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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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宁可打仗,也不愿迁都。
  李玉就算是用迁都之事来转移雁莳造成的影响,也被大臣们气了一通。他迁都洛阳是为了大魏,这些臣子们才不管大魏的未来走向如何,他们抱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步也不肯挪,一挪就哭天抢地。李玉忍着气,这些名门在建国时都是功臣,李家皇室没有利用完人把人扔一边的道理。
  既然和平谈判谈不成,他采取暴力方式,到时候,长安这些贵门望族,就莫怪他心狠了。
  朝廷上的大动,闹得满城沸沸扬扬。陛下想迁都,不光朝臣震动,长安百姓也惶惑不安。虽然陛下被朝臣们集体劝住了,但是人心不安,长安这两日气氛颇为低迷。公主府上,李皎也听到了这些流言蜚语。她不以为然,她皇兄想迁都,早就想好久了,这些臣子们想改变李玉的意志,几乎是无用功。
  李皎毕竟是李玉亲妹妹。
  比起朝臣,她一针见血,先看到了雁莳的调动。
  太奇怪了。把雁将军调回来干什么?
  李皎想她有必要进宫,与李玉谈谈。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位皇兄的事,这种不懂让她心中难安。哪怕已经大腹便便,行动不变,李皎也决定进宫。而想到出门一事,她问起明珠,才想到至今还在坐牢的博成君。博成君是她好友,虽然因杨家一事,两人关系淡了,不过博成君坐牢这么久,李皎秉着旧日情谊,仍每月让明珠给他送次餐,问问他的近况如何。
  且博成君自己要求,与他兄长杨安同处一牢,李皎觉得挺有意思,说不定这两人能说些她不知道的情况。
  李皎出门前,明珠提着食盒在后面跟随,听李皎吩咐。李皎偷偷摸摸,主仆二人从后门登车,不愿被郁明撞上。事关博成君,李皎既不想骗郁明,又不想他误会自己和博成君的关系。
  然怕什么来什么。
  主仆二人站门口,依依惜别时,听到头顶一把声音:“你不是跟我说你进宫看你皇兄么?明珠提食盒干什么?”
  郁明坐在墙头,纳闷道:“未央宫里管不起你们兄妹一顿饭?你还要带饭进宫,怕饿着你皇兄?”
  李皎呃了一下。
  她说实话道:“我进宫,明珠去诏狱看博成君。我与博成君说好,每月看他一次。但男女有别,我又成了亲,怕他误会,就一直让明珠代我去送饭。我怕夫君你不高兴我见他。”
  郁明愣一下。
  他假装大方地摆了摆手:“哎,你真是的。博成君不是你的旧友么,人家都进牢了,你去看看怎么啦,还讲男女之防,太迂腐了……”
  李皎欣然道:“夫君说得对。受教了。那正好顺路,我直接提着食盒去看人好了。想来博成君见到我,会非常高兴。”
  郁明:“……”
  他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郁明忍气,假惺惺地跳下墙:“你我夫妻一体,你去看他和我去看他有什么区别呢?我正好没事干,我代你走一趟吧。”
  李皎推辞:“那怎么行,你昨晚还跟我说你今天有事!”
  郁明打断:“你听错了,我、没、事!”
  李皎眸子弯起,噗嗤一乐。
  作者有话要说:  两对都甜甜哒~~
  ☆、第86章 1
  李玉已经挺长时间没见过李皎了。妹妹自腊月就没进过宫,没怎么出过府门。李皎给的说辞是身体不适, 李玉体谅她, 嘱咐她好好养身体。时过百花, 再进二月,李玉难得闲适, 在柏梁台观景。李皎到来,李玉回头看到大腹便便的女郎,怔愣了一下。
  李玉很少看到女子的孕相。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中, 印象最深刻的,是幼年时看母亲从怀孕,到一点点生下李皎。他母亲那时不得意, 太子东宫中谁都能来踩一脚, 时不时各位美人在他母亲那里耀武扬威,颐指气使。他那歌女出身的母亲只知道哭,李玉小小年纪,还得劝说母亲为了肚中胎儿不要难过。
  母亲之羸弱, 让李玉恨其不争。某一晚, 她甚至悄悄与他说:“玉儿,宫中人都不喜我。若我不要这个孩子,他们会不会对我们母子好一些?”
  那时不到五岁的孩子,震惊地看着他的母亲。他母亲生而貌美, 歌如夜莺,本该是男人最喜欢的模样。未央宫短短一两年的时光,已让她憔悴疲惫, 开始消磨时日。
  许是母亲的印象在记忆中留得太深刻,李玉向来不喜欢看人有孕,也不待见如母亲那般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女子。人生际遇总是很奇妙,他的皇后洛女,偏偏就是一个动不动哭的女郎;而他喜欢的雁小将军,又强悍得让他数次刷新自己薄弱的认知。
  李皎见李玉总盯着她的肚子看,目光灼灼,微带笑意。李皎低头看自己的身形,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变丑了?你干嘛总看我肚子?”
  李玉:“之前说你怀孕了,我一直没太大感觉,因为没亲眼见到。现在两月不见,就好像一夜间,你肚子突然就涨起来了,让我颇觉新奇。”他停顿一下,笑着示意妹妹落座,“我这是第一次感觉你真的要做母亲了。”
  李玉当真大悦,抬手一挥,召来御医为李皎诊断。他再挽着妹妹的手,照着御医的话叮咛李皎各类注意事项。他再随手一指,一大批赏赐便赐了下来。李玉围着李皎嘘寒问暖,让李皎颇为不适,连连扭头看他。
  虽说她几乎是她兄长独自带大养大的,她兄长对她一直不错,但李玉性冷,他对她最好的时候,也没好到这个程度上。李玉关心地盯着她的肚子,目光奇异,难以捉摸。他的眼神,让李皎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她的孩子,还是他的孩子呢?他未免也太关注了吧?
  吩咐了一大通,李玉仍意犹未尽:“看你现今如此不便,你干脆住进宫中,御医们也好照顾。”
  李皎忙摇头:“不不不。”
  李玉:“你自己不好好照顾自己无所谓,你伤到了我的小外甥可怎么办?”
  李皎幸福地摸一下肚子,对未来充满希望:“我和夫君都希望这胎是女儿,等生下后,我们就带着孩子回北冥住。”
  李玉神色短暂地顿了一下,细微的表情变化,让如今一心扑在自己丈夫和孩子身上的李皎察觉不到。待李皎看时,李玉已经收回了那个微妙的表情,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第一胎是男孩儿更好。女子怀胎十月,艰难程度非你所能想。如第一胎是男孩儿,你夫君后继有人,你日后都不必再受此苦了。”
  李皎被郁明感染得挺乐观的:“不会的。假使我只有一个女孩儿,我夫君肯定乐疯了,才不管我还想不想生。他最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亲自养我们家的女孩儿。他那个穷酸样,还天天问医工,天天跟我肚子说话,给我们女儿去买好些东西。”
  李皎甜蜜一笑:“我不擅女红,孕期也不好动针线。我夫君不想别人管我们家的事,他自己每天苦大仇深地躲那里学刺绣,立志要给我们女孩儿绣个小衣小鞋什么的。”
  李皎托腮:“我家夫君其乐无穷,太好玩了!”
  李玉:“……”
  他再次审度地看一眼李皎,心中微忧:到底是李皎跟郁明呆的时间太长了,被郁明带的一脑子甜念头,变得天真而乐观;还是说孕妇都会变傻呢?
  李玉叹口气。
  妹妹成亲后,变得越来越傻了。他对她第一胎寄予的厚望,还能实现么?李玉倒是想让这个外甥走富国强民的路线,就怕这个外甥的这对父母非要孩子走江湖人的路线。
  李皎跟李玉甜蜜地分享了他们家的琐事,桩桩件件,被李皎压在心中一个人独享,都快憋疯了。她有多喜欢郁明啊,她迫切想让人知道。她能说的人,只有自己的皇兄。幸亏李玉是个擅长聆听的人,李皎从下午时坐到晚上,他都耐心听了。
  好在李皎也有收敛,兴奋甜蜜表达得差不多了,她记挂起自己来宫中的目的:“雁将军怎么调入宿卫军了?她难道在河西犯了什么事么?皇兄,雁将军人是不错的,又多次帮我。看在我面上,你莫与她计较。”
  李玉眸心一扬,诧异地看眼李皎:“你替她说话?”
  他若有所思,意味深长道:“看来我们兄妹的眼光,还真是挺一致的。”
  李皎:“……”
  她细细琢磨兄长这话:“……!”
  她大脑快速转,想到雁莳是平阳人氏,当年还是兄长把雁莳介绍给她。当年李玉介绍雁莳时非常郑重,说此女在家中排十,可直呼“雁十”。李玉当年的郑重其事,让李皎一度以为她未来的嫂嫂是雁莳。虽然雁莳比起女子,更像个街头霸王,吊儿郎当,没有一点女孩儿该有的婉约。李皎为了李玉,刻意跟雁莳交好。
  她皇兄看中的嫂嫂,她肯定要支持啊。希望嫂嫂能对她好一些,能喜欢她。
  李玉兄妹的心思统一一致,看中一个人,都希望能过得自己家人那关。兄妹二人都把爱人带去给对方考察,李玉刻意地跟郁明培养兄长与妹夫的感情时,李皎也在努力地让雁莳进入自己的圈子。
  彼此心照不宣。
  然,后来有一天,突然就不一样了。雁莳再没来过长安看她了,李玉娶了平阳洛家的女儿。雁莳为什么突然跑去当将军了,雁莳如何能以女子身份走到朝堂中,李皎想,她皇兄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必然比他们以为的都要大。洛女美冠天下,世人皆爱。李皎却和洛女始终处不好感情,她为此愧疚,那几年拖着一身病体跟洛女相处,越相处,越觉得两人不是一类人。
  直到她发现李玉并不喜欢洛女。李玉看洛女的眼神,非但没有爱意,那种奇怪的眼神,还透着李皎熟悉的兄长无情时的风格。天下人不知,李皎却能看出李玉在折磨洛女。那几年,李玉兄妹的感情都颇为不顺。郁明走了,雁莳也走了。偌大未央宫,李玉能指望的,也只有偶尔进宫的李皎。
  去日种种,今日再来。
  李皎站起来,目光亮极,紧盯垂坐的李玉。她声音发抖:“皇兄,你、你一直在……那真是恭喜你了!”
  李玉扯扯嘴角。他心中对李皎的祝福受用无比,然他一想到跟野马一样拴不住的雁小将军,心又塞了一瞬。李玉自我安慰道:反正我只求一时之欢,不求一世之爱。雁儿不把我放心上,我应该高兴。
  李皎拱手诚恳道:“那我便祝皇兄能尽早解决身上这堆麻烦事,好迎娶我新嫂嫂,并早日诞下麟儿,让我李氏江山有望!”
  那祝福离李玉太远了,远得李玉都从来没想过。天子他不愿跟李皎讨论那个话题:“说道麟儿,皎皎,我们再讨论下你腹中胎儿吧。我还是觉得男孩儿更好。想来天子金口玉言,我说是男孩儿,是不会错的……”
  李皎:“……”
  她心无所恋,只能再被李玉拉着,讨论了一番育儿经。
  李玉和李皎兄妹在宫中消磨时间的时候,郁明抢过了明珠的活,捏着鼻子,提着食盒去诏狱中看望博成君。郁明跟李皎夸下海口,说自己宽容大度,绝对不会找博成君的麻烦。他忍着一腔气,隔着一道牢门把食盒送去时,艰难地假笑了一声。
  牢中的博成君:“……”
  长公主夫君这假惺惺的笑,还不如不笑呢。
  身陷囹圄之灾,要主动照顾日日受刑审问的兄长,杨承的状态却非常不错。他一身囚服,穿出了长安贵族郎君的雍容华贵感。接过食盒时,杨承对郁明歉意一笑:“麻烦驸马代替殿下专程走一趟了,博成不胜惶恐。”
  郁明抱臂:“不用麻烦。你是皎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送饭时,是我的意思,我主动想起你的。”
  博成君笑而不语。
  郁明冷眼看他:“什么意思?你不信这是我的好意?你就认为这是我们家皎皎的意思?”
  杨承道:“郎君误会了。非是不信任你,我自然认为君子慷慨,度量非我能度。我只是比较了解郎君你的性情而已。专程来诏狱一趟,绝非炫耀之意,但你本心恐怕也不想来,是跟殿下赌了什么,被迫来的吧?”
  郁明:“……”
  虽然他没跟李皎赌什么,但李皎玩了他一把,他确实是被迫的。博成君也算猜得对。
  博成君盘腿而坐,看牢外青年面色几变,坦荡磊落下,独独没有阴郁之意。他心中再叹,掀开食盒取盘碗,口上解释道:“殿下昔年总跟我说起你,所以我才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活得简单干脆,没有心机。也就郎君这样的人,才能让殿下心动。”
  郁明道:“……你不必夸我,你也非常不错。”
  杨承苦笑摇头,他今日坐牢,还因为他无法大义灭亲。这点上,他是绝无可能跟李皎站一边的。杨承眸色暗淡,抬起来时,看着郁明,很认真道:“驸马,殿下慕你慕得颇为不易,你要好好与她过下去啊。她……”他本想提点一些李皎的性情,指出郁明性格中的缺陷,想他夫妻二人能好好磨合脾气,更好地走下去。但他转念一想,他一个外人,对李皎的夫妻生活指手画脚,郁明也肯定不高兴。虽说旁观者清,但他身份与郁明敌对,也许未必能起到好作用。
  博成君摇了摇头,低头布菜,不再说话了。
  他不说话,杨安却要说。
  郁明送来食盒,饭菜香气唤醒了磕着墙打盹的杨安。杨安自坐牢,对二弟杨承一直不理不睬。哪怕杨承日日照顾他,与他说话,杨安也没理过这个弟弟。他心中有大怒,有暗火。若非这个弟弟,他何以落到这种地步?要不是博成君惹上李皎,郁明怎么可能追他追到河西也不放手?更况且,这个弟弟和李皎交易,放走了三妹!
  博成君代替杨婴坐牢,却把杨安这个大兄绳之以法!
  博成君认为自己做不到大义灭亲,然在杨安这里,博成君早就做尽了大义灭亲的事。日日受刑,日日被逼问,杨安每见杨承一眼,心里就恨他一分。若非杨安心中还有大事未做,还有一丝理智,哪怕在牢中,杨安也要对这个二弟下手,除掉这个碍眼的弟弟!
  博成君多么得意!连坐个牢,李皎都念念不忘,每个月记着来给他送消息。今日郁明到来,与博成君一问一答,态度怪异地和谐无比。杨安心中那口怒火,盯着郁明,快要烧到尽头了!
  郁明解决完李皎交代的事,看博成君似乎没什么传递情报的意思,甩甩手,他掉头打算离开这里。转半个肩时,他听到一声刺耳的笑。男人沙哑却阴森的声音在牢中听着空洞又诡异:“郁明?你可真是长公主养的一条好狗啊。她背着你跟我弟弟暗通款曲,勾勾搭搭;她和江唯言你来我往,眉目传情……你还真豁然应对绿帽子,戴得毫无压力啊!”
  博成君紧急截住话头:“兄长!不要再说了!”
  郁明猛地转身,看向那靠在墙头的邋遢男人。博成君扑过去,眼神严厉又着急,他捂住兄长的嘴,回头看郁明,恳求郁明不要计较。杨安恨极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弟,一口牙咬在博成君手上,对方微松时,他再抬脚一踹,将青年踹到了墙壁上。杨承不妨兄长对他出手这么重,弓着腰半天没起来。博成君吃力地说:“郁郎,别听我兄长的话,殿下清清白白,绝没有跟……”
  杨安冷声打断:“你在瞒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与李皎在我们府上成就好事时,你们夜夜笙歌、搂抱在一起快活时,以为我不知道么?杨府都在我的掌控下,我会不知道你和李皎在房里捣鼓什么恶心人的事?”
  他脱口而出一腔污言秽语,说得甚是下流。
  博成君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大恸。他只怕郁明信了此话,夫妻感情因他受影响。
  偏偏郁明的态度很平静。
  他一开始勃然而怒,听不得李皎和旁的男人勾搭的事情。他掩耳盗铃,他不管不问,就是不希望知道李皎过去跟那些男人都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就不想知道!哪怕她爱过再多的人,只要她最后还是选他,他就能接受中间的所有曲折!他并不想从别人口中听李皎和博成君、或和江唯言之间的感情细节。
  但是杨安越说越下.贱,郁明就冷静下来了。他听出了不对。李皎跟他好的时候,分明是处.子之身。他即便没期望过,也确实为此高兴过。郁明高兴李皎没和别的男人做到这一步,所以杨安说再多,也不过是假的。
  郁明嗤之以鼻:我家皎皎被我睡后,连小手都不肯给我碰一下,她还能跟别的男人做到搂搂抱抱?我家皎皎有多冷,在床.事上有多不积极,你们这些无关人士,根本想象不到!
  郁明心头升起一股诡异的自得感,他知道杨安穷途末路,就是为了恶心他。郁明哼一声,隔着牢门,不想掉自己的价,跟这么个疯子计较。杨安、杨承这座牢,是廷尉专门吩咐过的,杨安喊得再厉害,能听到他胡言乱语的人也只有一个杨承。杨承自己都是兄长的受害者,更知道兄长所说是真是假了。
  郁明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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