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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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越没有说话,赵其然边走边回头,“说完了,走了……哟,差点摔了,还好陆慎云扶了一下……诶,你快看。”
  “没什么好看的。”
  口气里,有那么一分旁人听不出来的落寞。
  第155章
  很快,京城的秋天就来了。
  大地上一片金黄,凉风细细,不无萧瑟。
  于青辰而言,顾少恒的回京,为她驱走了很大一片阴霾,让她露出了笑容。
  而陆慎云也从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走进了她的生活。青辰心中始终有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就好像是一件家具,刚搬进家里时给人一种陌生疏离感,用得久了,反倒让人习惯了他的存在。
  若是哪天不见了,一定会感到别扭。
  至于宋越……
  这日,青辰在户部办公,偶尔听到其他人提起太子生辰,她才恍觉,她已经有一阵子没去看过朱祤洛了。
  回京已经四个多月了,她只在初回来那几天见过他一次,后来就再没去过慈庆宫。
  虽说现在她是户部侍郎,不再是詹事府的人,但她到底曾做过他的老师。在出发去云南之前,朱祤洛也说过,不论今后如何,在他心中,沈师傅是一辈子的老师。
  这句话她记在心里,在云南时也时常想起慈庆宫的那清冷少年,同情他的遭遇,也感激他对自己的信任。
  如今回来了,她理应多关心他一些,知道那孩子最是怕孤独。可她已经不是太子师了,怕朱瑞对“天降异象,太子逼宫”一事还心存芥蒂,顾虑着自己正三品的身份会不小心触碰朱瑞敏感的神经,故而也不敢常与朱祤洛来往。
  再加上,这阵子她的心被宋越搅得一团乱,所以四个月了,才到过慈庆宫一次。
  今日既然知道他生辰快到了,理应去见一见他的。
  慈庆宫。
  太子朱祤洛原是在书房里温书,乍见青辰来了,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整个人激动不已。
  “沈师傅……”
  他把青辰迎到太师椅上坐,又命人奉来了热茶。
  “殿下在看什么书?”青辰笑笑,扫了眼案几上的倒扣着的书册,看不清书名。
  “是《天工开物》。”朱祤洛抑制不住心里的高兴,语调轻快而上扬,“原来曾私下听沈师傅一堂课,说是如今教与学只偏重经史子集,却轻了技艺百工,就好比一个人只用一条腿走路,并不利于大明的发展。而西洋的火器,已经造得比大明要厉害得多了。老师之言我没有忘,在文华殿,师傅们只教《资治通鉴》、《贞观政要》等书,像这本书,我便只能自己看了。”
  她是他的老师,她说的话,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她已不在他的身边,不会再检查他的课业,他也还是会按照她说的去做。
  “嗯。”青辰听了,心里颇有些感触,想这孩子真的是一心想做一个好君王。
  她还记得,与他说这些的时候还是两年前,那会他才十二岁。现在两年过去了,他已经十四岁了,长大了些,也抽条了,站起来比她都还高了。
  一袭朱色织金四爪黄龙袍穿在身上,明明白白昭示着他储君的身份。他比以前多了分淡然,少了几分稚气,五官仍旧清隽俊朗,端的是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她不禁想,未来他成人了,再继承了大宝,那必定是个惹无数女子魂牵梦萦的君主。
  片刻的沉默后,朱祤洛咧嘴道:“老师终于又来看我了。”烛光下的少年储君,眼眸特别明亮,目光里有那么一丝思念之情。
  她只在初回京时与他见过一面,但时间并不长,只是简单叙了旧。自那以后,她就没再来,直到今天。
  朱祤洛十四岁了,自出生开始就身处政治漩涡的中心,经历过母亲的死亡、被冤枉逼宫、差点被废掉太子位,很多事情他已经看得很明白了。
  他明白沈师傅之所以不常来看他,是为了他好。所以哪怕几次三番想召她到慈庆宫来,最后也还是忍住了,怕她踯躅为难。
  他想,他已经失去了她两年,现在她回来了,比什么都好。哪怕是见不到面,知道她每日都与她同在这宫墙里,他也能感到很安心。如此,就足够了。什么时候沈师傅想起他了,觉得可以来看他了,她自然会来的,他便在宫里静静等着就好。
  青辰微微一笑,“臣听说,殿下的生辰快到了,便想着过来看看。”
  “原来是因为我生辰快到了。”朱祤洛故作伤心状,叹了口气,“可惜这生辰一年才一回,只能叫沈师傅一年想我一次,着实是有些少了。倘若一年能有个十次八次生辰,叫沈师傅想我十回八回,再让我一年便长十岁八岁,那就好了。”
  青辰喝了口茶,心想这孩子真是长大了,说出来的话都比十二岁时说的要成熟多了。
  只是他不知道,小孩子总是要急着长大,可长大了才发觉,还是小的时候好。
  她不置可否,只问:“殿下今日的课业如何?切不可因为想看的书多,便落下了身为储君应知应学之事……你父皇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朱祤洛点点头,“沈师傅放心,我如今除了读书,旁的什么也不做,时间充裕,落不了的。”
  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唯一能做的便是多学些东西,不争不抢韬光养晦。该是他的,自会轮到他。
  说罢,朱祤洛似乎想起什么,立刻起身去书案上拿下那册《天工开物》,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对了,这书上有的地方我看不懂,沈师傅今日既然来了,便不要急着走,与我讲一讲吧。”
  他捧着书,以渴望的眼神看她。
  青辰点了点头。
  他立刻就坐到她旁边,挨着她,把书搁到她的腿上,“这里……还有这里……”
  青辰很耐心地跟他讲解,他也很耐心地听。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是累了,干脆把头靠在了她的手臂上,小狗一般温顺乖巧。
  青辰转头看他,他只可怜兮兮道:“看了一日书,颈子有些乏了。沈师傅叫我靠一靠吧。”
  “好吧。”青辰无奈,只好依他。
  沈师傅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润,语调不疾不徐,只听着这声音,便让人觉得无比舒服。
  朱祤洛听着听着,渐渐地却走了神,因那动听的音质和她身上的淡淡香气。这香气着实是好闻,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从里到外一层层浸了衣裳,悠悠飘到他鼻尖里。宫里那些嫔妃、宫女擦的香粉,都不及它。
  作为储君,这两年来,朱祤洛不乏宫女投怀送抱,但是他一个都不喜欢。他嫌她们身上没有沈师傅那种温和的书卷气,也不能让他感到安心。对于她们的投怀送抱,他虽未经人事却只觉得窘迫,一点也没有心动的感觉。
  他想念的人,喜欢的人,夜里梦到的人,只有沈师傅。
  偌大的慈庆宫,上百伺候的宫人,没有人一个人知道,有一天夜里他梦到了她,从而有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梦遗。
  想到这里,朱祤洛的耳朵微微有些泛红了,他不自觉地蹭了蹭青辰的袖子。
  “殿下……”看出来他已是思绪神游,大约也听不进什么了,青辰便请辞道,“殿下,不早了,微臣该回去了。”
  朱祤洛心里有些不舍,但没有再挽留。十四岁的他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克制,于是只起身相送,“沈师傅慢走。”
  看着青辰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的心里又涌上一个熟悉的念头。
  这个想法,从来也没有改变过——假若有一天他登顶皇位,他必要让她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受千万人的稽颡膜拜!
  秋高气爽,沈府的院子里水清木华,而青辰的书房则是窗明几净。
  这一日逢休沐,她在家看山东的账簿,终于看完了第三遍。
  印象中山东今年没什么大灾,可夏粮却报欠,她感觉有些问题,是以看了几遍账册。可看完了,又着实没发现什么问题。
  可凭着做过知府与布政使的经验,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琢磨着山东这两字,青辰忽然想到了徐斯临,她记得她刚回京的时候,徐斯临并不在京城,而是到山东去了。
  这么巧,山东报欠,他便去了山东。那山东巡抚,莫不是与徐家有什么关系。
  正值青辰凝眉思虑间,小厮来报,说是顾少恒来了,不进屋,只在门外等她。
  另外,还有陆慎云。
  青辰这才想起,她与顾少恒约好了,今日要一起去趟赵其然的家。在军营时,蓝叹对顾少恒一家男丁照顾有加,眼下回京了,理当上门感谢一番。她与赵其然相熟,正好陪着顾少恒一起去。
  但没想到,陆慎云也一起来了。
  青辰换好衣衫,出了门,与顾少恒与陆慎云打了招呼。
  陆慎云穿了身合贴的深蓝色常服,显得身材健硕而修长。见了她,他只道:“方才正好经过族学,看到少恒出来,才知道你们要一起去感谢蓝叹。少恒买了两坛酒,我帮着提一下……与你们同去,方便吗?”
  算起来,他们有十多天没有见面了。他今日去族学,也不是正好,而是知道顾少恒讲学,专程去碰他的。见了他就有机会见青辰,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青辰往他的手上看过去,果然是有两坛酒。顾少恒的手里则提了些腊鸭腊鹅,说是他娘自己做的。
  看着这两坛酒,青辰不由想,顾少恒好歹也是个七尺男儿,何至于连两坛酒也拎不动。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倒甘愿变成个打杂的小厮……他的心思,她如何不明白。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青辰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马车驶上京城繁华的大街,很快三人便到了赵府。
  青辰说明了来意,管家入府通报后,赵其然亲自出来相迎。
  见到陆慎云的一刹那,他愣了一下,“陆大人也来了。”
  陆慎云不结党,也不喜欢与人走动,素来是独来独往的,便是专程请他都难请得到。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他竟是亲自上门来了,稀客啊!
  陆慎云点点头,淡淡道:“叨扰了。正巧遇上了,帮他们提点东西。赵大人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赵其然忙道,“还带了这么些东西,你们真是太客气了……快请进吧。”
  三人随着赵其然到了正堂,只见里面已是坐了两人,正说着话。
  青辰不经意一瞥,竟看到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脸,登时便心中一悸。
  赵其然殷勤地邀请着,“三位快进来吧,快请坐。”
  话音落,里面的那人正好回过头来,与她目光相接。
  宋越见了三人,微微一笑,“今日倒是巧,都到这儿来了。”
  第156章
  青辰等人进了屋,与屋里的宋越和蓝叹见了礼。
  陆慎云的目光对上宋越的,先开口道:“宋阁老也来了。”
  宋越点了点头,“其然要去山东,请我过来一起议议事,顺便来看看蓝叹……陆大人今日怎么也来了?”
  “少恒在陆家族学教书,正好碰上了,知道他要来,帮他提酒。”
  宋越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便没再说什么。
  几人往太师椅上一座,一下就把宽敞的厅堂装满了。
  只是,见礼寒暄后就没有人再说话。
  赵其然也没想到场面会如此,愣了一下后便忙热场,“今日真是难得了,几位好朋友竟不约而同到我这儿来了,真是让我这而蓬荜生辉啊。我看,大家同朝为官,早已是熟识的人,便也不必拘谨,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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