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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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戴打扮好,宋嘉禾便带着人前去请安,因林氏也在宋老夫人那,遂她直接去温安院。一进门宋嘉禾就发现气氛有些怪,她纳闷的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宋嘉淇身上。
  宋嘉淇果然没让她失望,脸上薄怒未消,“六姐,你知道吗?那个吕明伦竟然在去年抢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女孩她爹去县衙告他,结果反倒被打断了腿,没两个月就病死了。”
  宋嘉淇捏了捏拳头,气愤填膺:“今儿一早,那女孩的哥哥跑到顺天府击鼓鸣冤,告吕家和县令官商勾结,罔顾国法,草菅人命。”
  宋嘉禾眼角轻轻一跳,墙倒众人推,可她莫名的觉得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不由的看向上座的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眉眼凝重,这事犹如滚雪球,越滚越大了。
  第94章
  吕明伦这个雪球,毫无意外的砸中了不在京城的魏闳。
  告状的李大柱跪在顺天府尹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我们说要去告官,吕明伦却说他姐夫是梁王世子,就是告御状都没用。我爹不信就去县衙告他,可衙役却把我们赶了出去,我爹不死心,再去,竟被按了一个扰乱公务的罪名,打了四十大板,还警告我们再来告状就把我们抓起来。
  可怜我爹一大把年纪,挨了板子,熬了两个月就没了,临死之前我爹还惦记着我妹妹,生死未卜,他死了都闭不上眼。我就去找吕明伦,让他好歹让我妹妹回家看看我爹。可吕家竟然说妹妹早死了,尸体都喂狗了。”
  说到这儿,李大柱伏地大哭,哭的一众围观者心头发涩,他忽然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我说要去京城告他,我竟然当着他们的面说这话,结果,结果当晚我家就失火,”李大柱泣不成声:“我临时有事出去了,逃过一劫,这几个月我一直躲在山里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报仇,可他只手遮天,我怎么报仇!直到听说他死了,我才敢悄悄进京。”
  听得不少看客都跟着落泪不休,同是无依无靠的老百姓,岂能不感同身受。
  顺天府尹一个头两个大,这事牵扯到魏闳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吕明伦的身份摆在那。
  上阳县就在京城附近,骑马不过半天的路程,可不是什么山高皇帝远的小地方。
  自梁王进驻京城之后,梁王汲取天业帝和俞家惨败的教训,严整官场贪污腐化之风,大批国之蛀虫被正法,各级官吏无不谨言慎行,不敢越雷池半步,难得的政治修明。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上阳县令竟敢顶风作案,若说只是为了银子,好些人是不肯信的。
  顺天府尹一边安抚李大柱和闻讯赶来的百姓,魏家打下京城也不过一年,人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一边派人快马加鞭赶去上阳调查。
  忙得脚后跟打脑勺,顺天府尹不禁感慨今天可真是流年不利,先是吕家状告宋家姑娘杀人,幸好马上就柳暗花明,免了他和宋家纠缠。
  然而紧接着又牵扯出了好几条命案,这边还没查清,那边又出了另一桩性质更恶劣的命案。
  比起打死妓子丫鬟通房,强抢民女,官商勾结,甚至是可能隐藏在背后的官官相护,才真正的触到了老百姓的底线。
  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是要引起民愤的,赵德和丁点都不敢马虎。
  他正焦头烂额着,为吕家说情的人就来了,人是梁王妃派的。
  梁王妃也恨吕家不省心,给儿子抹黑,可吕明伦的事要是坐实了,魏闳少不得要受牵连。吕明伦仗势欺人,仗的是魏闳的势,外人会把账算到魏闳头上。
  且梁王妃还担心,魏闳真的帮吕明伦打掩护了,要是被查出来,岂不是一大污点。
  赵德和客客气气的招待了人,又四两拨千斤的打发走,不禁感慨,这内宅夫人就是眼界窄。诬告,呵,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诬告了,当百姓都是傻子不成。
  幸好,梁王没这么蠢,梁王早一步派了人过来,让他彻查到底。
  来人出了府衙被风一吹,清醒过来,赵德和好像什么都没答应啊!
  梁王发了话,赵德和心里便有了底,上阳牛县令很快就被缉拿归案,不出两日就都招了。对于审讯,赵德和颇有一套。
  李家人第一次来告状时,吕明伦就带着一万两银子趾高气昂的登门,还摆出了国舅爷的款,牛县令胆小,银子没敢收,案件也不敢受理。
  顺便卖了吕家一个人情,山阳县不是他说了算的,这儿离京城近的很。吕明伦这事要是捅出去,起码要去半条命。
  吕明伦这才怕了,牛县令就指点他向魏闳求助。其实这也是牛县令的私心,他想借这事抱上魏闳的大腿。
  之后的发展也如牛县令所料,魏闳派了人过来打招呼,吕家为此付出了半副身家。
  有魏闳上面兜着,牛县令胆子也大了,打了李老爹一顿,再给一笔封口费,打一棒再给颗枣子的政策收效良好,李家果然消停下来。哪想吕明伦能这么混,竟然杀人放火,还留了活口。
  可到了这一步,牛县令也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替吕明伦遮掩,为此牛县令胆战心惊了好久,生怕事情暴露。
  好不容易才放了心,万万想不到吕明伦这个棒槌又闯出大祸,拔出萝卜带出泥,事情还是被捅了出来。
  牛县令后悔的无以复加,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梁王对贪官污吏惯来零容忍,他怕是在劫难逃。
  随着牛县令的招供,吕家那边的下人也接二连三的招供,李家被抢来的那姑娘早就死了,那姑娘性子烈,抵死不从,差点废了吕明伦的子孙根。吕明伦一怒之下将人活活打死,人死了还不解气,又扔给猎狗啃食,剩下的尸骨还被扔到悬崖下。
  此外,吕明伦打死两个妓子,三个通房一个丫鬟的事情也被吕家下人供出来,这些事都是吕父花银子摆平的。
  饶是整天和罪犯打交道的赵德和都骇然不已,年纪轻轻就如此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要是由着他一直逍遥法外下去,不知多少女子要遭他毒手。
  幸好死了,又觉得死的太便宜他了。
  赵德和整理好卷宗与所有供词,前去向梁王汇报。
  魏闳紧赶慢赶终于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快马加鞭赶回来,迎接他的就是梁王的雷霆震怒。
  对上梁王晦暗的双眸,魏闳脸色僵硬,膝盖发软,他下意识就要否认,将将开口之际,魏闳将辩解的话咽了回去。
  “儿子脂油蒙了心铸下大错,请父王恕罪!“魏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下拜。人证俱在,狡辩无用,不若承认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半响,梁王都没有说话,魏闳心悸如雷,却不敢抬头细看,明明还在正月里,他额头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杨家的天下是怎么败的?”肃杀威仪的声音在魏闳耳边响起。
  魏闳整个人都颤了颤,啪嗒,一滴汗砸落在地。
  梁王目光如电,冷冷的盯着跪伏在地的魏闳,难掩失望:“天业帝任人唯亲,朝廷之上豺狼当道,以公谋私者比比皆是,贪官污吏横行无忌,民不聊生。逼得民心向背,咱们魏家才能趁势而起。”
  随着梁王的话,魏闳的头越来越低,已经触底,鬓角都被冷汗打湿。
  “你的所作所为和那些祸国殃民之辈有何区别?”梁王语调冰凉,彷佛含着冰渣子:“吕家女儿得你宠爱,还给你送了银子,你就无视吕家犯下的罪行,助纣为虐,最后酿成一门五命的血案。那县令为虎作伥,你还答应让这种狗东西升官。”
  说到这儿,梁王怒不可遏,操起茶盏砸过去,砰一声砸在魏闳肩膀上。茶水混着碎片砸在他脸上,刺的魏闳抖了下,他顾不得擦脸,连忙又跪正了。
  “我费尽心思肃清朝野,整顿吏治,你倒好上赶着把这种腌臜玩意往朝堂上带。这江山要是落到你手上,只怕满朝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小人当道,君子蒙尘!”
  “儿子不敢!”梁王的话吓得魏闳浑身哆嗦,面皮下的筋肉不断抽搐,他颤着声道:“儿子一时糊涂,儿子万万不敢了,父王恕罪,父王恕罪!”
  魏闳用力磕头求饶,梁王话里的失望使得每一根骨头都在战栗,父王,父王要废了他吗?
  咚咚咚的磕头声在安静的书房内格外清晰,坐在书桌后的梁王无动无衷,冷眼看着他额头渗出血,不一会儿地面就红了一片。
  在魏闳即将挨不住晕过去时,梁王终于开口:“够了!”
  晕眩感铺天盖地袭来,魏闳觉得天旋地转,他用了咬了咬下舌尖,逼得自己保持清醒。
  “儿子知错了,请父王受罪!”魏闳虚弱道。
  “你错在哪儿?“梁王直直看着他问。
  “儿子不该包庇吕明伦,他仗着我的声势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在他们来求我时,我合该依法从重处理了他,一来震慑其他人,二来为我自己正名。”魏闳到底是梁王一手教出来,道理焉能不懂,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具体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时候他正稀罕吕姨娘,他素来知道吕姨娘疼爱这个弟弟,办了吕明伦,吕姨娘还不得闹死他,万一伤着了孩子怎么办?他太需要一个儿子了。
  且吕父奉上半副身家,自从魏琼华断了他的供给后,魏闳手头就有些紧,正是缺钱的时候。
  种种原因加在一块,魏闳便答应了吕父的要求,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也不觉得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半年前发生的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来,魏闳眼底划过阴鸷之色,最好别让他知道背后是谁都捣鬼。
  魏闳泣声道:“儿子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请父王降罪!”
  梁王目光晦暗:“你要明白,你是魏家嫡长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魏家,天下人都在看着你。”
  魏闳一凛,肃声道:“儿子明白!”
  “但愿你能真明白,”梁王淡淡道:“这次念你初犯,我替你将事情压下去,下不为例!”
  魏闳感激涕零。
  “你好自为之!”望着大松一口气的魏闳,梁王冷声道。
  魏闳心头一紧,连忙表态:“儿子再也不敢糊涂了!”
  “下去吧!”梁王淡淡道,
  魏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躬身告退,期间一直不敢抬头看梁王神情。
  在他走后,梁王长叹一声,靠在了椅背上,冷然的面孔上浮现丝丝缕缕的疲惫。
  这一次,魏闳令他大失所望。人都有私心,把吕明伦换成他亲兄弟老九魏闻,魏闳徇私包庇,梁王还能理解几分。可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兄弟,他都愿意徇私枉法,他的底线到底有多深。
  明知道吕明伦目无法纪,还不加以约束,及至他酿下血案了,也不管不顾,放他在外头狐假虎威惹众怒。
  旁人秉承着打狗看主人的原则,给吕明伦面子。可这畜生一直狂吠,他却不予管教,到最后怨气还不是算在他身上。
  梁王摇了摇头,这些且不说,连屁股都擦不干净,留下那么大个把柄让人抓,弄得灰头土脸,幸好没留下真凭实据,要不然他也帮不了他,就连家里都要受他牵累。
  梁王骤然沉了脸,盖因他想起了抓到把柄的那个人。帮着李大柱躲过吕家追捕还顺利混进城的人正是魏廷,这孽障还使了个障眼法,妄想嫁祸给魏阙,挑的老大老三斗起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老二的心是越来越大,自从前年魏廷在米氏和柯世勋的事上坑了魏闳一把后,这兄弟俩就开始针锋相对。对此梁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闳过的太安逸,需要人给他提提神。
  然而眼下看来魏廷对他造成的胁迫感还不够深,要不魏闳哪敢这么胡来,想当年他这年纪时,谨言慎行,步步为营,惟恐被人吞得尸骨无存。
  梁王往后靠了靠,眼底闪过犀利的光,那就再放一块磨刀石,要么他自己磨成器,要么他成了别人的磨刀石。
  想成为哪一个,端看他自己争不争气,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且说魏闳,完全不知梁王对他失望至此,他还在庆幸逃过一劫。
  处理好伤口,魏闳一刻不敢多留,让人扶着他悄悄避着人回到自己院里。魏闳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刚才在书房,有一瞬间他都觉得父王会把废世子三个字说出来。
  幸好,没有!
  魏闳抹了一把冷汗,抓过丫鬟递上的温茶,用力灌了一口。暖洋洋的水入腹,他才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丫鬟见机,提着水壶想斟满,不妨魏闳突发奇想自己去拿水壶,丫鬟一惊,手一歪,热水泼在魏闳手上。水,有些烫。
  烫的魏闳惨叫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那娇弱如春花的丫鬟飞了出去,顾不得锥心刺骨的疼痛,连连告饶:“世子饶命,世子恕罪!”
  “拖下去!”魏闳只觉得诸事不顺,满心烦躁。
  梁王妃进来就见颇得魏闳喜欢的那大丫鬟被人堵着嘴拖走,一张俏脸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梁王妃眉头紧皱,入内第一眼便发现魏闳头上的伤,额上包着纱布,那是磕伤,脸上抹着药,这是被碎瓷片划伤的。
  梁王妃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魏闳尴尬不已。
  梁王妃也是心疼坏了,问完就差不多猜到怎么回事了,忙问:“这事到底这么一回事,你父王怎么说?”
  吕明伦这案子,她也是两眼一抹黑,知道的不比外头百姓多。她不敢打听啊,之前她派了自己奶兄弟去顺天府打招呼,万不想梁王竟然着人将她奶兄弟打了个半死,还警告她再敢插手政务试试,梁王妃又惊又恐又觉丢人。
  对着梁王妃,魏闳也不隐瞒。
  知道梁王法外开恩,梁王妃一颗心塞回了肚子里,又恨铁不成钢的捶他手臂:“你脂油蒙了心不是,你父王正在整顿吏治,你还敢顶风作案,你,”梁王妃气得说不出话来:“那个贱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然对她言听计从,你怎么这么糊涂。”
  魏闳面红耳赤,诺诺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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