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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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乡师门的竹楼,建在山腰开阔处,夜晚凉风飒飒,我偶尔会偷偷上露台赏月,看着满天繁星入睡,惬意至极。
  赏月,为何要偷偷?
  师父怕我着凉,不允许。
  原来如此。
  说话间,两人抵达竹楼,管事赶忙屏退工匠们,恭敬行礼,以为王爷有话要问。
  瑞王却摆摆手,管事犹豫退下,目送王爷带领宋慎,踏进满地堆积大量竹子、铲子、刀具等物的吊脚楼。
  地上乱糟糟,当心摔倒。宋慎兴致勃勃,长腿几下便转了个遍,登上台阶,上二楼看看格局!
  瑞王尾随,我还没上去过呢。
  须臾,楼内突兀响起咣当~声。
  怎么了?
  宋慎立刻回头,定睛一看:瑞王的霜色披风,被竹子毛刺勾住了,他皱眉,左挪右拽,双手使劲,拖得竹子骨碌~咣当~滚动,却仍无法脱身。
  啧!
  这笨手笨脚的毛病,恐怕改不了了。
  宋慎忍笑返回,利索一脚救出披风,旋即抬手引路,彬彬有礼说:您先请。
  笑什么?披风太长罢了。瑞王目不斜视,拾级而上,佯作没发现对方笑话自己。
  须臾,登上二楼,发现顶部只封了一半,静悄悄,地上同样满是竹子和工具。
  宋慎扫视周围,笑着颔首,不错,够宽敞的。
  明年在楼下栽一片竹子,等雨季时,即可倾听雨滴穿林打叶声,想必十分有趣。
  不用等下雨,平日听听风也很有趣。
  瑞王背着手,踱向洞开的窗户,望向窗外天空,琢磨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仿南境风格,制一批竹家具,陈设不宜华丽,要古朴素雅
  话未说完,骨碌咣当~一下,眼睛眺望窗外的瑞王没看脚下,踩中一根圆溜溜的细竹筒,整个人狼狈往后摔。
  小心!
  宋慎恰巧紧随其后,手臂下意识张开,接了个正着
  第30章 发带
  哈哈哈,你真是笨手笨脚!
  宋慎及时相救, 却哈哈大笑, 顺手帮忙拍了拍沾了竹屑的披风。
  放肆, 你竟敢嘲笑?
  瑞王在搀扶下站稳了,懊恼绕过杂物堆,面子很有些挂不住。
  岂敢?息怒息怒,咳, 我不笑就是了。宋慎绷紧脸皮, 从明笑转为暗乐,俊朗中透着欠揍的痞气,暗忖: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 吓唬得了谁?
  瑞王定定神,发现对方眼里饱含笑意,四目对视数息,本欲训两句找回面子的想法不翼而飞。他目视前方, 稳稳踱到窗旁,威严说:下不为例。
  遵命!
  你一次又一次地犯不敬之罪, 打量本王忘记了是不是?瑞王双手搭着窗台, 瞥了瞥对方,眼神宽容,甚至流露纵容之色。对方屡次率性冒犯,他却一直不忍苛责。
  不敢不敢。天地可鉴,草民对殿下一向恭恭敬敬。
  胡说。
  宋慎笑而不语,在窗口站了会儿, 心血来潮,突然提劲一跃,顺着窗台,登上了仅建成轮廓的第三层。
  你
  瑞王吓一跳,抬头问:上去做什么?万一失手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楼下候命的下人们吃了一惊,诧异问:快看,宋大夫怎么上去的?
  太高了,当心啊。
  屋顶有积雪,雪一融,竹子湿漉漉,您小心脚底打滑。
  宋慎俯视下方,如履平地,在屋顶四处溜达,朗声答:无妨,我会当心的。
  危险!赶紧下来。瑞王仰脸,看着南玄武的年轻掌门不慌不忙,时而踩着悬空的单根竹梁逛悠,时而凌空跳到边沿栏杆上,袍角飘飘,英气勃勃,仿佛闲庭信步,令其既担忧,又佩服羡慕。
  稍等,容我逛一逛。
  宋慎转了一圈,愉快评价:屋顶风景不错,敞亮透气,如果有一把竹躺椅,躺下吹风歇息,想必很舒服!
  家具过阵子就能做好,等竹楼落成,一一摆放即可。没有竹梯,瑞王上不去,干羡慕,眼巴巴的。
  少顷,宋慎逛完了,一个大鹏展翅,身形如鹤,轻松从楼顶翻进二楼窗台。
  啊呀楼下众仆睁大眼睛,一阵惊呼,旋即纷纷喝彩,齐声夸:宋大夫,好身手!
  宋慎探出半身,冲楼下抱了抱拳,各位过奖了。
  瑞王直摇头,看来,你是真不怕摔。
  楼顶那么宽敞,宋某要是摔下去,纯属学艺不精了,活该摔死,兴许会把师门列祖列宗气活。
  宋慎薄唇弯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眯眯道:刚才,我本想带你上去逛逛,但又不敢,怕你的侍卫急眼翻脸。
  你也知道害怕?瑞王话锋一转,放心吧,没有本王的命令,他们不会为难你。
  宋慎神采奕奕,冬阳下,麦色皮肤,剑眉高鼻,桃花眼一眯,英俊而邪气,语调慵懒,我就知道,殿下待我他顿了顿,改为说:殿下宽厚仁慈,自然不会随意刁难人。
  哼,那可未必。
  瑞王慢条斯理表示:说不定哪天一气之下,一并清算你的过错。
  两人并肩站在窗口,被竹料清香包围,你一言我一语,不时斗嘴,谈天说地。
  不久,一名管事寻来竹楼,高声禀告:殿下,皇后娘娘的外甥周大公子,特来请安。
  瑞王俯瞰,笑容一淡,语调平平地吩咐:本王与宋大夫有事商量,没空,收下周公子的关心了,叫他回去罢。
  是!管事领命离去。
  宋慎的笑容也淡了,抱着手臂,状似好奇地问:惠妃娘娘认为皇后的外甥女与殿下般配,有意挑周姑娘做儿媳妇,周姑娘的兄长专程来请安,你为什么不见一见?
  瑞王一怔,那门亲事只是随口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令堂亲口告诉我的。宋慎靠着窗台,上次入宫请脉时,娘娘照例问起你的病情,聊着聊着,聊到了你的亲事,谈及了周姑娘。
  瑞王烦恼皱眉,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有什么好谈论的!
  听起来,殿下似乎不太喜欢周姑娘?宋慎目不转睛,狩猎鹰隼般紧盯着人,你们见过面吗?
  瑞王点了点头。
  宋慎瞬间涌起一股不高兴,却神色如常,见了几次面啊?
  好几次。
  难道周姑娘得罪过你?
  瑞王深吸口气,缓缓告知:她是皇后的外甥女,心仪其亲表哥,即我的二皇兄。二皇兄选了家世更显赫的姑娘为妻,她落选后,才寻上本王。
  啧,原来是先心仪了二皇子,挺膈应人,难怪你不喜欢!
  瑞王沉着脸,据查,她根本不愿意嫁给病秧子,冲着瑞王妃的名头,才委屈讨好本王。这些事,我一直隐瞒,免得母妃生气伤心,她总是自责没给儿子一副好身体。
  消消气,咱们不聊姓周的了!
  但,你迟早会娶妻成亲。
  宋慎眺望天际云彩,内心滋味无法言喻,懒洋洋问:娘娘急着给你张罗亲事,周姑娘不妥,过阵子肯定有张姑娘或李姑娘,祝殿下早日娶得贤妻,待大喜之日,宋某可否来喝一杯喜酒?
  瑞王扭头打量对方,没回答,反问:你呢?
  什么?
  你多大了?
  过完年二十八,比殿下大五岁。
  我是因病耽误,一拖再拖,你却为何至今尚未成家?瑞王轻声问:闯荡江湖十余年,竟没遇见一个满意的姑娘吗?
  宋慎转身,两人面对面,目光深邃,沉默不语。
  莫非有难言之隐?瑞王没由来地紧张,忍着想别开脸的冲动,半晌没等到回答,失望之余,闷闷道:罢了,当本王没问。
  两人靠着同一个窗台,楼外逐渐起了风,风一刮,满楼萦绕竹料清香,抚慰人心。
  宋慎蓦地一笑,苦恼叹息,宋某担心,一旦说了实话,今后就再也不能踏进瑞王府大门了。
  此话怎讲?瑞王屏息等候答复,淡蓝色的玉冠发带在风里飘扬,贴着脸颊,乱晃,碍眼,他却顾不上拨开。
  殿下真想知道?
  瑞王不悦地昂首,淡蓝色发带飘啊飘,从脸颊飘向白皙修长的脖子,少卖关子,不想说就算了。
  你曾经暗中派人查过我的底细,或许知道的。
  宋慎坦荡荡,低声表明:我天生不喜欢女人,这辈子不会娶妻。但想成家。
  紫藤阁阁主,江湖人士,来历复杂,拥有多重身份,行事率性不羁,患有断袖之癖。此乃当初王府侍卫查到的消息。
  瑞王茫然不解,不娶妻,如何成家?
  一定要娶妻才能成家吗?结契也是成家,互相照顾,用心经营,一样能白头偕老。
  宋慎神色严肃,难得正经,脑子一热,伸手探向对方脖子,拈起那根不停飘扬的碍眼蓝发带,往后拨,拨到对方脑后。
  习武之人手上有硬茧,瑞王怕痒,被粗糙指腹擦碰了一下,感觉脖子酥痒,浑身一个激灵,皱皱眉,下意识抬手格挡,痒得避开了。
  糟糕,惹人厌恶了。
  宋慎见状,目光一黯,如梦初醒似的,立刻缩手,疾步后退,抱歉,冒犯了。
  瑞王莫名脸发烫,摸了摸发痒的脖子,欲言又止,表面淡然。
  彼此尴尬,谁也没吭声。
  竹楼内静悄悄,方才融洽谈笑的气氛消失的无影无踪。
  尴尬间,管事太监王全英找了来,在楼下提醒道:殿下,变天啦,起风了,站在窗口仔细着凉。
  殿下?
  不如回书房谈事吧?
  宋大夫?老太监纳闷仰视窗口,嘟囔说:神神秘秘,在商谈什么要事呐?
  宋慎回神,探头应答:知道了!语毕,他抬手引路,竹楼还没盖好,乱糟糟,风又大,听王公公的吧,回书房。
  瑞王悄悄调整呼吸,颔首道: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竹楼时,均已恢复常态。
  晌午了。王全英乐呵呵迎上前,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瑞王看向客人,意欲边吃边聊,宋大夫
  宋慎却怕自己一昏头又行冒犯之举,微笑说:时候不早,不打扰殿下了,宋某还有事没办完,改天再来请脉,告辞。
  你要走了?
  王全英礼节性地留客,嗳,都晌午了,不如吃完午饭再走。
  多谢好意,但不巧,我与朋友约好了的,不能失约。
  话已至此,瑞王只得点头,那,你忙去吧。
  告辞。宋慎一抱拳,转身离开,步伐略显得急。
  当他踏出王府门槛时,身后忽然响起呼唤:
  宋大夫!
  请留步,等会儿!
  宋慎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怎么了?
  这两样礼物,是殿下给您的。两名小厮追赶得气喘吁吁,一人捧着长筒礼盒,另一人捧着小木箱。
  什么东西?
  殿下的墨宝,和几瓶酒。小厮奉上礼物,您请收好。
  墨宝?我居然忘了宋慎一愣,收下礼物,马不停蹄地返回紫藤阁。
  变天了,雪花纷飞。
  清哥,我回来了。
  账房内,周彦清忙推开算盘,欣喜迎接,连声问:不是说今天很忙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吃了午饭没?
  宋慎神态与往常无异,顺利呗,忙完就回来了。
  拎着什么?
  宋慎把酒交给对方,握着字画上楼回房,酒,你尝尝。
  手里是什么?
  字画。
  哟,稀奇,你小子几时对字画感兴趣了?周彦清目送对方背影,心思一转,脱口问:瑞王所作吗?
  宋慎点点头,转眼,消失在了楼梯拐弯处。
  周彦清捧着一箱酒,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扬声叮嘱:坐会儿就下来,该吃饭了!
  好。
  宋慎推门进入卧房,把字画放在桌上,脱了外袍,嘭~一声倒在床上,面朝下趴着,久久没动弹。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腊月二十八,紫藤阁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忙碌准备过除夕。
  晌午,宋慎浑身落满积雪,大踏步返回竹苑,其亲信小厮冷得缩脖子,拎着医箱尾随。
  回来了?周彦清关切问:吴老夫人的病情怎么样?
  稳住了,有惊无险。
  没事就好。周彦清松了口气,埋怨道:都怪师姐,自作主张,替你接下吴家的求医帖,害得你腊月二十八还要奔波救人。
  宋慎解开披风,她人呢?
  房里。周彦清朝厢房努努嘴,透露道:估计是怕挨骂,她匆匆上交吴家的诊金,但留了一盆兰花,在房里捣鼓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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