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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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首先得不算被掐成紫色的手腕。
  ——对了,还有那块板砖。
  冲澡之后,温顽心静不少。她终于能仔细回想,开始认真思量起整件事。当时,她被摔在草丛里,那里四周都是矮灌木,中央是一片矮草,最多铺设了些野花。那时她并不觉得身上硌了什么东西,草地里连一颗稍大的石子都没有。那么,这块板砖究竟是谁的手笔?那时被她视为幻觉的“那个”真的不存在吗?
  要么,她和杨蔷一样疯了,精神病,幻想无穷尽;
  要么,真的有个谁,一直在暗地里保护她,可是,她有什么值得被人保护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温顽的一切推论都没有证据,她只能说服她自己,她所见全部都唯独是她所见,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证人。说难听的,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而已。任凭谁来听她的唠叨,抱怨,恐怕都会以为是她疯了。就算是孙小乔,恐怕也很难明白她的苦楚与难处。
  可那么真实的一切真的只是她的幻想吗?这些天里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她一次次死里逃生,她所经历的一切,看见的,碰见的,触感全部都是真实的。对于她而言,这一切并不能只用妄想两个字可以解释。问题是,如果不这样解释,岂不就意味着……她所生活的世界里,鬼不是电影演员,不是幻觉,不是被创造的传说,而是真真正正一直存在的?
  “真麻烦!”温顽烦躁地往后一倒,摔在床上,眼中充满愁绪。
  躺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睡意,今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她脑子不觉得累,反而觉得非常兴奋,就算躺在床上,再舒服她也睡不着。何况,这里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她慢慢坐起身,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是以前,也许她会轻易放过,不放在心上,但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以后,她不可能还像从前那样粗神经了。
  她重新躺下去感受了一下,又爬起来。
  没有错,如果不是幻觉,她真的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和王元千身上的很相似。不是往日的王元千,而是今天在医院楼梯间理解见到的那个,浑身腐烂,散发着恶臭……但两种味道的区别是,在她房间里弥漫的味道更淡,也算不上是一种恶臭。如果真的那么难闻,她早就走了,怎么可能继续在这个地方住下去?不管是不是多心,谁能忍受住在一个垃圾堆里?而现在她闻到的味道,就像是被淡化过无数次的垃圾堆。
  这种味道已经有很久了,但并不是在她刚刚搬进这间屋子里时传出来的。她每一次发现这个味道,都会非常郁闷,可是,如果把孙小乔拉过来一起嗅,那么孙小乔总是没法察觉,她说她闻不到,这个味道似乎只有温顽自己才能发现。她一旦察觉到,无论走到这间屋子的什么地方,总会觉得有一股怪味在鼻子下面游走,哪怕忽略都难——哪怕是在她沐浴的时候。这次,她闻到的怪味变得浓烈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她不由得警惕起来。
  她连鬼都见过了,谁说不会有更刺激的呢?
  温顽浑身一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说也奇怪,当她直起腰或是离开床的时候,顿时又觉得那股怪味变淡了,这种对比在今天变得相当强烈,不知是不是怪味变浓的缘故。她又做了一次实验,再次躺下,果不其然,那种怪味恢复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这么说,这个怪味难道是来自她的床?这里可是她睡觉的地方?
  她顿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赶紧远离那处。
  软绵绵的床,如温柔乡,如英雄冢,今日却没来由变得面目可憎。
  尤其在她不断想起含着蛆说话的王元千以后,她更是对类似的东西敬而远之。
  她谨慎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床,心里面砰砰直跳,不安到极点。以前,她一直睡在这上面,很少会多看它两眼,可是今天她着实不安,就忍不住仔细观察了几遍。她的床铺是实心的,意思是,不会发生那种恐怖的床下有人之类的事。
  因为它根本没有床底。
  可今天,它还是给她一种令人不悦的预感,令她怎么看都看不顺眼。她转头看了一眼天色,现在是晚上,已经很晚了,她就算现在打电话给搬家公司,也没有人会来。何况她深深地怀疑着,真正的问题难道真的出在这个床上吗?温顽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今晚不想面对这个床,不想留在家里。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再害怕也找不到能够倾诉的人,如果有人能陪她就好了。温顽低头打电话给孙小乔,一连三通,都是忙音。
  没人接。
  孙小乔如果看到,不可能拒接她的电话,恐怕在酒吧之类的地方泡着。联络不上她,那么她还能去哪?在这座泉城中,她已经没有朋友了。她能够去找谁倾诉呢?这样大的秘密,如果非要找一个人倾诉,她只想找孙小乔。
  温顽犹豫了很久,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名字。
  王锵。
  王锵?
  第一次见面就说她眉心发黑,恐有祸事上门,马上要倒大霉了。
  再见时说她眉心有股怨气,又说那人死不瞑目,还说死不瞑目的不止一人?
  那时她以为王锵说的是那个卡车司机,心虚得不想跟他面对,可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王锵字字句句都有针对。他说的不止一人,会否也包括了王元千?总之此刻联络不上孙小乔,如果她有所求,似乎真的只能求某人了。
  第十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
  ——“要不,等你跟它见了面,再来求我?告辞。”
  那时她还当王锵是恼羞成怒,可此刻却只觉得他说的句句都对。
  “王锵,王锵!”就找他!
  温顽激动地拿出手机翻找电话簿,看了半天,突然愣住——她根本没有他的电话!
  这真可笑,想要求他,都没门路!
  温顽没辙,只好不断从电话簿里翻找同事电话,一个个打电话过去问,问到第十三人,终于问出了王锵的号码,挂断电话时她还有些郁闷,这王锵,不知是太神秘还是人缘太差,要从同事们那要他一个电话竟然这么难,她的同事全是销售员,一个个都长袖善舞,往常想要某人的联络方式,问到第五个就差不多了,哪像今天,要问这么久。
  这么晚打电话,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但只要——
  温顽看了眼挂钟,有点心虚,这么晚,万一王锵睡了被她打扰怎么办?她更不想得罪他。
  但再怎么说这通电话都非打不可,她心中犹豫,动作却很利索,嘟嘟嘟很快按下他的号码。
  接通了。
  “谁?”那边传来一个疲倦的声音。
  “王锵?我是温顽。”
  “温顽是谁……温顽?”那边的声音立刻清亮了,“你是温顽?这么晚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不知是不是她的偏见,她觉得她好像从电话里听到了得意的语气。
  然而现在并不是追究那个的好时机,她只好将心中的烦恼压下,说:“今天遇到了奇怪的事。”
  她以为这样说了以后,王锵会让她说清楚,没想到他立刻说:“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出门?
  外面可是变态游荡的区域。
  但如果她不去暗的地方,应该没事,“你的地址在哪?我坐车去找你。”
  “不用了,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来接你。”王锵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完,挂断电话。
  相当意外,两次相遇王锵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具有绅士风度的人,不过考虑到变态的威胁,温顽一点没想到要拒绝,马上将地址发给他,然后收拾东西出门。她下楼到小区门口等他,没多久王锵就出现了。他开的是一辆越野,温顽上了车,很不解地问他怎么会在泉城里开这种车:“平时少有不堵车的时候,你开大车,不是更容易被那些小车抢道?”
  “抢道就抢道吧,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就算迟到了,以我在公司里的重要性,蒋科长难道还会开除我?既然不用担心上班迟到,堵车又有什么所谓。开小车抢道方便,被人撞了,死得也比较快啊。”王锵振振有词。他果然任何时候都不知道人话要怎么说。
  温顽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半天才开口问道:“你开车是为了撞死吗?”
  “我对我自己的驾驶水平很有信心,我没信心的是路上其他人。”
  “你真是够自信。”
  “生来如此。”王锵问,“对了,你到底遇到什么事,说来听听?”
  温顽认真地想了想,她应该从何说起,有什么可以说,有什么不能说?虽然王锵表现出来的样子似乎神神叨叨,可是她与他到底只见了两面,她对他还是不够信任,如果她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他不相信,甚至结果更糟糕呢?她有太多需要担忧的事,想到这里,她倒有点羡慕王锵,他什么话都敢说,竟然从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偏见。
  “要是不知道从何说起,那就等回去以后吧。”王锵看着前方,一边开车一边说,“你电话来了。”
  被他提醒温顽才发现自己手机正在震动,赶紧拿起来一看,打来电话的人是孙小乔。“对不起,我打个电话。”“请。”
  接通之后电话那边十分嘈杂,温顽不得不捂着一边耳朵让孙小乔找个安静地方。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恢复安静,但也并非寂静,听起来更像是音乐被什么东西关住似的。也许是她跑到了厕所里,也许是她溜到了酒吧外面,安静下来以后孙小乔马上问她:“你刚刚怎么打我好几个电话,出了什么事?”
  “遇到一点麻烦,不过现在没事了,你呢?明天还要上班,你怎么现在还不回家?”温顽担心地问,“你男朋友有没有陪着你?”
  “不要提那王八蛋。”
  “你们吵架了?”
  “我这边也是一点小事。”孙小乔不想多说,“顽顽,既然没事我就先挂电话了。”
  “你记得早点回家!”
  “知道啦!”
  孙小乔挂断电话,温顽担心地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过不久她再次打通电话给孙小乔,确认她已经回到家才放心。
  “到啦!”几乎前后脚,温顽和王锵也到了他家,王锵把车开进车库里,下了车温顽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栋别墅。
  “你们研究组这么赚?”
  “你们销售组能卖大单还不是靠产品好,我的待遇怎么都不可能比你们差。”王锵说这话的时候没带半点得意。温顽平时再怎么伶牙俐齿,每每遇到王锵都不禁哑然,他总擅长用自己的逻辑覆盖别人的话,堵死所有的路,让人无话可说。“你这间别墅很漂亮。”她只能没话找话地说。其实晚上光线不好,路灯也大半没看,她只能在淡淡月光照耀下看到院子里有很多树,至于具体是什么品种她就看不清了。
  “别慢吞吞了,跟我来吧。”王锵对客套不感兴趣,已经走上台阶打开门。
  站在门前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点鲁莽,也许有点马后炮。温顽回忆着王锵来接自己的时候确实下车了,所以小区门口的摄像头一定刷到了他的脸。她稍稍安心,跟着王锵上了台阶。别墅里面积更大,当中是一个通往二楼的扶手楼梯。“不要看,楼上有很多私人物品,我不打算邀请你参观。”王锵提醒她,“我只对你本人感兴趣,至于你对我,最好继续当我是个讨厌的人。”
  “我对你没有其他想法,谢谢。”温顽刚说完,就被他塞了一杯热茶在手中。
  她意外地看着他。
  王锵面无表情:“希望你继续讨厌我。”
  说得倒是简单,虽然他嘴贱,却偏偏又总是若无其事地关心人,就算她不会喜欢他,又怎么能讨厌他?除非是天生的白眼狼,才会对这种细节的礼待毫无感觉,温顽吃人嘴软,喝了茶暖了心,只好叹了口气,缓和地说:“我把今天的经历全部告诉你吧,可能不止今天,我能从前天开始说起吗?可是,你要替我保守秘密。”
  “你放心,我没朋友。”王锵点点头,“说吧。”
  于是,温顽便从前天开始,将这两天的奇异经历娓娓道来。当然,她免不了提起自己和王元千的荒唐往事,但当她忐忑说出的时候,王锵却不感兴趣,直到她讲起前晚的事情之后,他才略感兴趣地问:“你说王元千站在你家门外向你道歉,又拼命大吼大叫,好像很不情愿,更像是在吓你?杨蔷又打电话来,跟你哭着求饶?”“对,我当时以为是恶作剧。”
  “你接着说。”接着就是硬币的事,她忘记带钱包,在厕所遇到鬼打墙,收到依旧荒唐的情书,夜里遇到车祸,被看不见的东西救了命,卡车司机追杀她却突然倒下,第二天听闻卡车司机的死讯。从朝阳集团离开后,她又听说了王元千的死讯,去医院看望杨蔷的时候,杨蔷像恐怖片女鬼附身般爬着追她,将她逼得离开病房后,因为不想继续逗留就选择走楼梯间。在最后三层遭遇惊险,竟遇到了死去的王元千,差点被一只鬼掐死时,她又被看不见的东西救了。再然后,回家路上她奇思妙想要去招惹变态,愿望成真后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又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一块板砖突然掉到了她的手里,让她直接把变态砸个半死。
  回到家,原以为回到了安全的港湾,可是她突然觉得非常不安,房间里的异常令她心中忧虑,当时本来打算去孙小乔家避难,哪知道电话没接通,无奈之下她便想到了一直说奇怪话的王锵。温顽小心翼翼地说着,一直盯着王锵的表情,她这次可算是剖白心意,如果他脸上流露出丁点嘲笑她都会立刻放弃,可是他没有,一直认真地倾听,这在他这种人的脸上实在是少见的表情。等她说完,王锵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只听过邪祟害人,但一般只是无形地抢夺气运,或有意,或无意,想不到跟随你的鬼魂竟然可以化形。”
  “等等,你说化形?化形应该是看得见的意思吧?”温顽不解地问,“可是,两次我都没见到‘它’。”
  “它化形,你不一定能看见。”王锵有耐心地解释,“化形是指接触现实,显形才是让你用普通人的眼睛看见。显形和化形是两回事,不过化形的鬼也很少见。王元千才刚刚死亡而已,按道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快能显形,想必和一直跟着你的那东西有关。看样子,一直跟随你的那东西,可能要比我原本以为的更厉害啊,恭喜。”
  温顽完全不明白自己喜从何来。
  第十一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一)
  “我得再认真观察一下,你别走了,你不是说你房间里那张床有些古怪吗?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就先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照常上班,这件事非常复杂,我想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你就暂时到我家住下吧。”王锵留宿留得非常自然,如果是别人说这几句话可能非常奇怪,甚至有点猥琐,可是这句话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似乎就没法让人生出质疑的想法,她好像不得不相信他的话,真奇怪!温顽生不出拒绝的心思,如果她有勇气面对那张床的诡异之处,她今天就不会离开家,打电话给王锵了。
  “好。”她答应,“那我住哪?”
  王锵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突然往一个方向一指,“那个屋子是客房,偶尔有人过来住,就去哪。”
  “我看你这也不像是有空屋的样子,我不会打扰什么吧?”
  “你在想什么?我早就告诉你我没有朋友,偶尔来的是亲戚,你现在阴气缠身,没人住的房间我这里有,但你不能住,除非你希望你的情况会变得更糟糕。”王锵冷冷看着她说,“我本人是不介意的,我对你的情况感兴趣,但你要是坚决不肯配合我我也不会逼你。至于你之后会怎么样,我就不能保证了。”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倒是……”温顽摇摇头,“我什么时候说我不配合?我没带洗漱用品,可以去附近买吗?”
  “我这里有。”王锵补充说,“之后记得把钱转进我卡里,我卡号是……”
  温顽一脸黑线地记下,“要是数字不大我直接交你现金吧,要不要住宿费?”
  “不用。”王锵笑着说,“你肯交给我研究,就能公平相抵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把自己交给你研究!”温顽惊恐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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