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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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止一左一右地提着弟弟妹妹进了府,想起姜珩冷着脸和他撒娇的样子,眉眼间染上笑意,悠悠道:“离开?大哥好容易才有了个差事,领点俸禄养活自己,离开做甚。”
  沈尧和沈秀秀一齐皱眉,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么让沈止离开那个“龙潭虎穴”。
  任他们说什么,沈止都笑而不语。
  沈唯风还没下衙回府,沈止便先带着弟弟妹妹。沈秀秀身体不好,在外人面前总是显得文文弱弱的,却总是同沈尧斗嘴,沈止微微笑着听着许久没听到的斗嘴声,过了会儿,抽身去书房找了本话本子递给沈秀秀,见她闭嘴开开心心地看起来,才回头和沈尧说话。
  “在书院中受欺负没?”
  沈尧一拍胸脯:“谁能欺负我啊。”想了想,看了眼沈秀秀,又补了一句,“倒是有个不长眼的想调戏秀秀,被我揍得躺了半个月。”
  沈止笑着摸摸他的头:“不错。”
  只是两个字的嘉许也让沈尧有些兴奋,拉着沈止坐下来同他说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着说着,他突然噤了声。
  “怎么了?”沈止听得昏昏欲睡,强撑着表现出清醒的样子。
  沈尧皱着眉摸了摸沈止的额头:“大哥又犯困了?那个药……困了就去睡吧,我和秀秀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你一直盯着。”
  沈秀秀一直悄悄竖着耳朵听着,闻言眸中是明显的担忧之色,嗯嗯嗯地点头。
  沈止眯了眯眼。
  有个忽略许久的小细节冒上心头——无论是沈家人还是姜珩,都对他的嗜睡毫不惊讶,就差随时摆着一张床给他靠上。
  沈尧刚刚说了什么?药?
  默了默,沈止漫不经心地摸摸沈尧的头:“二弟,我是不是沈家的人?”
  沈尧瞪眼:“大哥你说什么呢。”
  “那我怎么觉得,你们都在瞒着我什么?”沈止笑眯眯的,又是让姜珩头疼的那种温和态度。
  沈尧和沈秀秀对视一眼,纠结了一下,默契地同时摇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
  沈止也不逼他们说什么,笑了笑,回屋里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
  心跳忽地加快了几拍,沈止心头忽地有阴影笼过,望了望窗外,那种隐隐不祥的感觉更浓。
  沈唯风还是没有回来。
  天都黑了,十有八九是被陛下召见,指不定要半夜才能回来。
  想到姜珩让他早点回去,沈止陪着沈尧和沈秀秀用了晚饭,便准备离开。沈尧和沈秀秀一脸不情愿,沈止只能挨个摸摸头,温和地安抚道:“大哥现在有任在身,过几日中秋还会回来。”
  两人没有胡搅蛮缠,依依不舍地把沈止送到府门前,等沈止的背影消失了,才回了房间。
  到公主府时夜色已经微浓,沈止整整衣袖,刚要敲门,余光忽地掠到府前的树后有一道人影。
  他回过头,那个人便站了出来,怯怯地小声叫:“静鹤哥哥。”
  竟是许久不见的卫婉清。
  见她周围无人,沈止微微蹙眉,叹了口气走过去:“卫小姐出门怎么不带个护院?”
  卫婉清垂着眼,像是不敢看他:“……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卫小姐出门须得小心,上回没有出事已是万幸,京中虽然安定,却也有一些小麻烦。”沈止轻言慢语着,有一股春风徐徐而过的温和,卫婉清却明显感觉到了疏离。
  她咬了咬唇,眼眶红红的:“婉清明白静鹤哥哥的意思……不会纠缠不休,只是,来道歉。”
  沈止一愣。
  卫婉清的头垂得更低:“当日,贼人出现时,我是能呼救的……”
  可是那一瞬间心头忽然蒙上一层阴影:若是被抓了,沈止会不会因为愧疚娶她?
  就算是一线机会,她也想抓住。
  沈止心里原本还有些愧疚,现在也散去大半,摇摇头,语气依旧温和:“已经过去了,卫小姐无碍便好。”
  顿了顿,他看向另一边:“你大哥来接你了,回去吧。”
  卫适之是一路跟着卫婉清过来的,见被发现了,干脆就现身出来,大步走到卫婉清身边,点点她的额头,还是没舍得说责备的话。
  沈止含笑拱手:“卫总旗。”
  卫适之瞥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卫婉清:“妹妹,你先去那边等我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
  等卫婉清走开了,卫适之才皱眉看了眼公主府朱红的大门,脸色肃然:“沈静鹤,虽然我很讨厌你,不过还是提醒你一句,尽快离开公主府。”
  “为何?”
  “……”卫适之憋了会儿,还是没憋住,“你该不是喜欢含宁公主吧?”
  沈止琢磨了一下,坦然点头:“公主殿下,挺招人喜欢的。”
  卫适之无言地摇摇头,不再多说,转身带卫婉清离开。
  沈止拢着袖子看他们离开,半晌才摇摇头,不自觉地喃喃出声:“怎么你们都在劝我离开……”
  一边想着,沈止回过头,就看到大门不知何时开了半边,朦胧的灯笼光辉下,姜珩抱手看着他,唇角似乎微微翘着。
  这一幕有种诡异的眼熟,只是金贵的殿下换了个表情。
  第21章
  姜珩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走到沈止身边,冲他伸出手。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沈止心中嘀咕着,态度自然地把手交过去,含笑道:“怎么在这儿?不会一直等着吧?”
  姜珩“嗯”了一声。
  沈止忍不住搔搔他的掌心,温柔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我的殿下,我怎么觉得你就像……”
  一条小狗?
  沈止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胆子包天包地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大了,没敢继续说。
  姜珩疑惑地看看他,见他不语,按他一贯的脾性,猜到肯定没什么好话,便不追问:“困了没?”
  才在沈府睡了一下午,沈止自然不困。
  姜珩的心情不错,连声音都柔和了不少:“见到你弟弟妹妹了?”
  “嗯。”沈止对比了一下,认真地道,“姜珩,我发现你比他们俩还要黏我。”
  姜珩淡淡道:“我毕竟只有你了。”
  沈止的脚步一顿,像是有什么东西撞进了心里,搅弄得他五味杂陈,嘴唇开合几度,都说不出话。
  他侧头看向姜珩,月色从长廊外偷头跑进来,镀在他的侧容上,显得清冷又孤寂。
  沈止心里沉甸甸的,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默默反握紧了姜珩的手。
  姜珩倒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怎么了,沈止愿意亲近他,他乐意之至,目光也渐渐柔和下来:“你能回来,我也很开心。”
  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怎么这人就这么让人难过。
  沈止轻轻吸了口气,微笑着点点头。
  姜珩看出他的情绪不对,话锋一转,道:“过两日就是中秋,也是陛下的生辰。”
  沈止唔了声,想起前几日在那个宅子里听到的话,琢磨了一下,道:“外封的两位殿下也快回来了。”
  姜珩微微一挑眉,没回话,带着沈止走进书房。神出鬼没了几日的流羽正静候着,见他们来了,弯弯腰递上一封密函,便退下了。
  自从沈止进书房后,书案边就多了一张椅子,同姜珩的挨着。
  这椅子阿九殷勤地抬过来的,沈止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姜珩却是很赞赏阿九,欣然给他涨了一倍俸禄。
  沈止忽然就发觉阿九并不是看起来那么老实的,贼机灵。
  两人坐到书案前,沈止没骨头也似地趴到书案上,懒懒地眯着眼,过了会儿才歪过头去看姜珩,才发觉姜珩一直盯着他,信函都还没拆开。
  脑中无端冒出了一句“从此君王不早朝”。
  沈止被自己的想法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扬扬眉调侃道:“殿下一直这样盯着下官看,若是看腻了,下官可没地哭去。”
  姜珩依旧直直地盯着他,语气淡淡的:“嗯,看不腻的。”
  “……”猝不及防被说了句“情话”,沈止觉得背脊都蹿过麻意,连忙长了骨头直起腰,见姜珩还是一脸冷淡,心中忍不住暗道:姜珩的脸皮居然这么厚?
  说这种话……居然都不脸红一下的。
  介于姜珩的脸色太过正直肃冷,沈止心里腹诽了会儿,方才还有点躁动的绮思随之灰飞烟灭。
  可这样规规矩矩地坐着也不怎么舒适,他在椅子上磨蹭了一下,手肘靠到椅背上撑着脑袋,歪头看着姜珩:“怎么还不拆信?”
  姜珩看了一眼信函,低下头一边拆一边开口道:“我外公是皇商,杜家富可敌国。当初我母后封后时,国库空虚,北狄入侵,有不少人都说这个后位是买来的。”
  这还是姜珩第一次主动说起自己母后的事,沈止的脸色肃了肃,正要调整一下不规矩的坐姿,又被姜珩按了回去。
  姜珩继续用那种毫无波澜地语气道:“沈止,我娘不是自焚的。”
  沈止早就猜到了几分,犹豫一下,伸手拍了拍姜珩的背。
  姜珩道:“她那个人,脾气确实有些暴烈,但是很爱美。冷宫的火被扑灭后,宫里只剩一架焦黑的骨头,她纵是想自我了断,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他的语气很平静,沈止却止不住地揪心,想了想,温声问:“姜珩,你为什么要回来?”
  若是当年用昭王的身份继续去琼州,天高皇帝远,谁也妨不着他。反而回京后,须得步步为营,走错一步暴露身份,便是欺君之罪,若是有心人再推波助澜,后果不堪设想。
  他大可以在琼州韬光养晦。
  姜珩幽幽地盯着沈止,沉声道:“我放不下。”
  冷宫连天的大火和客栈的滔天大火,仿佛天天都在他心里燃烧着,焚心之痛。
  况且他也放不下沈止。
  沈止一时摸不准姜珩说起这些沉痛往事是为何,他对这些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能无声地安抚着他,眼神澄净又温柔。
  姜珩将头靠到他的肩上,声音有些闷闷的:“所以有的事我必须得做。”
  沈止温和地抚了抚他的后背,“我知道。”
  姜珩惯常都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武装着,像一只刺猬一样,随时防备着其他人,今日忽然露出这有些软弱的一面,实在让沈止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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