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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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大人听到她的要求,愣了一愣,连忙放下茶,先跪地认错:“是臣思虑不周,奏表礼章本该字迹工整,臣知罪。”
  阿兰身子往后靠了靠,别别扭扭道:“……你起来。下次……就按你说的来,工整点就是。”
  “殿下,臣之要务……”
  阿兰却摇头道:“太多了,祭礼去掉一个吧,冬至就不用了。”
  “不可,不可。”何大人连连摇头,“冬至祭礼不可去,要替万民祭天,乞求来年……”
  “没用的。”阿兰提笔,划去了冬至祭礼,并说道,“你知道我最烦的是什么吗?”
  何大人闭口不言。
  阿兰抬起头,压着眉头,似是咬牙说出的这句话:“我吃不饱的时候,那蠢皇帝还要祭天,我为乞丐时,他祭一次我骂一次,不仅我,南都的百姓除了达官显贵,又有谁不骂?我为宫女时,他祭天祭祖的时候,就是我不分日夜忙碌操劳连一顿饭都顾不上吃的时候。真要为百姓好,何必祭天,祭了天,天是能给撒饭还是能给撒钱?还有,什么为来年风调雨顺祭天……笑话,那狗皇帝每月都祭拜上天,照样涝灾旱灾轮流来,连海洲去年三月的大震你可知道?”
  何大人从善如流道:“伪帝是伪帝,并非天命,他祭天自然无用,可殿下不是,殿下既是天命,祭天则会大不相同,此举意为安抚民心!”
  阿兰生气了,她把奏表朝桌上一拍,怒道:“何大人这么说,是要把我逼到绝境吗?!若我祭天之后,来年有灾,有人饿死冻死,我是不是得从这椅子上滚下去,被你指着鼻子说也是个伪的?!”
  何大人说话时并未思虑过多,这下被阿兰抓住纰漏,无言以对。
  他本意并非如此,他自己想的,则是让这个小公主年末坐正了位置之后,轰轰烈烈摆场祭天礼给天下人看,一来是应天承命,二来宣扬礼乐,三来安定民心,宣告大宛有储。
  只是……如今阿兰这么一说,看来这事悬了。
  这个从民间寻回的公主,虽出身市井,开蒙不到半年,可骨子里却有一股天命不凡的狠劲。
  她虽口口声声说自己身份尚且未证,并不敢称公主,可实际上,她自己却默认了。
  她不一样,可能从出生起,她就有萧王室的傲骨,尽管长于民间,身为乞丐,但她从一开始就未把自己当做普通人。
  这是骨血里生来就有的一种傲气,虽活的卑微受挫,但这点与旁人不一样的底气,却半点由不得别人质疑。
  龙有逆鳞,而阿兰的逆鳞,是旁人对她的不承认。
  她怕。
  她谨慎,她拒绝萧九对她的善意,并非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公主,而是怕。
  怕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她出身,天下人会不承认。
  她不能送出任何的软肋,她不能留下任何的把柄,她不想被人不承认。
  所以她让萧九去查,一定让他查,查到真正能让她心安的证据证明她的公主身份,她才可松口气。
  何书瑜的那句话,无意中碰到了她的逆鳞。
  之前的卑微,虽是她的奋而向上,摆脱过去的力量来源,但她并不愿有人一直提起。
  这是她的痛脚,她隐藏起来,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脚。
  何大人懂了,他告罪,并依照阿兰的意思,接受了她删去冬至祭礼的提议。
  何书瑜心道:“她虽看起来好商量,也端着一副洗耳恭听愿闻其详的姿态,但心中却极其有主意,并不容反驳。”
  阿兰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一直掩藏很好的自卑之处,闭目静神片刻,又软了语气,慢慢说道:“若我生辰那天接受公主金册,那生母的祭礼,就应办的仔细些,繁琐之事,还请何大人为我分忧,我是想,生母的祭礼与冬至相近,短时间内两次祭礼,太过劳民伤财,因而做此决定,还望何大人理解。”
  何书瑜心里已揣摩出把这位小殿下的性子,捧奏表言谢,出了门,行了几步,风一吹,这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萧九和楼沁进殿时,远远见阿兰玄衣金纹,坐在案几后,一手托腮,一手翻着奏表,锁眉沉思。
  楼沁驻足望着她,萧九轻声问道:“亚父,是不是很像?”
  喜悦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楼沁说:“不仅相貌,风骨□□也颇为相似。恍惚中,老夫以为见到了双十年华的郡主。”
  萧九激动地搓手道:“卿儿今年才十八,哈哈。”
  “十八岁的郡主,比她要急躁几分,许是锦衣玉食长大,求功立业之心也更突显,我说卿儿像双十年华的郡主,这是好事。郡主双十之后,年岁渐长,心也沉了几分,心沉气稳,功已半成。主公,这是好事啊!”
  “哈哈是呢……”萧九低低笑着,“青出于蓝,好事好事。”
  萧九大步跨进殿中,喜滋滋叫道:“卿……闺女啊,爹回来了!”
  阿兰被这声洪亮的叫喊吓的一怔,连忙站起,手忙脚乱,广袖带掉了桌上御笔,哗哗啦啦摔了一地。
  她刚要去捡,旁边宫人就敛袖而来,阿兰怔怔站着,小声叫了句爹,声音轻的自己都听不到。
  “主公。”她这样叫着,萧九依旧哈哈笑着,拍了拍她肩膀,一边说叫爹就行,一边给她介绍楼沁。
  军中一切事宜,皆可向他请教。
  阿兰看着这个白发老头,想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找出和楼玉的相似之处,可看来看去,只觉那第一眼就亲切的神态,或许有三分熟悉。
  这就是楼玉的祖父。
  她记得月霜说过的话,楼家直系曾有五个女将,孙子孙女七人,现仅剩楼沁和楼玉一个最老的和一个最年少的。
  楼沁说道:“即日起,末将会严格教导殿下,还请殿下做好准备。”
  阿兰郑重点头:“好。”
  万月霜总算是应付了父亲,跑到西宫华清殿找步莲华。
  轻手轻脚进了殿,却见步莲华躺在榻上,闭目锁眉,双手轻按着头。
  万月霜过去,帮他揉着额头,问道:“疼了吗?为什么不戴白绫?”
  “丢了。”
  “……那就随便找一根戴上啊!”
  “不想戴。”
  “那不是要疼吗?”
  “这些天好多了……”步莲华坐起来,转了转脖子,“就是傅青开的药有些苦,我这几日,甚是煎熬。”
  万月霜幸灾乐祸:“哈!被人从中殿赶出来了吧!九伯父没打死你就算手下留情了!满肚子坏水,骗情骗爱,骗的自己什么都没了吧!哈哈,活该!”
  步莲华不动声色戳亲妹妹痛处:“万八品校尉,此次有孕,一年内无法立军功,等你生完孩子,恐怕天下早已一统,你的名字,可能永远上不了乾元殿的功名墙光宗耀祖了。”
  兄妹俩彼此沉默许久。
  万月霜不甘示弱:“娘不要你了,活该。”
  步莲华风轻云淡,笑:“爹是不是让你写万言品论?妹妹,十三本,哥哥看着爹挑的,都是精本,你可要好好用功,八品校尉。”
  万月霜:“步莲华,我比你好多了!我再八品我也比你强,我有军功,你有吗?!”
  步莲华忽然顿住,皱起眉,捂住心口,轻声道:“……好疼。”
  万月霜吓的一愣,看他不似作假,连忙扶住他,慌张问道:“怎么了?又疼了吗?”
  娘的,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哥哥为何无法立军功,他能活着已是大幸,自己却为争一时口舌之快,说出那样的话来。
  月霜愧疚不已,正在懊恼,忽然听步莲华轻轻笑了起来,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怎么跟哥哥说话的,该罚。孩子几个月了?”
  月霜捂着脑门,刚还在眼眶打转的眼泪,现在都叫嚣着要揍他。
  她退后几步,掏出骨哨,说道:“步莲华,这是你自找的!”
  她快速含着骨哨,吹了起来:娘!!八百里急报,爹的白头发多了半脑袋,像老了三岁!步莲华传。
  步莲华惊愣,反应过来这是吹给步实笃听的之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三遍之后,京中暗门哨将此消息传了出去。
  月霜得意洋洋,说道:“你等着吧,爹一定想打死你!”
  暗门哨步实笃听得懂,这消息万月霜刚吹一遍,步实笃就听到了。
  他一愣,笔就在纸上重重落了个墨点,脸色都沉了几分。
  步莲华回过神,看着满脸奸计得逞洋洋得意的万月霜,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好极了,可能……现在有两位父亲想打死我。”
  作者有话要说: 论,让着妹妹的重要性。
  论,二胎的烦恼。
  论……算了不论了,男主他心好塞。
  关于男主他爹为啥这么在乎老不老,这是因为,他因说万族长年纪大,小心闪腰,跟万族长打了一架,开车时,万族长压着他,恶狠狠问他行不行,因为男主爹的爹很不靠谱,给儿子取了个字,叫行。
  所以,你们懂:车挂上档,即将踩油门时,万族长问:你行不行?步行?不行是不是?你才多大,老胳膊老腿的,那你还横什么?
  步实笃:那一刻,只想骂爹坑儿。
  第64章 金笼中的女人
  洛州战场胶着, 崔一坐镇后方, 每日听到四面八方来的战报, 十有九输,还有一个是仍在对峙。
  此次大宛南下攻洛州十八城,并没有动用主力军,以崔一的兵力, 不至于到如此难堪的地步。
  给太子殿下发去的军情战报, 内容全都是仍在战中, 殿下稍安。
  连失七城后, 崔一怒瞪着唯一的一只好眼,疑惑道:“今年犯太岁, 与我虎相冲, 我特地挑的西北方坐镇, 竟还这般惨淡,邪门了。”
  下属连忙进言:“将军, 昨日您府上家丁传报,大夫人听闻近日战场不利,让将军操劳忧神, 是为妻者不尽责的错,因而府中请了法师,清退了您房中七位进府时辰, 姓氏生辰都与您相冲的。”
  崔一怒道:“谁让她多事,老子房中的人,许她动了吗?!”
  下属忙又道:“将军, 大夫人……清退了七人后,又给您挑了八个八字吉利的年轻姑娘,凑了个吉利,给您战场鼓劲……”
  崔一听了,一扫刚刚愤怒之态,半晌嗯了一声,压低声音又道:“给府中传个话……别只找年纪小的,也去寻寻那种刚生完孩子尚有奶水的,懂吗……”
  下属为难道:“将军……这刚出月的女人,越来越不好找了啊!余樵哪里还有这样的……有也都在后院里待着,咱们也不能到人家府上问去啊,再者说,您不在余樵,这堂会也开的少了,就是□□也……”
  “啧,榆木脑袋!到外头去,往北边走走,北边多的是不好好在家里待着的女人,瞧见有奶水的就拉她回来,家里疏通疏通,快,去找,带几个过来,要是旁边有男人,就给那些家的男人找个差事堵住嘴,不从就杀干净,懂吗?”
  下属见怪不怪,知道崔将军的特殊癖好,回应道:“嗳,成,我尽力!”
  崔一又问道:“府里……清退的都是谁?”
  那下属没敢说实话,只道:“倒也没将军特欢喜的,并非大夫人做的决定,而是她请的法师来指的,指的都是些岁数大的老人儿,将军放心。”
  那日将军府中。
  一口异域口音,打扮怪异,手长脚长的法师穿着乌袍作法,口中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古怪词句。
  成年在后院里关着的那群女人,按照法师身边做译的女人的指示,全都在院子里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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