了,非得将二十一痛揍一顿不可。
  只是见二十一目光流转,放下杯子后,指着她鼻子道:“下午天气好一些了,你自己滚到大理寺去跟君公公报个到,以后该怎么地还怎么地,否则你就别吃饭了,咱们都尉府不养闲人。”
  白术不笑了,想想这几天自己确实不像话,就懒洋洋地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纪云从外面推门进来,也是刚回宫里的模样,肩头上还落着尚未融化的雪,刚进屋子,看了一眼小厨房里只坐着白术和二十一,没怎么犹豫就将怀中厚厚一叠纸掏了出来往桌子上“啪”地一摔——
  纪云这几天在查曹瑞安,白术是知道的——因为有些任务是天德帝单独交予某几个锦衣卫的,所以任务具体内容,哪怕是锦衣卫内部自己人也不一定各个都熟悉——白术只当是万岁爷怀疑曹瑞安和北镇王还有一些联系,让纪云去查,原本只是以为查一查两人有没有来往过密,适当阻拦也就罢了……如今来看,他们好像查的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居然弄回这么老大一沓东西。
  白术奇怪地伸脑袋去看,发现那一叠纸都是字迹不同的账单拓本,有租船的凭条,可惜这些到了某个岸口就断了,然后是一沓通关的批文,还有一些私人账户的钱庄来往记录,白术一一看过了,发现那些船来自五湖四海,目标却统统都指向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叫“少庆”的岸口。
  纪云又从怀里拿出来个泛黄的羊皮地图,展开了,白术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立刻分辨出地图上画的是大商国的版图,只见纪云指了指那版图上方的某处:“这里是少庆。”
  白术莫名地与二十一对视一眼,双双伸手去看,眯眼看了一会儿白术忽然“哎呀”一声,几乎是立刻看出了端倪,原来这“少庆”,就是通往北方水路转陆路的最后一个可抵达岸口,北方缺水,再往后就没有可行船的路了,所以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些租船的凭条只到少庆就没有继续的行船记录的原因……
  “过了这岸口上了岸,前经少关,北阳,俞夏,公主岭四大关口,通往四个方向,然而那地图就像是一个收起来的笼——”纪云的手指分开,顺着四个关口的方向滑去,最后猛地一收握成拳头砸在某一处——虽然出了少关,可去的地方看似天宽地广,然而顺着纪云的手看去却不难看出,这四个关口最后所有的指向处,统统都指向北镇王的封地。
  再往外,就是大商国界了。
  这么多年来,北镇王也可以算得上是亲自守在边关的将军王,如果不是因为他沉迷于酒色难以自拔,呼声应该很高才对——然而前几日大家所见,他算是早就被那闲王的日子掏空了身子。
  百姓对这个曾经的功臣很失望。
  按道理来说,天德帝也是。
  但是……
  如果他就是想要这个效果呢?
  白术想了想,顿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连忙将纪云拿回来的那叠东西里翻了翻,却发现翻不到什么实际有用的东西,其中夹杂着几个粮行的批文,看着也是规规矩矩,加起来的总量也是在朝廷规定的运输量范围内,并非有何不妥。
  只不过这点粮食,不至于用这么多船大费周章地折腾到北方。
  北方的土地肥沃,自给自足吃口饭绝对不成问题。
  这北镇王扑腾什么呢?
  “只有这些?”二十一似乎也跟白术想到了一起去,翻了翻那一叠各式各样的玩意,皱起眉道,“你跟着那曹瑞安那么老些天,就弄到这些啊?就这两口吃的,别说养兵,随便找个那块地方收成不好开仓赈粮也说得过去啊。”
  养兵?
  白术拧过脑袋,十分惊悚地看了二十一一眼。
  “你以为容易你去。”纪云冷笑一声,“这些肯定不是全部,买的什么东西,最后是不是通过少庆一路运到北方,统统不知道——这还是漏网之鱼,其他的已经跟上头报销了的说不定早就销毁了,曹大人也不是个傻子,他知道这些东西被找到了也无大碍,能找的借口很多,光靠这些,咱们交不了差。”
  白术举起手:“等下,你们——你们觉得他会运什么啊,或者说,你们要什么交差?”
  话语刚落,鼻子上就被纪云弹了一下:“小点儿声。”
  白术摸着鼻子坐回去,伸头看将那一沓玩意一一看过去,一边听纪云在她头顶上说:“这算是有些眉目了,只是暂时没抓着他的狐狸尾巴,狐狸臊味儿闻到了那就错不了——等什么时候,老子掘地三尺从曹瑞安手里弄出来点大量囤粮或者运输铁器的证据……”
  “难,曹瑞安做到这个官职,他也不是傻子。”二十一拢着手,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些玩意和满脸跃跃欲试的指挥使,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说,“不过万岁爷算是继承了先帝爷的疑心病,你这么些东西交上去,北镇王怕是回不去了。”
  铁器,屯粮,北镇王,天德帝。
  一系列的话听得白术心惊肉跳,站起来就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被纪云一步叫住,她回过头,皱起眉:“我走了你们再继续。”
  “说都说完了,你跑什么。”纪云将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包括大商国版图的羊皮也小心翼翼叠好,“而且就算听听怎么了,又没让你抗把铲子跟着我一块儿去挖曹大人家的院子。”
  白术摆摆手,哆嗦道:“人家说知道太多的活不长,别告诉我,别告诉我。”
  二十一和纪云瞅着她这副贪生怕死得理直气壮的模样,无奈又好笑得很,招手将她召回来坐下——接下来果真不再说这事情,扯七扯八的,开始说冬季狩猎的事情——说到这个,纪云和二十一都挺兴奋的,可怜了他们这群气血方刚的小伙子,一身功夫却一年到头全憋屈在了央城之内,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给他们放开了撒野,这会儿看着都挺期待的。
  虽然表面上还是跟着万岁爷一块儿去,守着万岁爷的安全。
  但是那马儿撒开了蹄子跑,谁还顾得上谁啊。
  两人聊得欢快,白术听他们说了一会儿,抬起头见外面停雪了,就站起来准备往大理寺去,纪云见了也跟着站起来说是要跟万岁爷报告下任务进度,索性一块儿跟白术出了门——白术去君长知面前热脸贴贴冷屁股打了个滚喝了杯热茶,拍拍屁股出来了,寻思着反正也是无聊,索性慢吞吞地往万岁爷在的那方向挪,准备去接她述职的师父下班。
  谁知道刚走到大殿门前,脚还没迈出去呢,就见纪云出来了。
  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白术还以为他被骂了,凑上去问,谁知道纪云只是摇摇头,言简意赅地说了句:“万岁爷的眼里,还是容不得半粒沙。”
  ……
  天德三年,正月初一。
  天德帝率众臣,浩浩荡荡千余人,前往天赐猎场展开冬季狩猎。
  北镇王、禄王座其左右,锦衣卫在职二十七人全员到位,无一人留守皇城。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家狩猎场位于央城往北约五百公里处的天池行宫,四周春夏时节群山环绕,双溪环抱,后山处有温泉,方圆百里便已肃清普通百姓,非有公文在手者禁止随意出入,周围环境倒是清静得令人向往——有时候夏季炎热难熬,皇帝也会跑到此处行宫来避暑降温。
  从央城到天池行宫,若有公文互递,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大约二天二夜可到,但是皇帝出行,先不说陪伴其左右的王公大臣里还有几个身子骨吃不消也被抓来凑热闹的文官,光那些吃的用的穿的便装了十几个马车,那泱泱几百上千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拖拖拉拉下来,怎么也要三天三夜才走得下来。
  天德帝是不急——这才开年头一天,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然而有机会借着放松放松,少被言官气几天他也是极高兴的,于是当队伍出发开始他心情就相当不错,端正坐直了在华丽宽大的銮车里,跟夹道欢迎的老百姓挥手致意——
  有了前几日那一看就知道是在脸上写着“我纵欲过度”的北镇王的对比,大商国老百姓见自家天子器宇轩昂、人模狗样,那眉目之前都透着英气与精神气儿,大伙心下自然欢喜,再寻思着先帝虽然久病多时,然而怎么都算毫无先兆突然驾崩,这新帝仓促上位以来,天灾*一连遇见多少困难都迎刃而解,索性没出什么大岔子,实在难得……眼下眼瞧着一年到头,又有瑞雪兆丰年的祥和之意,老百姓喜气洋洋之间,顿时又比寻常更加热情。
  天德帝一路微笑得脸快抽筋,直到銮车出了城门,赶紧收敛了笑,吆喝着找薛公公让他换了马车。
  等上了那宽敞的、垫的厚厚实实的马车,温热的毯子掀开盖上膝盖,又喝上了一口新鲜露水滚的热茶,这才算是喘过气来……手中捏着茶杯,天德帝孟楼正准备图个清静自个儿懒洋洋地歪着,茶刚喝两口,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一抬头,果不其然看见打点好了一切的薛公公拢着袖子跪一旁,也不下车,也不动作……一副有话要讲的模样。
  孟楼心中好笑,碍着这薛公公也上了年纪不好意思直接责骂他,索性装傻,挑了挑眉:“薛公公呀,朕这没别的事了,您老也歇着去吧?”
  “哦,”薛公公眉眼不动,尖细着个嗓音说,“万岁爷鞋袜还未换下呢?这会儿也该到午歇时候了,擦把脸歇下?”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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