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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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善渊有些意外,“你也起了云游四海的想法?我还想着,你是不是会一直久居百花楼。”
  “我记得,云愈是云游的云,治愈的愈。云游四海,有何不好。能看遍山川江河,感受不同的美好。百花楼是家,我会回家,不会忘了家在哪里,但也不能束缚住我探寻天地自然之美的脚步。”
  花满楼喜欢百花楼的生活,但他也有到外面去走走的想法,这个想法从十五年前就有了。那个雨夜,有个人在他心中留下了惊鸿一瞥,他看不见,却在那一刻知晓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黑暗又如何,失去既是得到,他能触碰更美的世界。
  他原以为有的人只是曾是惊鸿照影来,既是无法再见,那便天涯两端各自安好,珍惜各自的当下,却没有想到缘分的妙不可言。
  云善渊听了花满楼的话也笑了,若论谁说话更好听,花满楼更甚一筹,却也都是肺腑之言。十五年来,她没有忘记花七童,许是因为记得过去的原随云,她就更记住了花七童的与众不同。
  如今再见,她感谢缘分的安排,花满楼让她看到了武道之中的另一种境界,襟怀旷达、享受美好、感恩生命。在花满楼的身边,即使不言,也让她这个我生本无乡的人,有了心安是归处的安谧。
  “你既是这样想,出去走走也是不错。”
  云善渊不认为花满楼外出会有什么不便,他听声辩位的本领在她之上。“我从江南到西域,就走过了很多地方,与不少人匆匆擦肩而过,也不知今后还会不会遇到。”
  “可以说说吗?那些遇到的人。”花满楼觉得能让云善渊留下的影响的人,应该有他们的特别之处。
  云善渊说了几个,他们之中大多数的如今怎么样了,她如从所知,有一人却是听人说起了。“金九龄的情况,我略知一二。我与阿吉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刚学艺有成作别了苦瓜大师。他想成为第一名捕,去了京城六扇门。”
  花满楼点了点头,“我听过他的名字,有人说金九龄是六扇门中三百年来的第一高手,也是闻名天下的第一名捕,破了很多案子。如此说来,他也算是心愿已成。”
  “这样挺好的,梦想成真。”云善渊与那些人都是匆匆擦肩,今后不一定还会再见。因此,她对于能与花满楼重遇,感到幸运而想要珍惜。
  “对了,你说要再过一段时间才打算出发游历,是还有未尽之事吗?是不是找不到人照顾百花楼的花?”
  花满楼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神情也多了一丝难得一见的黯淡。“楼里的花,我已经找到能放心让其照顾的花伯。至于未尽之事……”
  第十章
  云善渊从未见到花满楼会有这样的欲言又止, “如果你还做好准备说出来,那就不必勉强, 多给自己一些时间也好。”
  “不, 我并非没有准备好。只是,父亲与哥哥们都觉得我的感觉出错了。小愈,你觉得这世上有鬼魂吗?”
  花满楼收敛了笑容, 他的眉宇间添了一丝忧愁,虽是问了鬼怪之事,但似乎更相信困扰他的并非鬼魅而是活人。
  云善渊以自己为例,便知死生之事。
  “没有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是鬼也好是人也好, 若非他困扰了你,你也不会多此一问。因此你感觉到了某种存在, 我便信你的感觉。如此不论是人是鬼, 都要找个机会去面对,消除这份困扰。”
  “大家都说他在十五年前就死了,我却感觉到他还活着,如影随形, 宛若鬼魅,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曾经我怀疑过自己的感觉是错的, 但后来又觉得那应该对的, 他出现在桃花堡之中,还在谋求某样东西。”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又说,“可是除了我之外, 没有人相信铁鞋大盗还活着,他不是鬼,他是人,就潜伏在花家。”
  十五年前,江南花家七公子被铁鞋大盗刺瞎了眼睛。
  云善渊在认识花七童时并不知道伤了他的人是谁,但是江湖没有秘密,她与阿吉离开了金陵城之后,没过多久就知道了那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时至今日,她依旧无法治好花满楼的眼盲,除非此生,她能跨入天道的门槛,悟出得以让枯木逢春的武学心法。
  花满楼如今活得很快乐,他比之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快乐,但是没有了视觉,终究是一大遗憾。
  如果铁鞋大盗真的活着,还一直宛如鬼魅的徘徊在花家,他势必是变作了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的对象。
  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而花满楼的感觉却甚少出错,那么在众人都不相信的情况下,他默默不断地感知着害他失明的真凶存在,这便是更大的折磨。
  难怪,即便旷达如花满楼也会为此平添了一丝愁绪。
  云善渊思及此放下了酒杯,以右手轻轻覆盖住了花满楼的手背,“尽管没有人能从不出错,但我想已经十五年了,你一直觉得他在,他就必然在。这不能用心魔制造的幻觉去解释。我信你的判断。”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心魔?我都无法拿出证据。”
  花满楼虽然对铁鞋大盗尚在人间一事有很深怀疑,也曾对家人提起过这种怀疑,但是他没有证据。“如此轻信,未免不好。”
  “如果你有十五年的幻觉心魔,你就不会是如今的你。与其说是信你,何不认为是我信自己的判断,对于铁鞋还活着一事,我认为你的感觉是对的。”
  云善渊不信花满楼是被心魔弄出了幻觉,即便他深疑铁鞋还活着,也仅是多了一丝愁绪。“若非要认为我是轻信,那就也当我难得年少轻狂了一把。”
  在云善渊的手落下来的那一刻,花满楼就心头一跳,似是能从两人双手相触之处感到一股暖流,就像是多年前勾勾小指的约定,当年有人信他可以做到,在黑暗之中听见花开。
  而今,听到云善渊的话,此情此景与当日相似又不同,她依旧信他,甚至是宁愿年少轻狂一把地信他。
  花满楼怎会不知,云善渊可以洒脱从容,但却真没有几分年少轻狂,正如他也没有几分年少轻狂。
  那颗多年前埋下的种子,在重逢之际便蠢蠢欲动,此刻他听到了破土而出的声音,他的心中栽种了一朵特别的花,一朵只为一人而开的花。
  花满楼握住了云善渊的手,他笑了起来,也没有握太久就松开了。
  “那就当做是我们都年少轻狂了。小半年前,我从家里搬了出来,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可是铁鞋对我的家人必然没存好心。当年我见到了他的样子,却不知他这些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桃花堡里往来的人不少,我却不知如何才能找出他。还有一个月,父亲就要过六十大寿了,我有种感觉,他会出现,他既是有所求,必然会趁此机会而来。”
  云善渊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如果伯父不介意添一双筷子,我也就厚着脸皮去尝尝花家的酒席,谁让美酒佳肴让人动心。”
  花满楼想了想点头了,铁鞋的存在是一种危险,他也许该拒绝云善渊的提议,但是话已至此,再言拒绝反而违心。“父亲必然不会介意你的到来。只是,美酒佳肴可能没那么容易,我只能事后补给你了。”
  两人没有在就铁鞋的事情说下去,一个月之后花如令的寿宴之上,该来的便会来了。
  花满楼谈起了他养花的趣事,每一盆花都是不同的,要养好不同的花,要用心才行。中秋前后时逢昙花的花期,楼里也有一盆昙花,这一两日就将要绽开了,也不知是否就在今夜。
  晚膳过后,外面的天色就彻底暗了,小楼之中也暗了下来。
  花满楼不需要点灯,他本欲为云善渊点上几盏灯,可是云善渊也不需要点灯。既是来听花,黑暗之中才更动听。
  此夜,戌亥相交之际,那盆昙花缓缓开了。
  云善渊与花满楼就坐在昙花之侧,月光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了缓缓绽开的昙花花瓣上,花香幽幽地散在了风中,让听花的人会心一笑。
  **
  因为考虑到一个月后就是花满楼父亲的寿辰,云善渊打算晚一点再去神剑山庄。阿吉并没有给她具体方位,用一个月的时间可能无法在群山之中找到山庄所在,也就不那么赶时间了。
  这一个月随意在周边走走也好。
  但是,一桩大案子打破了整个江南的平静。
  杭城知府的女儿竟是遇到了采花大盗,而且还怀孕了,女子自杀之后,谁是采花大盗就成了一大疑问。
  无独有偶,这个采花大盗是惯犯,他原来在北边也作案了,专门挑大家闺秀下手,却是找不到丝毫破门而入的痕迹。唯一的特点是,在被他采花的女子床头都会留下一块红色绣帕。
  金九龄作为六扇门第一名捕接下了此案,他来到杭城探查此事。
  第十一章
  杭城知府姓孙, 金九龄去查探孙家小姐的被害前因后果之际,还受到了一些阻碍, 原因很简单, 他是男的。即便孙小姐已经自杀死了,但是孙知府依旧不希望太多男子见她女儿的身体,就算那已经变作了一具尸体。
  “孙知府说朝廷就不能派一个女捕快下来吗?他也不想想, 六扇门已经有三十年没有女捕快了。六扇门的捕快天南地北地调查案子,俸禄也不算丰厚,又不似江湖中人能随意行事,做事受到朝廷规矩的辖制。”
  金九龄见到云善渊的时候,有些不忿地对她聊起了此事, “零零总总,总之吸引不了多少女子去做捕快。我上哪去给他找一个女捕快?他有本事, 也不在公文中写一笔, 请皇上下旨让六扇门派出女捕快前来查案。”
  云善渊前来杭城一方面还是为了打点阿吉的产业,还有就是花如令六十大寿,她总不能空手而去,虽然这个寿宴十有八.九会出些岔子, 可是寿礼还是要送的。
  花家怕是什么都不缺,花如令也见过无数珍奇异宝, 送礼就有些困难。
  她想着还是送些古玩字画, 听怡情院的方妈妈说这里有一家书画斋的藏品不错,她就来看一眼。
  要说云善渊怎么与方妈妈关系融洽了?
  欧阳情北上之后,云善渊还是去了几次怡情院, 孙大爷最初入葬是方妈妈出的银子,即便坟地不怎么样,可是方妈妈好歹也是尽了情分,这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迁坟之际,云善渊先是谢过了方妈妈,也告之了她此事。
  两人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起来。毕竟多个熟人多条路,怡情院算是全国高档连锁青楼,云善渊乐于见到双方关系融洽。
  云善渊来到杭城之后,采花大盗一事就被爆了出来。
  这事情本来算是秘而不发。毕竟,这个世道不管是小门小户还是官宦人家,对于家中女子遇到采花贼很多都会隐忍着让事情过去,这对于名节有碍,而那大户人家更是怕连累了家中其他女眷的名声。
  金九龄被孙知府拒之门外,不让他查探孙小姐的尸首,听着有些荒谬。
  孙知府本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如此妨碍公务,可是孙知府的这种做法其实与大多数遇到了采花贼的人家差不多,他们不报案,报案之后也是不希望捕快光明正大地查起此事。
  “所以金捕头来找我,不光是请我吃顿饭,说些工作上的尴尬事,更是希望我能与你同去查案吧?”
  云善渊与金九龄十多年前见过一面,若说有多相熟,不过也只一起呆了四五天。当时,因为天降暴雨不便赶路,他们都住在一处客栈中,随意聊过几句,后来几年断了联系。
  不过金九龄是个希望享受生活的人,他的吃穿用度与一般的捕快不同,这些年也经营了一些产业。几年前,金九龄去大漠查案,云善渊出门去补给生活用品时,两人又遇到了。
  金九龄喜欢西域的美酒,但好酒不是有银子就买的了,还得有熟人才行。于是便托云善渊隔着一年半载弄些美酒给他。两人虽是没有再见面,却也算有些相熟了。
  金九龄点头承认了,“我正有此意,想麻烦云姑娘走一遭。孙知府是个讲究的人,他何止是不让我去查案,更是没让仵作验尸,这意思是再找个女仵作。
  我也不让你白跑一次,此案涉及到了一户李姓富商,他出了一笔钱是额外的报酬,势要抓到这个采花贼。只要能水落石出,事成之后,你我对半分了那十万两白银。”
  “而且朝廷也重视此事。你帮我破了此案,也就是帮了一些官宦与富商一把,也算是结下善缘。”金九龄又加了这句。破了此案,有钱、有名又帮了苦主,何乐而不为。
  “原来还有人愿意出赏银。”云善渊不觉得金九龄是个为正义而生的捕快。
  金九龄确实破过很多案子,但更像是为了扬名天下,而且他生活讲究,是个喜欢钱财的人。若说正,他不够正,说些邪,他尚未邪。此番说起了赏银,倒像是他积极破案的原因。
  “既是有银子,我也没有推托的理由。不过,我下个月中旬有要事,若是到时候案子尚未侦破,那么还要让我先回江南一趟。”
  金九龄笑着点头,“一个月内肯定能破了案子,那就是见不得光的采花贼。之前是受害人密不报案,才让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抓捕时机。如今,他只要敢出现,就是他的死期了。”
  既然说定了,那就快点动身前往孙知府的家。
  孙知府见到了云善渊,算是认可了有女子相助,才让他们接触了孙小姐的尸首,准确的来说是只让云善渊接触,金九龄只能呆在屋外发问。
  孙小姐是自缢而死,无中毒迹象,怀孕已经有两个月了,确认她身上没有其他伤痕。至于采花贼留下的痕迹,时隔两个月是完全找不到蛛丝马迹了。除了采花贼主动留下的一块鲜红的绣帕之外,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没有别的有用线索。
  云善渊出了房门后对金九龄微微摇头,他们之前已经料到孙小姐这里可能会是这个结果。除了孙小姐,江南一带还有其他的受害者,基本都是大户人家,云善渊还要跑好几地方。
  “金捕头,孙知府有没有提及家中出现的可疑人物?”
  这个采花大盗有些不同之处。
  被害人都是大户人家,其中不乏请了武林中人做护卫,而且请的人也非泛泛之辈,却是无人发现采花贼半夜到来,更不知他何时离开。
  门窗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更是找不到房檐之上、回廊之中有不明脚印等痕迹。除非采花贼的轻功是天下一绝,否则不会一点破绽都没有。
  金九龄摇头,“和之前我在北边查过的五家人一样,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孙知府也请了护卫,两个月前,没有人发现有任何诡异的人踪出没。唯一知道什么的被害者都死了。”
  之前就说过,家中遇到采花贼,很多人选择不报案。
  金九龄先前查过的五家人,是因为自家的女眷死了,才会把此事给爆了出来。
  第一个报案的就是出额外赏银的李姓富商,他的妹妹被采花贼糟蹋了,而两兄妹一直相依为命,妹妹的自杀让他格外伤心与愤怒,也管不得声誉问题直接报了案。然后陆陆续续,还有四户人家也去报了案,他们听闻了这个采花贼的特点,是会留下一块红色绣帕。这才让这起采花案变成了一起连环案件。
  “我总觉得不会是一个轻功高明的采花贼,天下武功高明到了这等程度的,我也都数的出来。”
  金九龄也做了十几年的捕快,对于一个案件是不是江湖中人作案,来人是不是高手,多少还是有些感觉。“你说为什么不留别的,要留一块绣帕呢?我看过这些绣帕,帕子都是普通再不过的材质,用线也不名贵,所绣花样也很常见,是一般闺阁女子绣的牡丹、芍药等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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