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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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自己饿了呢,谢介摸了摸他扁平的腹部,简直可以用饥肠辘辘来形容了。
  房朝辞本来还在与同派系的人聊天,却突然好像似有所觉,与别人歉意一笑,就先暂时退出了队伍,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谢介。从袖子里拿出几块包裹的十分完好的精致软糕,塞到了谢介嘴里。
  谢介被塞的出其不意,却因一嘴的香甜而勾住了神,嚓嚓嚓的吃了起来,像松鼠一样,两个腮帮子都吃鼓了,简直不要太开心。
  原来真的可以偷偷带点心啊。
  “检查的时候不会被没收吗?”谢介今天早上就没敢带宅老给他准备的点心,虽然宅老一再保证,他爹当年当翰林学士时也是如此。但谢介还是没带,却没想到房朝辞带了。
  房朝辞低头,一副传授秘笈的样子:“如果检查的人与你认识就不会啊。”
  一直被誉为资深走后门对象的谢介,忽然有点不甘心,他竟然在走后门方面输给了房朝辞!天惹!不行,他明天也要这样!不仅带点心,还要带别的!
  是的,明天早朝继续。
  也不知道谁给神宗出的损招,不得到满意的结果,就要一直上朝,这简直是在用软刀子杀人,精神折磨。谢介一边啃点心,一边撇了房朝辞一眼。
  “我冤枉。”房朝辞真诚的表示这招不是他给神宗出的。
  谢介不信!
  泰王出来时,是被人搀着的,演戏演全套嘛,虽然大家对他装病的事情也许心知肚明,但他也还是需要一层遮羞布的。宗室们前呼后拥的伺候着这位高辈分的宗正寺卿,脚下踩风,走的比谁都急,像极了下课之后就恨不能冲去食堂的一帮学生。谁也不能阻止他们!
  在路过谢介时,有人顺便问了一下朝堂上的情况,在得知明天不管是谁都还要上朝的噩耗后,整个人都有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
  也有人好心与谢介说:“那明天咱们一起走的时候,你可一定要跟着啊,别再掉队了。”
  在偏殿的生活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被饿着。
  可惜,谢介根本走不成。qaq也不知道他小舅这种我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的毛病哪里来的,真是太糟糕了!曾一度也有过这种想法的谢介,完全不觉得他这种时候吐槽神宗有什么错的。
  一连三日,天天上朝。
  钢筋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已经算是没遭什么罪的宗室们还在那里唉声叹气,起的真的太早太早了,吃不好喝不好,偏殿的椅子又硬,休息不好,整个人都要消瘦了!
  朝臣对此能说什么呢?只能呵呵一笑。
  昨天泰王晕倒,今天郡王头疼,明天指不定要鬼扯什么借口,每天来宫里吃喝玩乐,还好意思抱怨?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御膳房最近的开支明显增加了,翻了好几倍!
  ……
  邵宰执与泰王是同辈,年岁也差不多大,年轻时还一同进过学。
  看上去两人没什么交集,实则……
  也确实没什么交集。
  宗室不结交外臣都不能算是潜规则,而是明文规定,写在《太祖宝训》里的。朝臣但凡聪明点的,就不可能自投罗网,给对家送攻讦自己的手段。特别是从太祖、太宗还活着的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老臣,更是注重。
  镇国大长公主和翰林学士谢鹤的婚姻是个特例,因为镇国大长公主是宗室里的特例,谢介与房朝辞能毫无负担的交好,也是因为镇国大长公主是个特例。
  最主要的是,谢介已经是外姓了,在很多大臣看来,他是动摇不了正统的。
  当然,如果群臣知道了神宗曾动过传位给谢介的想法,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不过赶在全天下知道之前,谢介就给拒绝了,他也没脑子有坑到把这种事情说给别人听的地步。此事只有神宗和谢介知道,所以才能岁月静好到今天。
  在邵宰执登门的时候,泰王正在陪他的小孙女玩过家家。白花花的胡子被小姑娘用五颜六色的细彩绳给绑了个歪七扭八,老爷子依旧能好脾气的笑着夸奖,我们家丫头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小丫头只有几岁大,还不懂得自家当宗正寺卿、掌管宗室风气的祖父有多可怕,得意的咯咯笑着,见牙不见眼的没心没肺。仿佛只看着她笑,就能再没有烦恼。
  忽闻女使来报,邵宰执来了。
  这样没有下拜贴就忽然到了的做法,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其实是很不礼貌的。可对方是宰执,除了皇帝以外他最大,泰王虽说是王爷,可真正的职权才是个三品官。总不好抱怨上峰没有规矩,对方也确实不需要规矩。好比皇上来你家,需要先下拜贴吗?不需要。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解释,当邵宰执被引进来的时候,泰王都来不及拆完他胡子上的彩色绳子。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没有半点病气。
  但在最近连续几日的朝会上,这老爷子除了第一天出现了一下,其他时间都是请了病假的。
  后面几日,其他宗室也有样学样,来参加的人数逐级递减,根本指望不上。
  “咳咳咳。”邵宰执一进来,泰王就瞬间开始咳嗽了,好像要把肺咳出来的那种,哪怕打扮稍显另类,却丝毫不影响他看上去好像真的病的很重。
  “行了,别装了,”邵宰执与泰王虽然不曾有过交集,但毕竟是同一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人,还一同在太祖的兵营里摸爬滚打,见识过才十几岁的大长公主第一次红妆换武装的出征,哪怕只算后来每日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次数,都已经比一般人要多很多了。对彼此的性格还算了解。至少泰王知道邵宰执是个爸宝,而邵宰执很清楚泰王是个戏精。
  所以,不管邵宰执怎么说,泰王该咳的还是会咳,敬业到不可思议:“不知道宰执为何事而来?”
  “你心知肚明。”
  “我不知啊。”
  两大老狐狸的巅峰对决,不管什么样,其实都是他们的保护色,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几句往来,就摸清楚了对方的打算,也表达够了自己的立场。
  泰王虽然没表态,但肯定是支持泰山封禅的,毕竟神宗是自家人,哪怕自家人再胡闹,那也是自家人!说不清这到底是泰王的意思,还是整个宗室的立场,又或者是远在其他地方的镇国大长公主的授意。
  邵宰执则是十分动摇,他恪守规矩,不是因为他真是多么守规矩的人,而是那能最快的帮助他在整个官僚集团内部站稳脚跟。这天下毕竟姓闻,已经不需要再有一个精滑如鬼的邵相了。
  所以他来找泰王,只是想求一个保证,神宗真的只是想传位给文帝的儿子,而不是有别的打算。
  “是邵叔让你来的吧?”泰王一眼就看穿了邵宰执极力想要掩盖的东西。
  “你不也是官家的说客吗?!”有些人当说客会主动出击,而有些人则有本事让人自己送上门来。
  两个被戳破心事、满脸皱纹的老爷子怒瞪了彼此许久,最终瞪着瞪着,却莫名其妙的就笑了出来,好像瞬间回到了那个他们还没有得到天下的年纪。一个被自家爹劝着要尽心辅佐第一次打仗的闻天小娘子,一个也被暗示来劝说对方不要搞事情。
  “怎么就又撞上了你呢?”两人同时出声叹息。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邵宰执主动让了一步。
  “只要你别总登门,我会过的更好。”泰王老爷子含蓄的暗示。
  邵宰执一顿,难得想要为这个年少时期的同事说些什么:“有些话我不该说……”
  “那就别说!”
  “……可我想说,真的不会不甘心吗?”君有鸿鹄之志,却自圈为雀,一辈子为他人铺桥修路,为他人的子孙后代耗气费神。
  泰王老爷子一副耳背又犯了的样子,拒绝回答邵宰执的问题。
  选择性的耳背就是这么便利。
  邵宰执也倔强的与他看了许久,始终得不到回答,这才觉得没趣的准备起身离开。他们也许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成为最交心的知己,可惜,那只是本可以。
  直至邵宰执快要离开门口,才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句: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你非我,焉知我之乐?
  若没有泰王,宗室不会是今日的宗室,神宗不会是今日的神宗。昔西晋两代而亡,外族入侵,八王之乱,天下苦之又苦。今大启亦然,却众志成城,只为来日复国!
  哪怕没人知道让百姓少受了一遍自己人之苦的人是泰王,泰王也能多高兴的吃下两碗饭。
  而且……
  “我的丫头将来能得帝姬之尊,但这不是阿爹许给我的。”
  是每一任登基的皇帝。从仁宗到神宗,都是私下里悄悄说的,不是施恩,而是愧疚。他们不会对别人提起自己补偿了什么,因为不想让人觉得泰王这是在图皇室什么,但就是因为这份几代人奇怪的不通气的默契而显得更加难能可贵。大启没有多少女眷,能够比照的例子就是今日的镇国大长公主。这许的诺有多重,自可而知。泰王很知足,哪怕没有这些他也会去做他想做的,但能如此被惦记,终归会更加开心一些。
  谁说那是他人子孙呢?他们不也和他是一家人吗?
  邵宰执突然觉得,也许他也耳背了。
  所以他听不到泰王抱着他的小孙女,开心的哄着说:“翁翁不是故意弄掉绳绳的,不生气啊,日后咱们可是要当帝姬的,帝姬懂吗?要大度。”
  作者有话要说:  *宋代爵位很多都是终身爵,身死除爵,不世袭。封功臣,但不荫子孙。文中参考的也是这种,绍老国公自己是国公爷,但他的儿子绍相就是个白身,什么都得靠自己奋斗。
  *宋朝其实已经有点君主立宪的意思了,当然,宋代的皇帝权利还是很大的,并没有真正被架空,不过一般出事了,都是宰相引咎辞职,就类似于现代的英国,铁打的女王流水的首相。
  *台谏制度能很好的制衡相权,宋代最著名的宰相和御史斗的例子,就是王安石变法了,王安石大大为相,司马光同学为御史中丞,两人斗的不可开交。变法派和保守派几近你死我活,最后炮灰的是……我国著名美食家,苏大才子。苏大大因为一句牢骚,引发了乌台诗案,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神奇的把两边都给得罪了,当然,为他求情的也很多,于是……就贬官啦。苏轼:???
  第46章 第四十六份产业:
  邵宰执从泰王家一离开,房朝辞就对谢介报告了他大概很快就不用再继续上朝的喜讯。
  “怎么讲?”谢介不懂。
  “你觉得邵相公为什么不同意让官家泰山封禅?”
  “因为他觉得我小舅没什么功绩啊。”谢介一脸“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理由吗”的看着房朝辞,严重怀疑他得了失忆症,“全天下谁不知道邵宰执是个多么克己复礼的人?我从小就不爱去邵国公府,他要负全责。”
  “但是大家都知道官家没什么大作为啊。”房朝辞扶额,提醒道。他单知道谢介直线思维,没想到谢介真的可以这样直接的理解表面意思。
  “所以?”
  “还是有一些人想要让官家去泰山封禅,为的不是官家的功绩够不够,而是坐实皇子殿下的身份。”房朝辞一点点引导。
  谢介这点还是知道的,于是一个简单的逻辑诞生了……:“邵宰执不想念儿登基?!”
  谢介当即就怒了,他拍桌而起,简直恨不能这就冲到邵府和邵宰执拼命。他凭什么不让他表哥的儿子登基?他又凭什么阻拦他小舅那颗迫切想要退位的心?
  “不是不想,”房朝辞赶忙拦下谢介,说不上来是真的怕谢介冲出去,还是想多抱一会儿谢介,但结果是一样的,那就是房朝辞拦腰抱住了谢介不撒手,然后快速解释,“这天底下又有几个真正盼着大启好的会不想皇子继承大统?但邵宰执想的更多些。”
  迫切想砸实念儿的身份,是怕神宗反悔。
  不想砸实念儿的身份,其实也是怕神宗反悔。
  “他想给文帝之子多留一条后路。”
  若神宗反悔,念儿只是一个普通皇子和是泰山封禅后的皇储,给神宗的威胁还是不一样的。前者,神宗可以放心的养废他,但至少人还活着。后者必死无疑。了,只要神宗还在位,但凡他有一点私心想让自己的儿子登基,那他必然会想尽办法除掉皇储。
  念儿的处境根本不能深想。
  大家都在为念儿好,只不过想的有点多。而且,这个好更多的也是从己身出发。前者需要文帝之子当一面大旗,后者只想文帝能留个后。
  “可我小舅没有想过要害念儿啊。”谢介被他的家人保护的实在是太好了,哪怕知道一些世界险恶,也还是有着抹不去的天真,好比他真的相信有人会相信神宗。
  但这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利益相争、党同伐异的老油条们,却不会相信神宗能对权利一点都不动心。
  邵老国公很了解自家儿子,知道劝服他最好的办法不是强硬的命他听话,而是让他自己去感受,心服口服。顺便也是想让自家儿子能够明白,人之初,性本恶,也能性本善。
  泰王便是能够给予邵宰执最好感受的那个人。皇室这边也早已经授意过了泰王当这个说客。
  “舅姥爷?”谢介更懵逼了,这里有他舅姥爷什么事?他舅姥爷不就是个严肃约束宗室,有点耳背,还经常称病不上朝,身体不好的老爷子吗?
  房朝辞仔细想过,要不要这么早告诉谢介这些事情,后来决定还是要说,因为现在的世道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当让谢介安逸活下去的温室。多知道一些,也好有多活下去的资本,别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你知道晋朝的八王之乱吗?”
  “……呃,我可以知道。”谢介回答的磕磕绊绊,要是只问他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是知道的,他还听过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的典故呢。他娘对他和他小舅最低的底线,就是希望他俩别闹出个何不食肉糜的笑话。至于八王之乱有哪八王,具体的战争过程,起因经过结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房朝辞简单的说了一下这段。西晋也被“邻居”垂涎,但真正导致西晋只经历了两代皇帝就灭亡的,还是八个王爷作乱。
  皇帝太傻,而王爷过强,打来打去,打出个灭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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