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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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芫将头靠在顾春的肩上,笑着抱了她的腰:“诶哟您真委婉!我不是长得小,分明就是长得矮啊,哈哈哈!”她的兄弟姐妹都不矮,就她总不长个儿,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春揽住她的肩头,两人哈哈笑作一团。
  缓了缓神之后,花芫靠在顾春怀里蹭了蹭,感慨轻笑:“真羡慕你啊。”
  顾春疑惑,垂脸与她对视。
  “自你到本寨那年,咱们这拨孩子里可有不少人羡慕到眼红的,”花芫像个孩子似的搂了她的脖子,吃吃笑道,“我也是羡慕的。”
  “羡慕我什么啊?”顾春愈发不解,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再说,我到本寨那年你才几岁?瞎起什么哄。”
  “没呢,没起哄,是真羡慕,”花芫仰着圆圆脸,认真地看着她,“羡慕你有得选。”
  团山的孩子没得选,打出生起就注定要进入屯军名册,担起屯军的责任。
  这很骄傲,却也很残酷。
  他们中的有些人,偶尔也会向往外头的天高地阔。
  偶尔也会想,像风云岁月里跃马山河的那些先辈们一样,明正堂皇去建功立业,去名动天下;在万众瞩目中被见证、被铭记,千古流芳,名垂青史。
  “当年我四姐,便是抱着这样的雄心抛家舍业,自脱屯军军籍而去,只是她,最终走错了路。”花芫低落感慨,抿唇笑笑。
  顾春错愕:“你也想吗?”
  “我本只想悬壶济世,成为一代杏林名家。”花芫闷声苦笑。
  可她也没得选。
  无论她喜欢不喜欢,都不得不担起这责任。学着如何打理偌大的济世堂,还有屯军方面的事务……
  “像你这样多好,你并不在屯军名册中,所以你活得比我们都自在,什么都不必管。不愿行医便不行医,要写话本子就写,谁也说不着你什么……”花芫扁了扁嘴,转而又笑了,“当然,你还是不要行医得好。”
  顾春没好气地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关切道:“瞧你忽然心事重重的模样,是出什么事了吗?”
  花芫长叹一声,哀嚎着将脸埋进她的胸前:“春儿,好难啊!打理济世堂真的好难啊!我能做好一个大夫,却掌不好济世堂的舵啊!”
  自叶盛淮被叶逊召回本寨协助整军之事后,花芫已实质上接手了济世堂。可一则她年纪小,自不如叶盛淮那样玲珑通透;二则她虽于岐黄之道上天分极高,却并不擅长其它事务。
  若以领兵类比,花芫其实是将才而非帅才,让她统领全局是有些勉强的。
  可较她更小些的孩子们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眼下比她更不堪大任;是故叶逊虽明知勉强,也不得不用她来顶上。
  顾春同情地拍拍她的后脑勺,无言以对。
  好在花芫也不必她安慰,倏地坐直身,与她肩抵肩并坐,自己就将自己安慰好了:“熬过这一段就好。几百年‘军不军、民不民’的日子,总算是要熬到头了。对了,整军之后,团山就该‘军民分治’了吧?”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顾春诧异地瞟了她一眼,被问得莫名其妙。
  她连屯军眼下是个什么情况都说不清楚,哪会知道将来的事?
  不过花芫这一问,倒让她想起上回在茶王庙前,叶行络同卫钊的那番话。原来,竟有很多人在期望着李崇琰接管团山,推动“军民分治”吗?
  “哦,”花芫好奇地挤了挤眼,挑眉笑得贼贼的,“你真那么守规矩,私下里也不同殿下谈屯军的事?诶,不是,那你们往日待在一块儿时,都说些什么呢?”
  顾春噎住半晌,探出半个身子去将床头烛火吹了,缓缓躺下。
  “一时也想不起了,都是些鸡零狗碎的闲事,遇上什么说什么吧。”
  花芫也跟着躺回去,在她耳畔轻声笑喃:“真好。”
  黑暗中,顾春唇角缓缓扬起,绽出一朵带甜的笑靥来,花儿似地盛放。
  静默良久后,花芫又问:“春儿,你是喜欢他什么呢?”
  喜欢他什么呢?
  顾春想了想,笑了,“我不知我喜欢他什么,也不知他喜欢我什么。”
  可是,那很重要吗?
  她向来活得简单却热烈,在情之一字上大约也没有例外。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
  “春儿,你不怕吗?”花芫喃喃道。
  “怕什么?”
  “你就不怕,将来殿下封王之后,或许……会同你分开吗?”
  顾春想也不想地含笑答道:“纵是这世间最最情深不渝的两人,最终,也是要分开死的。”
  之前她或许曾有顾虑迟疑,可这些日子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在正好的年纪,遇到正好的人,心中怦然一动……
  那就去爱呀。
  年少的情意本该如此热烈直白:飞扬的笑脸,缠绵的拥抱,炽热的亲吻。
  顺心而为,理所当然。
  就像春风里合该有缱绻的情话,就像冬夜里自当有旖旎的相拥——
  管它是天长地久还是朝生暮死,谁怕谁啊。
  ****
  七月十七,白露。
  这日是第一批进山练兵的人返寨休整之期。
  鸦青色的天幕下,山峦暗影幢幢。
  寅时刚过,摸黑行至山道口的顾春停下脚步,抿唇笑着捋了捋裙摆褶皱,举目遥望。
  在黑暗中视物不清的顾春远远瞧见道口处有模糊的人影,几乎立时就辨出了那是谁。
  她喜爱的人呢,有意气飞扬的剑眉,有璨若星辰的眸子,有颀长且硕的身形,有澄澈热烈的心。
  世间只此一人,无端端入了她的眼,就赖在了她的心上。
  所以,便是闭着眼,她也不会错认。
  此时已是初秋,寅时的山口风声呼呼,带着夜露未晰的凛冽,沁得人指尖微凉。
  顾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缓举步向前,满心的欢喜惹得唇角一直朝上飞。
  李崇琰先行抵达山道口,此刻正伫立在高处,居高临下观望着大队屯军出山的秩序。忽听得身后有细微响动,他立刻警醒地回头,右手已同时按上腰间长刀的刀柄。
  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在他心尖上跳来滚去、生生闹了他两个月的小妖怪。
  这突如其来的欣喜使他蓦地周身发紧,恍惚间如坠梦中。
  待顾春终于来到他面前,他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将她的两手收进掌心。
  柔软但冰沁的手与温热的大掌才一相触,立刻惊得他一个激灵,回魂皱眉:“手怎么这么凉?不对,你出来做什么?”
  口中斥着,却将她的双手合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替她搓暖。
  心心念念整整两个月,重逢时的第一句话竟是训人,顾春仰头笑着嗔他一个白眼,微微嘟起嘴耸了耸小巧的鼻头。
  察觉掌心的柔荑挣扎着想要脱离,李崇琰正要瞪她,却听她抿笑轻道:“我就来……抱抱你呀。”
  李崇琰立时如临大敌,凶巴巴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想都别想!”
  咦?
  这个拒绝可以说是很出人意料了。
  顾春傻眼:“才分开两个月,就不给抱了?!”
  继而忿忿地抬脚踹他:“负心汉!人渣!见异思迁!朝……”
  被踹到哭笑不得的李崇琰不动如山,只分握着她的两手引她环住自己的腰,却始终没放开她的手。
  瑟寒秋风中,两躯相贴毫无罅隙,近得能听到对方热烈的心跳。
  李崇琰俯首轻笑,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余恨:“我可还记得,上回有人说完这句话后,是偷偷拿针扎了我就跑的。”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不得不防。
  顾春哼哼笑着,软嫩的面颊在他肩头蹭了蹭,“那不一样啊。”
  久违的甜软嗓音,在晦暗天色中如烁目的亮光,蛮横又甜蜜地劈进李崇琰的心间。
  “怎么不一样了?”李崇琰终于想起下头是陆续出山的大队人马,若他们中有人稍微抬头,一眼就能瞧见自己这里的动静,于是依依不舍地将她松开。
  顾春略收了收下巴,咬唇低笑,微垂的眼睫轻颤如蝶翼:“那时,我还没有这样想你。”
  绵绵软软却字字清晰的话尾散进风里,似吹落漫天繁星。
  仿佛有一整条星河倏地跌进李崇琰如墨玉般的双眸中,骤然乍亮,如明月在上,使流萤无光。
  两个月来漫长苦涩的相思熬煎,就这样,被一笔勾销。
  他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满心欢喜似要撞破心房。
  在这缱绻至死的气氛中,顾春做贼似地探头望了望他身后的坡下,奈何她于暗间视物艰难,极目只见幢幢影影,也不确切大队人马是否到了。
  “做什么?”李崇琰忍住将她再次按回怀中的冲动,喉头发紧,哑声道。
  顾春收回无用的远眺目光,仰头望着他眼中那动人的星光,笑得贼头贼脑:“既不给抱,那……我能亲一亲你吗?”
  “混、混蛋,”李崇琰蓦地僵直了背,强令自己后退了一步,紧张兮兮地提醒她,“你别、你别作死瞎撩,下头的人全都瞧得见。”
  若此刻只是他们二人独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就地扑倒。
  可眼下众目睽睽……他是确定自己脸皮够厚的,可他怕等天一亮,这自寻死路的小糖人儿就要没脸做人了。
  对她,他大约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下.流起来自己都怕。
  “也是,都是熟人,若被他们瞧见,我今后大概也不必做人了。”顾春歪着脸认真地想了想,忽然反手将披风的连帽翻起来,兜头将自己的脑袋盖住。
  她躲在披风的帽中,红着脸朝呆愣的李崇琰招招手,笑容得意:“这样他们就瞧不出是谁在亲你了。”
  可把她机灵坏了,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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