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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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沉沉地睡时,江嘉年脑海中的最后一幕,仍然是那天在办公室里,许欢颜说出他们要结婚的消息,林寒屿脸上那勉强的笑和眼底的遗憾。
  他似乎也有没说出来的话,但到了这种时候,即便有那些话,也没说出来的必要了。
  夜已经很深了。
  宾馆房间的墙上挂着钟表,夏经灼坐在床边,漫不经心地系着衬衫纽扣,偶尔抬头去看,已经早上五点钟了。
  他明天不用飞,可以休息,所以不用急着离开或是去公司。
  他可以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弥漫着酒气和暧昧气息的房间里休息一会。
  回眸去看,女人赤着身子躺在白色的被子里,黑色的发丝缠绕着她的脸,他沉默了一会,伸手去一点点拉开她脸上的发丝,让她白皙的侧脸展现出全貌。
  不是个难看的女人,甚至于,她如果稍作打扮,会非常漂亮。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夏经灼站起来,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抽出一根,本来想点上,却又看了一眼睡着的女人,随后缄默地走到了窗口的位置,拉开窗帘,打开露台的推拉门,走出去,关上门,这才点了烟。
  明明晚上出门之前天还在下着蒙蒙细雨,这会儿却月朗星稀,夜色美丽。
  天气这东西,果然和世事一样无常。
  明明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事业型的虚伪女人,居然和对方发生了这样亲密的关系,而他当时的感觉,竟然可耻地很不错,可能等明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会一样的后悔吧。
  谁知道呢。
  一根烟毕,夏经灼回到了房间里,他来到床边,刚坐下来,丢在地毯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声音不低,再继续响可能会惊醒睡着的人,那她就得提前面对眼前的残局了。
  大约也不希望她提前开始后悔,夏经灼捡起手机就按了接听键,国内现在是深夜,这个时间打来电话的,如果不是和江嘉年关系不浅的,就是有时差的。
  夏经灼全都猜对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但和江嘉年关系不浅,也的确有时差。
  布拉格的时间比中国慢七个小时。
  中国现在是凌晨五点钟,布拉格则是晚上十点。
  他一接起电话,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那头就有个沙哑的男声低沉道:“嘉年,你一定睡了吧。”他似乎心情不太好,语调压抑又复杂,“我不想吵醒你的,但我觉得如果我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说了,其实我并没有想和欢颜结婚,我一直喜欢的人,其实……”
  就在男人要说出答案的时候,夏经灼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白天再打过来吧,她正在睡觉。”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住了,半晌才惊讶道:“你是谁?嘉年呢?”
  该说的他已经全都告诉了对方,其余的,就等睡着的女人自己醒过来跟对方解释好了。
  夏经灼没有回答电话里的男人,而是直接挂断了。
  通话结束的那一瞬,他放下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林寒屿。
  夏经灼眯了眯眼,他似乎知道江嘉年晚上为什么喝那么酒了。作者的话: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多多留言撒花是我的牵挂&gt&lt
  第八章
  宿醉过后必然是浑身的不舒服。
  不过这种不适并不会让人失忆。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江嘉年有些分不清自己置身何处,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身边的一幕幕景也不容许她扮演失忆者。
  她昨晚的确是喝多了,醉了,但醉酒,并不会让人第二天真的完全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抬手按了按额角,低头看看自己被子下的身体,不着寸缕,再看看身边,男人半靠在那里看书,很自然地看书,知道她醒了也没说话,甚至都没看她,脸上的表情不变分毫,书看着看着,还翻了一页。
  江嘉年注意了一下,他看的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书,就是酒店配在房间里的一些杂志,介绍科技方面的东西,插图都挺精美的。
  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没有不辞而别,甚至没有大惊小怪地指责她昨晚的所作所为。
  江嘉年很清楚,昨晚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人家留下来,强迫人家做了些什么。
  虽然说最后他也没有反抗,但起因还是自己。
  这是她自愿的,也是她自己引发的,怪不得别人。
  “你打算坐在那看到什么时候。”
  看书的人仍在看书,视线不曾往旁边移动半分,如此言语,怕是感觉到了她目不转睛的视线。
  说来也是巧,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飞机上的时候,对话和现在几乎差不多。
  江嘉年停滞了几秒钟,就转过身去,拉开被子换衣服。
  她的衣服没丢的满地都是,相反,还整整齐齐地叠在她枕头这一边,不难猜出是谁做的。
  吸了口气,将衣服快速穿好,这期间难免有些尴尬,也会担心身后的男人看她,可再想想,昨晚什么该看的都看过了,现在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
  而且夏经灼并不是那种急色鬼,他一直在看书,就是怕江嘉年不好意思开口说让他回避一下,他把视线定在书上,她多少会舒服一点。
  她很快就穿妥了衣裳,半蹲在床边收拾自己的东西。手机、手表,发卡等私人物品都在柜子上摆着,一样一样有条有理地分开,她依次收起来,收着收着还能联想到夏经灼帮她摆放这些东西时的模样。
  晃了晃头,江嘉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快速完成了这一切,终于抬起眼去看了躺着的男人。
  他应该早就穿好了衣服,衬衫上不太干净,可以看到一些污渍,江嘉年脸一红,就知道那是自己干的,她站起来,迟疑几秒低声说:“那个,衣服用不用我帮你处理一下。”
  夏经灼终于从书本里抬起了头,微微侧眸斜睨着床边站着的拘谨女人,昨晚的威风凛凛全都不见了,像只谨小慎微的鸟儿一样,他一点点收回视线,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衬衫,从起来,放下书本,一颗一颗衬衫扣子,然后赤着上身转过来,把衬衣来丢给她。
  “有劳了。”
  他足够礼貌客气了,虽然语调依旧冷得掉冰渣。
  江嘉年没言语,只是点了一下头,拿着他的衬衫和自己的背包去了洗手间。
  门口的衣柜打开着,里面有一面镜子,镜子里倒映着洗手间里的情形,夏经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看到江嘉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大约是一些水,摘掉瓶子盖帽之后,她用瓶子的喷雾一点点喷衬衫上有污渍的地方,随后拿起吹风机,小心翼翼地吹干。
  大约过了十分钟,江嘉年从洗手间里出来,捋了捋披满了后背的长发,将衬衫递给他说:“只是简单清理了一下,大约看不出来什么了,但你回家了最好还是再洗一下。”
  这是当然的。
  夏经灼没回应,连点头都没一下,就那么接过衬衫,当着她的面再次穿起来。
  他的身材可真好,江嘉年几乎忘记了避嫌,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匀称的肌肉一点点隐藏在白衬衣后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特别流行的那句,好像叫做“穿衣显瘦,有肉”吧,这句话可以很完美地形容出他的身材。
  所以,接下来该做点什么?
  好像感知到了她的不确定,电话响了起来,她赶紧逃似的跑过去接电话,手机捧在手里好像宝贝,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都无比亲切。
  “喂。”她的语调和蔼里带着些紧张,除了她自己之外,也就身后的男人能察觉到一些。
  夏经灼站在她后面,慢慢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并没急着离开。
  这边,江嘉年的电话是她助理打来的,助理在那边对昨晚的失误道了歉,顺便问她休息得怎么样,她能怎么说呢?
  许久,江嘉年才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我很好,你到公司了?我记得今早有个会,帮我推迟一个小时,我晚点才能到。”
  助理赶紧应下来,随后又跟她说:“对了江总,昨晚半夜董事长打电话给我问您的情况,您……接到他电话了吗?”
  助理没敢直接说董事长当时语气不太好,好像是因为什么非常生气,一直在追问她江嘉年到底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她当时还觉得奇怪,以为是江总喝多了睡着了所以没接到电话董事长才生气,所以现在这样说。
  江嘉年一听到别人提起林寒屿,心里就咯噔一下,快速说了一句“没接到”就挂了。
  接完了电话,她转过身去,夏经灼已经收拾妥当,手臂间挽着他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微抬下巴朝门口斜了一下,淡淡道:“吃饭。”
  江嘉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不会反对一样,下意识就跟着人家出去了。
  走在走廊里,等电梯的时候她还在心里骂自己白痴,明明在别人面前都自然从容的不行,怎么一遇见这男人就拘束奇怪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发生了就发生了,不要再去想了。
  在心里这样说服了一下自己,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之后,江嘉年便目视前方道:“我记得这间酒店对面有一间不错的餐厅,我们去那边吃吧,我请客,算是对……对你昨晚的照顾表示感谢。”
  她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他送她回来,然后陪着她发疯表达歉意,哪知道人家直接从电梯的反光里神色微妙地睨着她,她顿时就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问题,好似她是个,准备补偿一下人家似的。
  有点尴尬。
  不对,是非常尴尬。
  就这么尴尬着,他们还是去了江嘉年说的那间餐厅。
  餐厅正在供应早餐,他们去的时间有点迟,不过也还来得及。
  找了位置坐下,两人侧对窗户,江嘉年始终把视线放在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上,叫了两杯饮料就开始双方保持沉默,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许久,就在她以为今天可以就这么安静地吃完饭,然后各奔东西,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开口了。
  夏经灼是个适应沉默、善于沉默的男人,他大多时候都不说话,比起江嘉年,他处在这种环境里会非常怡然自得,绝对不会主动打破这个局面。
  一旦他那么做了,那就是他非常介意他接下来要说的这个问题。
  江嘉年跟着他的声音抬起头,听见他问她:“林寒屿是谁。”
  江嘉年怔住,惊讶地望着他,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夏经灼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冷淡又讽刺的笑容,他端着水杯,却并不喝水,轻轻晃动杯子,里面的液体晃来晃去,因为很满,似乎随时有溢出来的危险,就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的。
  “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叫这个名字,我想不知道都难。”
  他那样直接地挑明事实,让江嘉年有一瞬间的难堪。
  她垂下视线,许久许久才说:“是我以前喜欢的人。”
  他凝了凝眸子:“以前?”
  江嘉年这次直视了他,很坚定地说:“是的,以前,已经结束了,人活着要讲究规则,有的人喜欢到一定时候就不能再喜欢,一旦继续下去只会给彼此带来困扰,所以是以前。”
  人家都结婚了,再喜欢人家不就是小三了么?江嘉年从来不自命清高,但也绝对不会做出那种插足别人家庭的事情来。
  一时间,双方又恢复到了安安静静的气氛里,他本以为她不会再主动发言,会兀自悲伤,吃完饭匆匆离开,然后双方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
  在他的感官里,这种外强中干类型的女人通常都会这样胆小喜欢逃避,但很意外,江嘉年没有延长沉默,反而主动聊起了天。
  她问他:“你呢?”
  你呢?
  也就是——我?
  夏经灼没说话,但那表情也仿佛是在反问着她,所以江嘉年点头重复了一遍:“对,你。你呢?你有女人呢?”
  这一次夏经灼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江嘉年以为得不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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