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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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事碧铃就没太注意了,只边吃着糕点细细揣摩她那句话。
  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让花匠高兴成那样,碧铃想起总是沉着脸的小殿下,早就想着有朝一日要试试这句话是不是那么灵验。
  果然,当她将想好的话脱口而出之时,被她冷不丁惊到的景弈渊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无所适从,索性板着脸别扭地嗯了一声。
  洁白如玉的耳尖却悄悄染起一抹粉色。
  咦,碧铃歪着头仔细观察,还是不太确定他到底有没有高兴,略微受挫的同时又暗自决定下次找着机会再试试。
  在她愣神的功夫,观琴已拿了鞋追过来:“姑娘快穿上吧,天凉了别冻着。”
  她哪有那么娇贵,若不是怕吓着她,碧铃可真想说出自己曾经的真实生活状态。
  不过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似乎也不错,愉悦地翘起唇角,她胡乱将小巧玲珑的双足塞进鞋里,一跃站起身来:“好啦。”
  说完一双剪水秋瞳定定盯着小殿下,像是在企盼什么。
  景弈渊如何不懂她那点小心思,别过头去不看她:“你先回屋收拾好,我们便一起走。”
  “好。”碧铃忍不住双眸弯成月牙,按捺住心中的雀跃,尽量不让自己蹦蹦跳跳起来。
  似是受到她的感染,景弈渊眸底也染上一抹悦色,看着她小跑而成的背影。
  这幅欢快的模样,还真像...
  还真像什么?他顿住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似乎从前这门口,也有过同样成日轻巧欢快的身影。
  等碧铃回屋,看到守在屋里哪知满是哀怨的狐狸,身形一顿,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好像早上还对它发起床气来着,这狐可记仇得很,想必此刻不知道要怎么怨她。
  大事当前,碧铃也来不及巴结它,只得装作没事人,做到梳妆台前对镜整理。
  可他却不愿轻易放过她,硬凑上来,跳到碧铃膝上,水汪汪的眸子直瞪着碧铃,道不尽的委屈,像是她做了多么罪大恶极之事。
  “乖~”将它轻柔放下去,碧铃敷衍地摸了摸狐狸头,“等我忙完了再回来找你玩。”
  说着,又重新出门而出。
  见她态度坚决,狐狸追了几步便作罢,赌气般再次跳回床上,懒洋洋躺下,对着门口幽幽吹了一口气,明明没有风,雕花梨木门却缓缓自动关上,甚为诡异。
  舒服地在床上翻了翻身,素色锦被之间一道红光闪过。
  原本躺着狐狸的位置转眼间变了模样,其上躺着的却是一位红衣男子。
  一双狐狸眼翘起,挺直的鼻梁,殷红的薄唇,比天底下最妖艳的女子还要魅惑几分。男子随意翻了个身,一头如瀑般乌发随之倾泻,将宽松红衣前露出一大块的光洁胸膛半遮半掩,令人遐想无边。
  手背遮在薄唇上懒懒打了个哈欠,化作人形的狐狸,应该叫做狐狸精赤赪,半眯着一双媚态横生的眸子,微微有些不悦。
  这只鹿精,真是一天更比一天大胆,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每当他想将内丹从她体内取出来之时,总会有事打断这个念头。
  好比上上次,她做了好吃的桃花糕来贿赂他,让他吃饱了就想睡觉,根本来不及考虑其他的。
  好比上次,她傻傻给犯暑热的他剥了一下午葡萄,那葡萄还是冰镇过的,滋味可口,见她热得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他也不忍心当晚下手。
  直到在三个多月的相处之中,赤赪才发现,虽然没有内丹,但靠近她之时,灵力会渐渐回返体内,以致于能化成人形,便打消了取回内丹的心思。
  取回内丹离开这里有什么好,去了外面还要风餐露宿,为了活下去还要寻找比自己弱小的妖怪吸食鲜血。
  哪像如今,饿了有人喂,困了还有只毛茸茸的小鹿精暖床。
  且每天看她一本正经战战兢兢地装成人类,实在是有趣,他倒想看看,她还能装多久。
  单手搭在额上,冰凉丝滑的宽大衣袖随之褪下,露出他白得似雪的修长而又细弱的一截手臂,在红衣的衬托下,甚为赏心悦目。
  可就是这样的手,在半年前的城外密林中,将碧铃紧紧禁锢住,肆意吸取她纯粹的血液,让她差点死在他手上。
  鸦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刚刚阖上,推门声却突然响起,半分闪躲也没有,赤赪漫不经心地向外看去。
  原来是一位打扫寝宫的侍女推门而入,在抬头看到床上莫名多出来的红瞳男子时,她惊奇地长大了嘴,要尖叫出声。
  与此同时,赤赪不耐烦地指尖对着她一点,一道红光闪过,粉红衣衫定定呆住,尖叫声卡在喉咙,没能发出来,目光也变得漠然,没有焦点。
  莹润如玉的指尖对着她勾了勾,被定住的宫女霎时间像个木偶,茫然向半倚在床上的赤赪走过去。
  待她走近,他坐直身子,长腿随意支撑着,一头墨发凌乱披在肩上,蝶翼般的锁骨随着起身的动作更加明显。
  右手食指屈起,扣住她的下巴,赤赪一双色如彼岸花的红瞳盯住她,薄唇轻启:“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什么?”宫女并不回答他,而是重复起这句话,眼中一片迷离。
  看到她的反应,赤赪颇为满意,唇角扯起一个笑容,纵然内丹不在,看来他魅惑人心的灵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对她挥挥手,他再次躺下闭上眼,懒得再多看她一眼。
  被迷惑的宫女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使,自觉转过身朝门外走去,走出去之时,还老老实实将门关上。
  其后她便没有了方向,随意在廊下转来转去,被另一位当值的宫女看见,不解地拉了她一下:“干嘛呢你,跟白日撞鬼了似的。”
  “啊。”此刻她才如梦初醒,不自觉回头朝那间房门紧闭的寝宫望去,又下意识地转过头,心里一片古怪。
  “碧铃姑娘的房间收拾了吗?”
  “收...收拾了。”她结结巴巴地回答,其实自己心中也不大确定,明明记得进去过,可后来的事情便不记得了,只好下意识回答道。
  另一位宫女奇奇怪怪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干她的事去了。
  朝安城正门城墙之上,已然是秋风猎猎,碧铃打扮成一个普通的宫人模样,紧紧跟在景弈渊身后,大气不敢出,头也不肯抬一下。
  实在是流年不利,正中那位,不就是那日将她拦下来的皇子吗,身着明黄蟒袍,头戴玉冠,临风而立,手背在背后,即使用不着,依旧还拿着把折扇。
  只不过不同于那日,他今天看起来面上要严肃得多,皱起剑眉似是在思考什么。
  幸好小殿下排行第九,站得偏点,今日又人多,他注意不到她。
  不然,若是不小心被认出来,碧铃心虚咬唇,她岂不是还要连本带息地将当时欠他的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她给我做过桃花糕。
  景弈渊:那是给我做的,我不吃甜才给你的。
  狐狸:她给我剥过葡萄。
  景弈渊:那串葡萄不够甜,她不喜欢吃又不忍浪费。
  第29章 秋
  天光破云而出,黑云压城,实在不像是大军得胜归来应有的气象。
  目光在触到大皇子的身影时飞快地缩回来,碧铃暗自琢磨,今天可真不是一个好天气。
  风从城外宽广的平原而来,到了整齐的城墙处骤然变厉,如惊涛扑在海岸上,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看到前方的九殿下一头乌发被吹起,脸上也泛着白,碧铃悄悄弯腰垂到他肩膀处,小声说道:“风这么大,殿下不如往后站,我替你挡着。”
  她唇间温和的气息在他耳畔吐出之时,一切风声突然静止,景弈渊微不可察地别过脸去。
  难得有几分窘迫:“我不冷。”
  又转过头来问她:“你冷吗?”
  “不冷。”碧铃唇角沁出梨涡,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摇摇头回答,随后又站直了腰,继续低眉敛目地站在她身后。
  这种感觉可真难受,当她站了半个时辰之后,脑海中便只剩这一种想法。
  可偷偷侧过头一看,包括小皇子在内,所有人都站得端端正正,不见半分疲惫。
  “哈~”困意袭来,碧铃捂住嘴默默打了个哈欠。
  此刻反倒羡慕起那只留在重华宫的狐狸来,现在定然是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张大床上翻来覆去地睡觉。
  唉,她也好想做一只什么都不用做的狐狸呀。
  重华宫内,睡得正香的赤赪打了个喷嚏,喉头懒洋洋地轻哼一声,柔软如丝的长发在还带有碧铃身上淡淡梨花香的软枕上蹭了蹭,继续沉睡。
  正午时分,暗压压的厚实云层总算是被阳光一点点撕破,最终吞噬殆尽。
  一片金光洒在大地上,极目眺望,城墙上有人惊呼出声:“是殿下回来了。”
  可不是吗,城外的官道绵延数百里,直到人看不见的地方,此刻却有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朝城门处而来。
  碧铃也跟着踮起脚尖,既盼着他们快点抵达,又希望他们永远都到达不了。
  她一双比旁人清楚明亮得多的鹿眼大大张起,在看到军队之前御马前行的人,不忿地睁大双眸。
  此人正是置霍宛珠于不顾的景帝,近半年的战事没有让他变得粗糙,反而目光更加坚毅,一双凤眸挑起,君临天下的气魄浑然尽显。
  然而没有人看得出来此刻他的心焦,以及拉住马辔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
  这是他头一次出征,大战告捷,景帝却知道,除了沿路而来万民的夹道欢呼之外,更让他心潮澎湃,是即将可以看到她,那个无数次当他守在边疆账内,闭上眼就会出现的人。
  每当他闭上眼,就会梦见她身着粉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梳着小巧的十字髻,站在他们初遇之时的石榴树下,乌发如云,点缀片片纤薄飘落的鲜红花瓣,不经意转过头来,露出半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弧度优雅。
  接着她天真地笑了,笑得纤尘不染,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羞露怯,却又脉脉似语,最后红着脸迈着小碎步仓促走开。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他第一眼看见娇娇嫩嫩,不过十四岁的她,便动了心。
  可他拼命按下心跳,告诉自己不能乱了分寸。
  对她,他势在必得,对霍家的权势,他更是如此。
  军功显赫的霍家男儿个个骁勇善战,在朝堂上更是一呼百应,这样的家世,却惯养出了一位细皮嫩肉的娇小少女。
  佳人与权势,谁人能不肖想,他亦不能免。
  或许他是幸运的,几经波折,霍宛珠最终选择了嫁给他。
  马背上的景帝闭上眼,回忆起当他将她从花轿中背出来之时,她在他耳边呼出的温热气息,明明娇羞得很却强撑着甜甜蜜蜜地唤了他一声夫君,回忆起她端端正正坐在喜床,红烛泣泪,昏黄的烛光下她如珠似玉的脸庞恬静而又温顺。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子,或者是个教书先生,或许是个看病郎中,而非费尽心思想要夺得皇位的皇子。
  自此他乘风直上,朝廷上立他为太子的呼声一天高过一天,别的兄弟逐渐式微,最后他如愿以偿,登上皇位。
  若时间一直停在那一刻有多好,停在封后大典上她在明黄凤冠下极力笑得端庄却抑制不住唇角沁出梨涡的那一刻。
  可身为皇帝,他才发现要兼顾的东西太多,庙堂之高,江湖之远,都是他要考虑的东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为帝王,就要被普天之下无数双看得见看不见的目光注视。
  就连三宫六院的妃嫔,都是用来维系朝臣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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