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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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有史以来打头一回,便是当初戚修与秦玉楼大婚时,亦是不曾瞧见过的场面。
  戚家规矩严苛,往日里,秦玉楼与小伍氏她们这些个晚辈媳妇是甭想与侯爷、三老爷他们这些男子坐一桌的,便是端午、中秋,男女都是分桌而席,也唯有过年这一遭,方能一家子围在一块儿,团团圆圆。
  戚家本身就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而这一个除夕,戚修到了现如今还一直无甚消息,旁人一直以为戚修是领命前去边关当差去了。
  因着老夫人历来是戚修最为尊敬之人,而秦玉楼又是戚修从不保留隐瞒之人,是以,整个戚家上下,唯有老夫人、秦玉楼二人方知戚修此行里头的缘故,便是连侯爷、三老爷也并不清楚。
  是以,此刻只见老夫人一直眉头紧锁着,便是到了这团圆饭上,脸上也满是浓浓化不开的愁容。
  老夫人面色如此,桌子上的一众晚辈们更加不敢随意吭声了。
  这桌酒席是伴随着守岁的,若是就这般一言不发的熬到子时,那也是颇为尴尬的。
  秦家以前守岁时便热热闹闹的,小时候,秦家四姐妹轮流表演节目,弹琴的弹琴,作画的作画,伴随着欢声笑语,一晚上很快便过了。
  而此刻,秦玉楼忍不住抬眼瞧了瞧众人,老夫人不言不语,面上有些凝重。
  因着丈夫在此,夫君是天,席上通常没有女眷主动开口说话的份,是以大太太、三太太一人精心服侍着自个的夫君,一人低头默不作声的用膳。
  至于二太太,秦玉楼嫁到这京城快一年了,就没听到她开口说过几句话。
  余下孙儿孙女及媳妇,在这样的场合中,没有长辈们的主动问话,谁也不敢随意张嘴。
  于是,在这难得喜庆的日子里屋子里却微微有些凝重。
  倒没有想到,打破这僵局的竟是一阵鲜少露面的侯爷。
  只见他先举起了一杯酒,言笑晏晏的对老夫人道着:“母亲,这么多年,您···受累了,儿子无能,无法撑起咱们戚家的门庭,不过好在后辈们还算争气,想来咱们戚家日后定会重拾起昔日辉煌的,儿子只愿母亲身子安康,日后戚家便交到他们后辈们手中罢,母亲也好安安心心的安享晚年了···”
  侯爷面上虽带着笑,但话语中却饱含了几经情绪,似悲愤、似惆怅,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看透事态炎凉后的豁达与透彻。
  屋子里难得一阵寂静。
  老夫人瞧着长子,面上一片复杂,许久,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这才意识到自个的情绪原来影响到众人了,这才惊觉自个确实是老咯。
  良久,老夫人只叹了一口气,看着长子,似颇有些无奈道:“你身子不好,今儿个少饮些酒罢···”
  侯爷却只笑吟吟道着:“这一年到头,难得饮上一会儿,今儿个谁也不许拦,便是连母亲也不许···”
  语气中似有些泼皮无赖。
  老夫人一时瞪了瞪眼,瞧见长子这日兴致大好,且这会儿又是除夕团圆,委实不该抑郁阴沉的,是以,便也暂且将对长孙的担忧压在了心底,好好过年。
  众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宴席上的气氛一时轻松了不好。
  这侯爷虽不常露面,但性子却较为和善,脸上始终带着儒雅的笑意,本就是个学识渊博的读书人,说起话来出口成章,一套一套的,俨然是这侯爷的一家之主。
  问了弟弟三老爷的公务,又扭头看了二少爷戚敏一眼,随口问着:“听说你想寻份正经差事?唔,你年纪还不大,又读了这么多年书,莫要荒废了,依你伯父之见,暂且还可坚持两年,待过了两年后的会试,再议也不迟···”
  戚敏闻言脸微红,只支支吾吾道着:“大···大伯父所言甚是···”
  候爷微微笑着点头,便又见目光投放到了对面的戚恒身上。
  只笑吟吟的道着:“听说亲事已定好了,大伯先且再这里给恒哥儿提前道一声恭喜了,嗯,先成家后立业,成亲后便更需发愤图强,三房的担子迟早要落到你肩上来——”
  向来沉稳的戚恒此刻当着所有人被人打趣,老脸便也忍不住一红,只热着脸言简意赅的应着:“是,大伯,侄儿定当谨记——”
  侯爷满意点头,然目光方投放到下一位时,却见那戚峥赶忙抢先一步插嘴道着:“大伯,峥儿镇日在埋头苦读,他日定努力争取为咱们戚家给考个状元回来,至于峥儿的亲事,您与我娘或者大嫂说罢,横竖我是个做不得主的——”
  戚峥话音将落,便将侯爷笑骂一句“你个泼猴”,一时,整个屋子哄然大笑了起来,一派喜气洋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稍晚哦!
  第120章 一二零章
  秦玉楼闻言倒也笑着往戚峥那方瞧了一眼, 哪知恰好对上了戚峥投放过来的视线。
  两人对视了片刻, 秦玉楼微笑淡淡点头,戚峥倒是脸微热的快速的移开了眼, 耳朵微微泛起了红。
  秦玉楼若有所思了片刻。
  正微微愣神间, 便见那侯爷的问候落到了她的身上,看来, 今儿个侯爷兴致大好,是要将每个人都要问候一遭了。
  侯爷瞧秦玉楼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慈祥与宠爱,因他的相貌性子与秦老爷颇为相似,是以,秦玉楼每每瞧见他便也想到了自个爹爹秦老爷,虽与公公交谈不多, 但秦玉楼对他颇有些好感。
  或许,又是因着他的眉眼与戚修颇为相像的缘故罢。
  只见侯爷远远地朝着秦玉楼的肚子瞧了一阵,方抬眼一脸温和对秦玉楼道着:“你身子要紧, 今儿个便不用守岁了, 用完膳后便且先回屋歇着吧···”
  到底公公还是自家的好。
  秦玉楼性子向来有些懒散,若是在寻常时刻,听到这般天籁之音,秦玉楼心里定会乐开了花,一定谨遵长辈的吩咐教诲, 乖乖回去歇着。
  只现如今,秦玉楼往外瞧了一眼时辰,时辰还尚早。
  秦玉楼还尚且来得及回话, 却忽而闻得身旁一直安安静静、默不作声的小伍氏捂嘴干呕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便是连老夫人见状也微微坐直了身子。
  小伍氏反胃了一阵,捂着嘴一抬眼便瞧见所有人均在一动未动的瞧着她,脸瞬间一红,她入府这么多年,在这座侯府中,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受过这么多瞩目的目光,一时,是变得有些微微拘谨。
  秦玉楼是过来人,一瞧小伍氏这模样,心中便有些猜忌。
  结果在坐的这些太太们哪个又不是过来人,哪个经验不比她丰富,哪个不是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只闻得那三太太挑眉,一脸关心的问着:“要不要紧,可是受了寒的缘故?”
  显然这话题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发问的,于是这般迂回试探。
  小伍氏闻得其中的深意,只红着脸摇了摇头,片刻后,便又忍不住小声挤出了几个字道:“食欲不好,有一阵子了···”
  声音细如蚊蝇。
  说着,倒是红着脸飞快的瞧了身旁的二少爷一眼。
  如此,只见老夫人难得点头,荣氏与裘氏面上泛着笑意,二太太崔氏似乎有些意外,众人大抵便也皆心知肚明了。
  余下身为过来人的大老爷与三老爷似乎也隐隐猜测到了,而剩余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三兄弟,戚恒与戚峥二人均尚未成亲,那短短一句一问一答,一人未曾留意,一人未曾留心。
  反倒是那身为相公的戚敏,留意了,也留心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压根未曾往那方面想过,甚至脸上有些燥热,只觉得在这吃团圆饭的喜庆日子,未免有些丢人现眼了。
  于是,老夫人当即便发话了,只当即便打发人将小伍氏打发回去歇着呢,崔氏这个做婆婆见状,便也借口前去照看,先且一步退下了,老夫人瞧了她一阵,只摆了摆手允了。
  末了,复又抬眼瞧着秦玉楼一眼,见她这几日气色不比从前,脸上一直泛着倦意,便也对她摆了摆手道着:“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躺着吧···”
  如此,一个个都下逐客令了,便是秦玉楼还想尽尽孝道继续留着陪长辈们守岁,也没那么厚的脸皮了。
  秦玉楼与小伍氏一行人离去后,不多时,一把老骨头的老夫人便也先行一步了,老夫人走后,裘氏便也打发戚芸回屋了,一时,整个宴席上,倒只剩下荣氏与裘氏这两位长辈陪着戚家大大小小的大老爷们守着岁。
  唯一遗憾的便是,这个除夕,戚家世子爷缺席了,不过,戚世子日前正在为他们戚家的未来奋斗着,于众人心中,是喜大于忧的。
  怕是唯有在秦玉楼的心目中是忧大于喜的吧。
  因着戚修到了除夕之夜始终未见回来,这个年,秦玉楼过的有些闷闷不乐,不是不高兴,而是始终有些担忧,至少也得捎上一封家书回来,好让人这个大着肚子的媳妇儿安安心罢。
  想着小伍氏心心念念盼了四五年的愿望总算是实现了,二房的愿算是了了,而三房更是顺风顺水,戚恒的亲事定下了,戚芸的亲事仿佛也有了苗头,桩桩件件皆是喜事儿,这个年大伙儿都过的喜笑颜开的。
  秦玉楼理应为大伙儿高兴的,只心里始终蔫蔫的,有些不得劲儿。
  洗漱过后,秦玉楼便将身边几个丫鬟婆子都打发下去了,后院的偏房里备了两桌酒席,只打发大家伙而前去守岁去了。
  芳苓芳菲二人硬是要守着她,秦玉楼没让,丫鬟们也有丫鬟们的圈子,一年上头,怕也就这么一回机会能够聚集到一块儿,这日便让大家伙儿心无旁骛的去热热闹闹欢聚一回吧。
  最后,架不住大家的婆婆妈妈,便将年纪稍小又不爱凑热闹的归昕留了下来。
  这一日整个府中灯火通明,大红色的灯笼衬托得全府上下一片喜色,府外炮烛声未见停歇过,越往后,轰炸声越大越频繁,这一点,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元陵,皆是一致的。
  随着时辰的游移,渐渐,秦玉楼双眼皮便开始发沉了,歪在贵妃榻上将要睡过去时,归昕轻手轻脚的拿起了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秦玉楼便又嗖地一下惊醒了,只下意识的问着:“归昕,什么时辰呢?”
  归昕只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回着:“夫人,都已经亥时了,您莫不且先歇着罢,往年在玉楼东时,您也是守到这个时辰便歇着了···”
  秦玉楼闻言沉吟了一阵,只微微抿着嘴,对归昕道:“给你们家主子去端盆水来,我好洗把脸清醒清醒···”
  秦玉楼往往决定的事儿,是轻易无法动摇的,她看似性子柔和随意,实则行事做派皆有着自个的章程。
  归昕只得前去打水。
  秦玉楼靠在软榻上坐了一阵,双眼里的惺忪渐渐地清明了,不由伸手抚了抚大肚喃喃的道着:“今儿个便辛苦小家伙一晚了,娘亲在等你家爹爹了···”
  虽戚修压根未曾应承过定会在今日赶来,但秦玉楼却仍固执的想要等着。
  许是因着这是她在戚家过的第一个年,她想要与他一起。
  许是因着丈夫一连着几个月了无音讯,秦玉楼对她多少是有些了解的,戚修并非莽撞之辈,若是赶不回来了,定会只会一声,可既然没有书信传回来,说不定已在回家的路上了。
  又许是···因着早起的那个梦。
  待洗了一把脸后,人便又彻底的清醒过来了,秦玉楼扶着腰立在窗外瞧了会子外头的夜景。
  见窗边案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时兴起,忍不住挪到案桌旁,吩咐归昕磨墨,自个提着毛笔在白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呆”字。
  那个呆子,有时候犯蠢发愣起来,还真令人是又气又恼又恨又羞又···燥。
  不过,后来倒是机灵些了,会装傻充愣了,会睁着眼说瞎话了,也会瞧人脸色,见机行事了,却唯独不会···甜言蜜语!
  那个呆子,便是这大年夜,还不让人安心。
  秦玉楼低头瞧着桌上这个字,脸上时而发笑,时而蹙眉,到最后,只定定的瞧着,双眼已微微泛红了。
  却未想,正在此时,忽而闻得身旁的归昕高声“啊”了一声,人直吓得直往后退了半步,伸着手指头指着前方颤颤巍巍的唤了声:“姑···姑娘···”
  连夫人的称呼都吓得丢到了耳后,秦玉楼被归昕吓了一跳,忙下意识的抬眼,便瞧见不知何时屋子里已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来者身上穿戴一身威风凛凛的军装戎服,头戴铠甲,手持利器,通身威严霸气。
  面颊两处蓄起了长长卷卷的络腮胡,那胡子浓密的吓人,俨然将整张脸都给遮住了,仅仅只露出了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瞧着风尘仆仆,格外狼狈吓人。
  怪道归昕被吓了一跳,便是秦玉楼方扫眼过去,心中亦是一紧。
  随即,这便发觉,除了那胡子,通身装扮只与梦境中相差无几。
  秦玉楼闭了闭眼,睁开,复又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人还在那里。
  戚修只远远地瞧着秦玉楼费力的挺着个大肚子立在那里,愣在原地不敢动,似满脸的不可置信。
  还是秦玉楼率先回过神来,瞧着他那副傻样,是又喜又气,气他令她牵挂担忧了那么久,气他在这大过年的,还撑着大肚眯着眼哭等着他。
  明明是欢喜,可见了他之后,全都变成了委屈。
  只红着眼撑着腰一步一步率先走了过去,也不说话,只一言不发的握着拳头拼命往他的胸膛上一下一下砸了上去,力道一下比一下准,一下比一下重,似要将她所有的委屈悉数给宣泄出来,可砸着砸着,眼中的泪水便不自觉的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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