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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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走在县城里,基本每个人的衣服都是打补丁的,向他姑姑那样能有足够的布料做一件时髦的列宁装的,只是极少数,就好比十九年代的中国小城里出现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是被所有人围观稀罕的。这也是为什么范小娟见到那件衣服时会那么嫉妒的原因。
  江家等级分明,每年分到的布票都是用来给家中的男人做衣服的,苗老太还好些,基本隔个两三年就能做一套新衣服,顾冬梅和她们五姐妹的衣服多是用旧衣服改的,有些基本全是补丁,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二房的爱国和爱党也能每年做一身新衣服,都是从她们几姐妹的布料里省下来的,在离开江家以前,他就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这也是让他耿耿于怀很久的,江大妮出嫁前那个老鳏夫送来的布票被范小娟各种软磨硬泡给抢走了,随便拿了件她当初嫁过来时候的破衣服了事,可怜大姐,到死也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美国很多家庭主妇喜欢购买布匹自己缝制衣服,也有很多人喜欢购买自己喜欢的花样来做窗帘,所以超市专门设置了一个布料售卖区,里面有所有你能想到的布料,江来娣知道有些人喜欢买白胚布回去自己染色,白胚布就是棉花纺成纱线织出来的原色布,六零年代,人们衣服颜色的花样不多,基本就是蓝、灰、黑。超市里有各种颜色的染料,可以用它来染制不同颜色。
  布料售卖区的布匹一捆捆地叠放在货架上,堆成一座座小山。
  江来娣略过那些花花绿绿,印有各种花纹亮片的布料,除了他要找的白胚布,还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堆积着灰的靛青色棉布,这些布还省下了他染色的麻烦,直接就能使用。
  这一层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酒水,还有调料,冷冻区足足有十个超大冰柜,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冷冻鱼、肉,还有一些速冻食品。
  他一时间有些摸不准,这个空间的时间是停止的还是超市的备用电箱在维持冰柜的运行,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着食物会过期腐烂,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难题。
  当然,这一点还需要时间的验证。
  江来娣来来不及去楼下的洗化区和仓库,就被摇醒,是他妈半夜醒了喂他喝奶。
  空间在手也跑不了,他的肚子也刚好饿了,小婴儿的肚子就是饿的快,毫无心理压力地喝着母乳,心里却想着一个甜蜜的烦恼。
  脑海中又浮现了刚刚想过的那一个问题,空间里这么多东西,到底该怎么拿出来呐?
  六七十年代,物资就是财富,如何安全合理的利用这些东西,为将来的生活打下基础,这辈子,他已经有了别人所没有的优势,千万不能再过成那副模样了。
  喝完奶,他也没了再探空间的精力,带着这个忧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8章 名字(一)
  江家最早从炕上起来的就是苗老太和大妮,厨房里的事苗老太是从来不放心让其他人插手的,生怕那几个丫头在做饭的时候偷吃,恨不得拿个尺子把每个人每天的伙食丈量一遍,就怕多煮了粮食。
  大妮每天早起的任务就是帮苗老太生火,等生完火,苗老太就会给她两个婴儿拳头大的杂粮馒头,这就是她们四姐妹今天的早饭。
  这时候的粗粮可不像现代那样磨得细细的,吃起来香甜可口,他们村里分的玉米面都是自家石磨磨出来的,家家户户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把玉米面磨得细细的,稻谷更是不脱皮连壳一起碾。
  为了让馒头更顶饱些,里面加了不少野菜,硬邦邦的一团,吃起来卡嗓子,像嚼沙子似的。
  大妮每天领到这两个馒头都会把它放锅子里加水煮成稀粥,这样更好入口些,而且四妮还小,只能吃这些流质的食物。
  她一想到那个最小的妹妹,眼神黯淡了些,四妮才一岁的时候,她妈就又怀上了,原本就不充足的奶水直接就给断了,苗老太怎么舍得每天花五分钱给这个孙女去附近的农场买牛奶,小小的丫头就是靠这些煮烂的玉米面活下来的,两岁的人了,看上去比才刚出生几天的弟弟大不了多少。
  不过一想到秋收后她就能上学了,心里也有了一丝希望,等她念完书就出去赚钱,给几个妹妹买好多好多白面馒头。
  苗老太分了早餐,也没管这个孙女是直接吃还是熬稀得吃,她还得给家里的两个顶梁柱煮早餐呐。
  缸里的玉米面都快见底了,离年中分粮还有一个多月,幸好再过几天,老爷子下个月的补贴就到了,也能熬到分粮的那一天。
  苗老太一边熬着粥一边盘算着,江城每个月除了三十多块钱的津贴,最大头的就是四十五斤的粮票,半斤肉票还有两尺布票的补贴,盘算了一下家里剩下的布票,到是可以给小孙子做上几身棉布兜兜,夏天穿着也凉快。
  因为一开始压根没想过媳妇会生孙子的缘故,家里准备的襁褓和衣服都是大妮她们穿剩下的,早就打满了补丁,颜色都洗发白了。
  在苗老太看来,自家的宝贝金孙怎么能用几个丫头片子用剩下的那,当初老二家的两个孩子他们老两口还一人给了一身新衣服呐,这可是老大家的独苗苗,怎么的都得比两二家的孙子多几件吧。
  谁让两个儿子里她更喜欢老大,爱屋及乌,孙子里自然更稀罕老大家的,更何况,这个孙子是她前呼万盼才出来的,那感情更是与众不同。
  苗三凤美滋滋的把下个月的津贴做好分配,从炉灶上小心端出刚蒸好的鸡蛋羹,往上面撒了一把葱花,一股扑鼻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一旁蹲在炉子上熬着粥的大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把这给你妈端过去。”苗老太板着脸指挥到,她可还记得这几个死丫头要读书的事,脸拉的比驴脸还长。
  江大妮乖巧的拿来托盘,将鸡蛋羹小心放在托盘上,又拿来几副碗筷,和那一碗野菜玉米粥,小心地端回屋里去。
  通常早饭的时候几姐妹都是不上桌的,苗氏准备的腌渍小菜只够家里男人的份,她们一口都吃不着,干脆每天就在自个屋里吃早饭了。
  她进屋的时候,床上的人也都起了。
  江大海睡眼惺忪的,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看到迷迷糊糊喝奶的儿子,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蒲扇大的手忍不住在儿子肥嘟嘟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哇哇哇——”江来娣吓得奶都不喝了,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这辈子,他虽然已经成了男孩,但是上辈子几十年的女性生涯,让他一下子爆发了。
  “你看你,娃子好好喝奶呐,又被你逗哭了。”顾冬梅气的在他胸口锤了好几下,抱着儿子柔声哄着。
  江大海也不知道自己就碰了儿子一下,就把孩子给弄哭了,手忙脚乱地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妈,让我来哄弟弟吧,奶奶给你蒸了鸡蛋羹,你快趁热吃吧。”江大妮把托盘端到炕上的桌几上,从顾冬梅手里接过弟弟。
  大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江来娣在姐姐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哭闹声也停止了下来。
  “还是大妮有办法。”江大海傻笑着称赞女儿到。
  “你啊,以后少招惹儿子。”顾冬梅白了他一眼,将碗里的鸡蛋糕舀了一半到旁边的玉米粥里,用勺子小心的搅开,野菜馒头熬得粥本来就黑黑黄黄的,加了些鸡蛋羹一点也看不出来。
  “妈!”大妮刚想说话,顾冬梅就指了指帘子外,大妮顿时就停住了嘴。
  江大海也没说什么,穿完衣服摸了摸几个女儿的脑袋,走了出去。
  江来娣看到这一幕,到是眼前一亮,他怎么就没想过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混进去呐,等到了晚上大家都睡着了,试试看能不能用精神力试着操控空间里的物品,放到他想放的地方。
  “起了,怎么刚刚听到乖孙的哭声了。”江老头坐在椅子上,呼啦呼啦地喝着面前的粥,是不是夹几根小菜。
  “都怪我,把孩子逗哭了,大妮刚把孩子哄好呐,那孩子就喜欢大妮她们几个姐姐,我和梅子哄都不管用。”
  江大海坐到他爹对面,端起面前的热粥说道。
  “哄好弟弟,也是她们几个姐姐的本分。”江老头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些,对几个平日里从来没有关注过的孙女也稍稍有了些好感。
  “爹,你打算啥时候去趟知青那儿啊。”江大海急切地问道,现在儿子连个名都没有,难不成先取个小名叫着?
  “急什么。”江城头也不抬,喝下最后一口粥,“总得让老头子休息会吧,那些知青可不像咱们乡下人,可没那么早起来,现在去,还得遭人白眼呐。”
  江老头说完拿出别再腰带上的烟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算了,等出了屋再抽吧。
  他们村这次分到的四个知青都不是能干活的,不然红旗社区也不会把这些人分到他们村来。其中一男一女是从海城来的,那里可不是他们这种乡下地方比得上的,才来几天,村民们没少听见那两人抱怨,剩下的两人,一个小姑娘是南边来的,吃不惯他们这的饭菜,一来就直接躺床上了,到现在身子骨都没好全,根本就干不了活。
  村里人没少抱怨,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当祖宗的。
  最后一个首都来的小青年在村子里的风评倒比较好,是个读书人,性子也好,虽然身子骨弱了些,干活也不利索,可是每天老老实实跟他们一块下地,十五六岁的男娃,长得斯斯文文的,平日里见面还会大叔大婶的叫人,大家看他做不完活,也会帮他一把。
  江老头要找的,就是那个小青年。
  今天江老头不上工,背着手,慢悠悠地朝知青住的屋子走去,一路上和上工的乡亲打着招呼,恭喜他又抱了个孙子。
  “爷爷,爷爷。”正要去上学的爱国和爱党一眼就看到了傅老头,跑着向他冲过来。
  “爷爷,快给我钱,我要买吃的。”两个孩子拉扯着江老头的衣摆,江老头一条腿有问题,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拉扯,整个人东倒西歪的。
  江爱国是大孙子,今年六岁,爱党比他小了两岁,因为从小没挨过饿的关系,两个孩子长得比村子里的小孩都要好,白白嫩嫩的,平日里,江老头也是宠着的,可是此刻两个孩子这么没有规矩的动作,还是让他板起脸来。
  江老头早年可是在战场厮杀鬼子的,死在他手上的鬼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了,板起脸来的时候,那一股威慑力把两个孩子吓得不行,手上的动作也规矩了。
  “爷爷,快给我钱,我要买果皮丹。”江爱国吓了一下,又仗着以前江老头的疼爱,伸出手,向他要钱。
  妈说了,爷爷可有钱了,见到就跟他要,不然就便宜大伯家刚出生的小杂种了。
  江老头皱了皱眉,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身上一分钱都没带,以往因为心里藏着事,想把两个孙子中的一个过继给大儿子,所以对这两个孙子他一直都是纵容的,想要他们和大儿子一家培养感情,时不时就给个五分一毛的,让他们去县城的供销社买零嘴。
  以前心里眼里都是这两个孙子的时候还没察觉到,什么时候起,原本乖巧听话的孙子成了现在蛮横的模样。
  孙子还小,得快点掰过来不可。
  江老头板着脸:“现在是上学的日子,你们不去学校读书,要钱干什么,等学校放假了,爷爷再给你们零花钱。”
  这年头,村来的孩子哪有什么零花钱啊,这是城里孩子才有的时髦事,江老头自认已经比村子里所有老一辈都大方了。
  江爱国却不那么觉得,果然他妈说的没错,爷爷的心都偏向大伯家那个小杂种了,气呼呼的拉起一旁的弟弟,招呼也没打就跑开了。
  “老不死的,等你以后老了,可别指望我给你送终。”等跑远了一段路,回过头对着江老头大喊道。
  清秀可爱的娃子嘴里吐出这么恶毒的一段话,像他那么小的孩子哪会知道这些话的意思,还不是家里的大人怎么说,跟着学出来的。
  江城被气个半死,哆嗦着身子,一手指着两个孙子的背影,久久不语。
  第9章 名字(二)
  江爱国一时气愤,就拿家里他妈常说的那句话骂了江老头,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妈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把家里说的那些话让老宅的人知道,不然家里的好东西就全没了。
  要知道,江老头每个月四十五斤的粮票补贴,其中一半可是高级的细粮,也就是白面,那一半几乎有一大半都进了他们家的肚子,每到月初江老头去县里领补贴的时候,范小娟就会让大儿子带着小儿子去哭穷,好把老两口刚领到的好东西哄回来,这一招几乎百试百灵,谁让老大家想过继她儿子呐,没点好处,傻子才会同意,这两个儿子可是她的招财树,她可不会轻易让出去。
  正因如此,江大川两口子干活不卖力,照样吃的比别家都好,江爱国和江爱党才几岁的娃就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去上学,这钱也都是江老头老两口出的。
  在范小娟看来,两个老不死的钱以后都是留给大哥的,大哥没儿子自然就是留给她儿子的,那早些花了又有什么不对。
  这时江爱国和江爱党哭着跑回家,范小娟正在看家里的存粮呐。
  以往因为有老宅的接济,他们吃饭都是往饱了吃,范小娟还时常偷偷摸摸拿粮食回娘家,因为她笃定老两口不会看着孙子饿肚子,可是现在大哥一家生了那个小杂种,公婆的心思她就有些摸不准了,看着只剩下薄薄一层的缸底有些发愁。
  年末的时候他们家到是分了不少红薯,可是她不爱吃那个,觉得胀气,早就把那些东西送回娘家了,娘家嫂嫂还把她好一顿夸,每次她回娘家都巴结她,一下子让她高了家里的姐妹一头,现在让她拉下脸皮和娘家人要粮,她可不愿意。
  “妈——妈——”江爱国扯着嗓子跑回屋里。
  江老二家的房子比老宅子大多了,是他和范小娟结婚的时候建的,又大又结实,江老头两口子开头想着,将来两人跟大儿子过,体己也都交给大儿子一家,就用当时的积蓄给二儿子建了一间大房子,就当做分家时分给他们那一房的东西了。
  青砖黑瓦的房子,屋子里的石灰墙每年都要重刷一遍,范小娟虽然人懒了些,屋子却打扫的一尘不染,院子里养的那几只鸡都被圈在角落里,一坨鸡屎都没有。
  “叫魂呐,你不是带着弟弟去学校了吗,是不是又逃学了。”
  范小娟气正不顺呐,看着大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手叉腰,一手扯着他的耳朵大骂道。
  江爱国的哭声更大了,弟弟爱党看哥哥被妈打了,也跟着嚎了起来,一屋子鬼哭狼嚎的,把范小娟气的不行。
  “干什么呐,大白天就打儿子。”
  江大川摇头晃脑地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到老婆又在打儿子了,随口说了一句,走到厨房的小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咕噜咕噜喝下肚。
  他长得不太像江老头,也不像苗老太,细瘦细瘦的身材,个子也不是很高,眼神乌溜溜地直转,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人。
  “你不是上工吗,怎么又回来了。”范小娟没好气地和她男人嚷道。
  “嚷什么,你知道大热天做活有多累吗,我不就躲会懒吗,大惊小怪,反正有爸妈在,饿不死我们。”
  江大川惯会偷懒,平日里做的都是女人做的活,类似糊火柴盒之类的事,就这样他还直呼受不了,每天挣的工分连个手脚麻利些的女人都比不上,要是靠他,一家子都得饿死。
  范小娟也不跟他争辩这些,毕竟她也没脸和江大川争,江大川好歹还上工呐,范小娟比他更懒,要么借口不舒服,要么借口照顾儿子,十天里,有一天上工就算不错的了。
  “你看看你儿子,又带着爱党逃学了,我看别送他上学了,还省下几块钱呐。”范小娟白了哭成小花猫的儿子一眼,在她看来读书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等儿子大些,让公公托关系把儿子送到部队里去,当兵多神气啊,不仅补贴高,还有面子。
  公公不是救过老首长吗,这点面子他总该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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