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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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岚坐在前面的讲台上,侧身给他们用记号笔在白板上书写的时候,长发垂下,巴掌大的小脸一直挂着笑意,越发显得整个人娇小玲珑,很快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宋承俊看着她,手指在桌面上敲打几下,偶尔浅笑一下,但是很快轻咳了一声掩饰下去,埋头做笔记去了。
  朴宇发现了一点他的反常,给他递了喉糖,“不太舒服?吃点这个,对嗓子好。”
  “谢了。”宋承俊跟他比较熟悉了,接过来低声道谢,含了一片在嘴里,薄荷的味道袭来,让他清醒了许多。他抬头看着闻岚,如果有人看到过他对着pad翻看照片的样子,就会发现,他看着闻岚的表情就跟看着那张照片的神情一样温和。
  丹尼尔上午的时候有些不舒服,李蹊送他去了医务室,这次丹尼尔好像是真的生病了,脸色难看的不得了,也是第一次在李蹊面前毫无顾忌的展露出自己的软弱,让李蹊给他拿了药吃。
  李蹊坐在一旁的椅子那,看他精神不好就多陪了他一会,丹尼尔见他不走,倒是高兴了不少。
  “你发现没有,今天宋承俊好像对那个女老师挺有意思的,他们应该互相认识。”李蹊开口跟他聊了几句。
  丹尼尔道:“哦,那个闻岚啊,以前是w国立交响乐团的,有点本事吧。”
  李蹊惊讶道:“这么厉害?那可是国外排的上前十的了……”
  丹尼尔笑了一声,侧身看着他道:“其实我也挺厉害的,我以前弹钢琴的时候拿过一个挺牛的奖,我15岁的时候……真的,你别笑啊!”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神情认真,用手指挠了挠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是以前得的奖吧,但是现在弹琴的手感还是有的,李蹊,等我好了咱们来次四手联弹怎么样?我可以陪你弹一次。”
  李蹊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他垂下眼睛道:“抱歉,我已经不弹钢琴了。”
  丹尼尔撇嘴,双手枕在脑袋下面道:“求你个事怎么这么难。”
  李蹊看了一眼时间,把他的药瓶递过去,“半个小时了,该吃第二种了。”
  丹尼尔有点烦躁,但还是支撑着坐起来,“不是这个,包里那个药瓶,对,就是棕色那个玻璃瓶。”
  李蹊拿了药递给他,又给他倒了水,问他道:“怎么没标签,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严重么?”
  “老毛病了。”丹尼尔吃了药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对带消毒药水气味的房间感觉不是太好,拧着眉头道:“有段时间经常生病,住院太久了,对医院没什么好感。”
  李蹊道:“我也不喜欢医院。”
  丹尼尔看他手一下,问他:“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受伤的事?”
  李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道:“你怎么知道?”
  “你手指不太灵活,我看的出来。”丹尼尔顿了一下,又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
  李蹊脸色沉了下来:“这跟你没关系。”
  丹尼尔还想说什么,但是李蹊已经站起身来,这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一时也没什么心思留下来照顾丹尼尔了,看他情况稳定下来,就先走了。
  丹尼尔揉了揉头发,有些烦躁,窗帘遮挡了大半的阳光,阴影下看不清楚他半垂下来的眼中隐藏的情绪。
  李蹊走的很快,他知道自己不该突然发脾气,丹尼尔对他的过去不了解,对这个伤痕的意义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提起来,李蹊心里还是抵触的厉害。
  当年的事,就算是夏乐,也不敢轻易开口。
  丹尼尔凭什么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断去试探他的底线?!简直荒唐!李蹊用手锤了一下墙壁泄愤,但是又不知道胸口里这股火气该怎么纾解。
  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丹尼尔也没有回寝室,据说是病情加重了,已经由公司接去外面治疗了。
  李蹊一个人睡在房间里,他作息良好,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的时候。
  他在医院里醒来,还是十岁的模样。那个时候的自己生活的如意,自然也带了一些娇气,醒来手上包扎的严实,又疼,看不到父母和哥哥,就喊了两声,扁着嘴要哭。
  门外有响声,李蹊看到那个年幼的自己试着爬下病床去找人,他一颗心提了起来,想阻止那个小男孩,但是却没有办法移动分毫。哪怕心里拼命喊着不要过去,但那个年幼的自己还是到了门口,推开了一条缝隙。
  他闭上眼睛不想看,但是声音却源源不断传来,父母在门口激烈的争吵,互相刺耳的指责,只言片语听进耳朵里,刺的他头疼欲裂。
  女人的声音激动道:“……你根本就是自己没有志向!”
  男人在试着辩解:“我本来就想留下做一个老师,桃李满天下,当初给孩子取名字的时候,你不是也同意的吗!留下来当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有什么不好!”
  女人又道:“是,就算是要开门收徒,总也要达到一定高度吧!还是说你已经满足于此了?!你满足了是吗,当初我们的梦想,你做到这一步就满足了吗?李元清,你就只想在这个小城市待着,不想去更大的舞台吗!茱莉斯音乐学院已经发了邀请函,只要你点头同意……”
  男人声音也冷了下来,断然道:“我不同意!”
  女人不肯死心问他:“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小蹊的手伤的那么严重,去了国外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疗啊!”
  男人已经有些恼羞成怒了,呵斥道:“……没有什么理由,总之我不会去的,我只待在这!孩子们也只会留在这,哪儿也不去!”
  女人愤怒极了,大声指责对方,男人也寸步不让,争吵又继续了起来。
  他站在门口害怕的发抖,蹑手蹑脚躺回床上装睡,试图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但是却被吓得忍不住哭,即便是哭的再厉害,也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过了一会小男孩就睡着了,他睡了很久,昏昏沉沉,直到感觉到身边有一个温暖熟悉的身躯,被人抱在怀里,这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喊了一声“哥哥”。
  跟他穿着一样衣服的另一个小男孩抱着他,见他醒来,就摸摸他的头,小声问他:“还疼不疼?”
  他撇嘴说疼。
  哥哥就抱着他哄他,跟他道歉,一直小声说:“对不起是哥哥的错。”
  他问道:“爸爸和妈妈呢?”
  哥哥回他道:“妈妈说爸爸生病了,让他住院治疗,爸爸不肯,他们吵架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郁郁寡欢,李蹊的心情也跟着一瞬间落下来,特别难受,“爸爸的病很严重吗?也和我一样,需要手术吗?”
  哥哥给他盖上薄毯:“我看他们还能吵架,应该不是很严重,但是偶尔爸爸会突然停下来不理妈妈。”他想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有些疑惑道,“爸爸的耳朵,好像有的时候会突然听不到,我喊他,他也坐在那没有回应。”
  李蹊有些害怕起来,他在发抖。
  哥哥立刻抱住他,亲了亲他额头,道:“别怕,哥哥在,你手以后不能弹琴了,哥哥替你弹,我哪儿也不去,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梦里的小李蹊把哥哥拽的很紧,眼睛发酸,他有多想念就有多失望,梦里的情绪完全的释放了出来,大声指责道:“说好了一直在,但是你不是转身就跟妈妈走了吗!什么一直陪着……说好了哪儿也不去的啊……!”
  ……
  李蹊被电话铃声惊醒,醒来时有些狼狈,抹了一把脸,也不知道是汗还是类,他起身去接了电话,却是李昉打来的。
  李昉道:“我有点睡不着,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
  李蹊还没有完全清醒,被梦里的情绪带的有些难以自制,低声喊了他一声:“哥。”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对方忽然轻笑了一下,对他道:“出来见一面吧,我在x公寓,就在你附近。”
  李蹊看了一下时间,拧眉道:“我暂时离不开……”
  那边就很轻的嗤笑了一声:“那算了。”
  “等下。”李蹊顿了下道:“哥你等我一会,我尽量赶过去。”
  第46章
  李蹊敲了夏乐房门, 假装生病让他扶着自己出去, 他俩以前读书的时候没少这样配合过, 只是以前李蹊是为了出去打工,现在是出去见人。
  跟生活助理请了假,夏乐扶着李蹊出去, 等到了外面上了车,李蹊才直起身来道:“谢了。”
  夏乐穿着一件宽大的套头卫衣,头发睡的还翘起来几撮儿, 看着他有些犹豫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蹊冲他招了招手, 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夏乐眼睛都瞪大了, 道:“不是吧?!真的假的,大哥他回来了……”
  李蹊冲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又扭头对前面的出租车司机道:“师傅,麻烦前面拐弯, 不去医院了,去x公寓。”
  夏乐凑过去小声问他:“大哥在那边住?”
  李蹊点了点头,“对, 我过去看看他。”
  夏乐跟着道:“应该的, 你说我要不要也上去看看大哥?我去买点水果吧,现在应该还有开着的水果店……”说着就扒着车窗一路看一路找。
  李蹊哭笑不得,连忙阻止他:“你当是看病号呢,不用买水果,我上去跟他聊几句就好了, 晚上还得回宿舍。”他想了下,又道:“也可能不回去了,要是我一会还不下来,你就自己回去吧,别耽误休息,明天还得排练。”
  夏乐答应了一声,还在瞄着车窗外面,显然还没死心的想去找个凌晨开门的水果店。
  公寓很快就到了,李蹊下了车,看着夏乐扒着车窗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又回头叮嘱了他一遍:“你过一会要是看我没下来,就自己回去,知道吗?”
  夏乐点头道:“哎,知道了!”
  李蹊这才上去了,他在楼下说了自己的名字,公寓的管理员一路送了他上去,等到了的时候,还给他刷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人正在那弹琴,空旷的客厅里连招待客人的沙发也没有,只有一架钢琴和穿着讲究的白衬衫西装裤的年轻男人。带露台的铁门大开着,白色半透亮的纱随风飘动,随着房间里的音乐起伏跳动。
  李昉正在那低头弹着,他手指灵活优美,非常专注。等一曲结束,这才抬起头来看了李蹊,挑眉道:“来了?坐这来。”
  李蹊走过去,却看到对方让出了半张琴凳。
  李昉自顾自地弹了几个音键,手指在黑白键上如流水般滑动而过,脸上还带着当初李蹊刚见到他的那种傲气,眉宇间英俊但却犀利,“我经常听到她夸你,这些年我在她身边一直弹琴,但是她夸你的时候最多。”
  李蹊嗤道:“我?”
  李昉扭头看着他,道:“对,就是你。”
  李蹊眼神冷道:“不可能吧,如果是这样,当初就不会丢下我了,哦,还有爸,她自己当初做了什么都忘了么?”
  李昉有些不悦:“只是对音乐的追求不同而已,如果全身心的追求,肯定是要做出一些牺牲。”
  李蹊薄唇微扬,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看着他声音提高了道:“我们就活该牺牲?”
  李昉有些不耐烦:“我不是这个意思,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总要有些自己的追求吧,没有谁是理所当然为谁留下、牺牲。尤其是音乐,这么多年能坚持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年也有机会摆在你们面前……”
  李蹊绷着脸道:“你当初答应过我要留下。”
  李昉愣了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我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孩子,也没有干涉大人决定的权利,算了,我们难得见面,不谈这些了好不好?”
  李蹊语气生硬对他道:“是你先提的,我也没想跟你说这些,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这么多,我以为你会给我写信、打电话,你会回来找我。”他头一次这么理所当然的去指责另一个人,带着气愤,但是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赖,只是有多信赖,当初就有多失望罢了。
  李昉手指在琴键上按了几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李昉先开了口,对他道:“很久没听到你弹琴了,弹一曲给我听吧。”
  李蹊有些愕然,看了看钢琴,又看了看他:“你让我弹琴?”
  李昉道:“怎么,不能弹给我听?”
  李蹊看了他一会,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等他动作。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把手腕搭在黑白琴键上,像是做了极大的抗争,这才慢慢按响了琴键,弹了一曲生涩的《小夜曲》。
  他太久没有接触过钢琴,对琴键都生疏了,对钢琴也带着一种潜在的畏惧似的,弹的非常艰难。简直像是一边在心里跟自己抗争,一边努力笨拙地强迫自己去演奏一样,琴音如人,他心不稳,乐声也带着颤抖。一曲弹完,李蹊的右手小指在颤抖,手腕也不太灵活,把手收回来之后就盯着琴键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也没有同自己哥哥说话。
  李昉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腕上,眉头拧起来。
  李蹊右手躲开他的视线,略微换了下位置,哑声道:“太久没弹了……”
  李昉眉宇间依旧没有放松,越皱越紧,抬头看着李蹊不客气道:“弹的怎么这么差。”
  李蹊淡声道:“很多年没碰过琴了。”
  李昉有些烦躁,李蹊现如今的表现显然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预期,但是对这样一个恭顺的人又没有办法去指责他半句,就像是一个多年假想的对手,等站到他面前的时候,对方却是个半废之人。他站起身去阳台那里倚着抽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在烟雾里让自己好受了一些,侧身对着李蹊问他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总有点什么打算吧,还是就想这样唱歌跳舞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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