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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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他稀里糊涂地套上了一身击剑服。
  这衣服也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扒下来的, 泛着一股萦绕不去的酸爽汗味。正规的击剑服足有好几层,而且全部是不透气的厚实布料,纯白色的布料上满是发黄的汗迹。护胸和半臂背心勒得紧紧的, 钟可光是动一动,就觉得快要喘不上来气。
  “百无一用是书生。”大北轻蔑地说, “忍着!不绑紧了, 待会儿被戳伤了可怪不到我。”
  “……”钟可又不傻, 看到这架势自然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他赶忙解释,“我只是陪杨心跃过来看看, 不是想学……”
  “谁说要教你了!你这么一大把年纪, 想学也晚了!”
  钟可:“……我才18。”
  大北虎目一瞪:“我17,有意见?”
  一米八五的钟可仰望一米九五的大北:“……”
  没意见、没意见。
  钟可脾气好, 被这帮大老粗翻来覆去的折腾都没生气。这感觉就像是叛逆期人厌狗烦的淘气弟弟,抢到了姐姐心爱的洋娃娃,一边嫌弃这个洋娃娃丑的要命, 一边又害怕碰坏了它,只能笨手笨脚的给洋娃娃梳头、化妆、换衣服。
  十分钟后, 穿着一身笨重击剑服,脑袋上扣着一顶三斤重的金属面罩的钟可,跌跌撞撞的冲出了更衣室。
  在他身后,是同样全副武装的大北。
  “行了,拿起你的剑吧。”
  ※
  双脚踏上阔别已久的金属剑道,杨心跃心中的海啸声没人能听见。
  飓风掀起波澜,把那些早就深入海底的记忆翻卷而出,浪花裹着那些辉煌的过去,把它们冲到了沙滩上。
  六岁那年,她第一次拿起花剑,她便认定这是她一生的追求。当意外发生时,最让她痛苦的不是加诸在身上的伤痛,而是永远无法再走上赛场的寂寞。
  不过……她向来乐观,也比所有人想象中的坚强。当教练、家人、队友们还沉浸在悲痛中时,她已经拍拍屁股从深坑里爬起来,收拾好行囊,准备走向另一个方向了。
  所以今天,她重新穿上击剑服,重新站上赛道,心中涌起的只有“老友相见”的开心,并没有失落。
  毕竟,她的人生已经继续前行,身边也有了新朋友。
  ……不过说起来,她的新朋友去哪儿了?
  杨心跃左右看看,却怎么也没找到钟可的身影。
  万象剑馆非常大,单层就有数千平米。二层只向这些专业运动员开放,杨心跃她们现在正站在最边缘的赛道上。她抬眼望去,只见在遥远的房间尽头的另一条赛道上,所有男队成员都在那里聚集着,看样子是在围观一场比赛。
  杨心跃个子矮,离得又远,只能看出来剑道上有人在打比赛,人墙阻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对战双方是谁。
  杨心跃问身旁的小姑娘:“你叫……玉玉是吧?我带过来的那个男生,你看到他去哪儿了吗?”
  听到偶像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玉玉脸先是一红,可当她听清杨心跃的问题后,又瞬间卡壳,急忙忙把视线投向了对面的晓楠。
  晓楠脸上没什么表情,云淡风轻的接话:“不知道,没见到。说不定是觉得二层太无聊了,他跑去一层闲逛了。”
  “……”奇怪,杨心跃想,钟可明明答应自己要看她打比赛的呀。
  晓楠见她分神,立即不耐烦的催促起来:“快点儿,你不会是怯场,想拖延时间吧?”
  “谁说的?!”杨心跃这个单线条家伙立即被挑起了战意,她挥舞着手中的花剑,眉毛都拧到一起啦。
  比赛开始前,杨心跃右手持剑,左手压了压剑尖,把剑身调整到习惯的曲度。
  花剑剑刃长度110cm,重480克,金刚质地。顶级选手用的花剑都是量身定做,更软、更韧,若是使劲挥动,可以听到风声呼啸。
  小迷妹们围着她忙先忙后,帮她把电导线接好,又为她系好身后的伸缩线。
  这一局的对手是晓楠,她是新任女队队长,惯用左手剑,腿长、步幅大,攻势凌厉,杀气十足。
  然而杨心是个右撇子,以前她全盛时期对战晓楠就颇为头疼,每次都是险胜,这次估计要被狂虐了。
  但奇怪的是,想到即将到来的“惨败”,杨心跃心里没有紧张,只有满满的兴奋。
  晓楠看了眼围绕在杨心跃身旁的小迷妹们,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真不愧是杨队,杨队一来,我这个新队长连个帮手都没了。”
  小迷妹们脸皮薄,赶快低下头,一个个耳尖通红。
  杨心跃无奈道:“好啦好啦,楠楠队长请专注比赛,待会儿可不要……”
  “不要让你输的太惨?”
  “不。”杨心跃笑,“不要顾忌我面子,让我看看你现在有多厉害吧。”
  “……”晓楠朱唇紧抿,半晌,郑重回答,“好。”
  ※
  “呦呵,这就不行了?”
  在房间深处的另一条赛道上,大北手持一柄重剑,居高临下的望着被他打趴在地的钟可。
  围观的其他队友们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神情,有人不轻不重的说了句:“差不多行了,别把队长的朋友欺负哭了。”
  虽然同是击剑选手,但大北练的是重剑——若把重剑和花剑放在一起比较,两者手柄部分完全相同,但重剑更沉,剑条横截面也有所不同。
  两者更大的区别在于比赛规则:花剑可攻击的范围很小,仅为不包含胳臂的上半身;而重剑的攻击范围是全身有效,甚至包括头部!
  在这场一点也不公平的“比赛”开始之前,大北花了十分钟教钟可站“实战姿势”,然后又教他如何出剑。
  钟可根本没有任何基础,学的晕头转向。
  大北说:“我就站在这条线这儿,前后位移不会超过一步,我不会主动攻击你——反击你不算——只要你能击中我一次,你刚才乱碰我剑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钟可:“如果我击不中呢?”
  “击不中你就不准再出现在杨队面前!”大北气哼哼地说。
  “……”根本没有关系的两件事,究竟怎么混成一谈的?
  钟可用他能够考到700分的脑瓜思索了一番,立即明白过来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惩罚他碰剑是假,这些队员们不满杨心跃带他来剑馆才是真。
  就算他刚刚没有碰到大北的剑,他们也能找到其他理由给他一个下马威。
  ……这么看来,杨心跃的人缘真是太“好”了。
  面对这种挑战,钟可不想退缩,即使他明知道获胜的机会趋近于无,可他还是想拼一把。
  若是未上场就认输的话,他还怎么有脸和杨心跃做好朋友呢?
  他双腿分开,双脚丁字形站立,压住一个稳稳的马步,同时抬起右手,手中紧握重剑,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向着大北刺去——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不过眨眼的功夫,钟可手中的剑直接被打飞脱手,与此同时大北的剑尖重重戳到了钟可的面罩上。
  若不是有金属面罩相隔,这雷霆一剑就要直刺他的额头了!
  直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姗姗来迟的“害怕”才出现在钟可的心间。这与胆子大小无关,不论是谁,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一根尖锐的长剑击中额头,任何人都会后怕的!
  大北收回剑,大笑起来:“第一剑,你失败了。”
  然后是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
  数不清多少剑过去,大北宛如戏耍小动物一般,把钟可牢牢牵制住了。
  又是一次绝妙的“反击”!大北手中的重剑拐过一个刁钻的角度,居然直接绕过了钟可的身体,剑尖一记狠抽,重重打在了男孩的后背上!
  钟可疲惫的双腿早就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这一击恰好打在他后心,他双腿一软,居然就这样被打翻在地。
  钟可趴在地上,高高仰望着大北,金属面罩阻隔了他的表情。大北想,这个软脚虾被折腾了这么久,那张脸上一定写满了投降吧?
  哼,这人不就是长得帅、又会读书吗?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家伙想做他们杨队的男朋友,门儿都没有!
  “你要不要认输?”
  “……不认。”
  大北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喂喂,你可别逞强啊。我都练了十年了,你才练了十分钟!今天你就算累到脱水,也碰不到我的。”
  “那就先等我累到脱水吧。”钟可双手撑地,发软的双腿虽然不停的颤抖,但却异常坚定的站了起来,“再来一局!”
  ※
  “再来一局!”
  面罩后,杨心跃的双眼熠熠发亮。
  汗水如小溪般流淌,在面罩内汇聚成洼。头帘已经被完全浸透,贴在额头上,她努力眨眨眼,不让汗水流入眼睛,影响她的视线。
  “你已经连输五局了,还没输够?”晓楠用讽刺的语言掩盖了心中的关心。
  晓楠也累得够呛。
  1v1的花剑比赛一局四分钟,率先击中对手五次的人获胜。听上去四分钟转瞬即逝,只有真正站上赛道上的人,才会明白这每一局、每一击、每一剑,都有多么漫长。
  不是每一次出剑都会击中对手,需要不停的试探、不停的进攻、不停的防守。花剑为了争夺“主动权”,剑身会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激烈相撞,花火四射。
  赛场上,每个人的精神都时刻紧绷着,只有巨大的压力才能产生极致的动力,四分之一秒的出剑速度足以决定生死。
  ——但是足够畅快!
  这五局里,杨心跃一共拿了八分,第一局两分、第二局三分、第三四五局只拿了一分……
  正如她们当初约定好的,晓楠没有一剑放水,这八分是杨心跃堂堂正正拿来的,代表着她现在的真实水平。
  杨心跃曾经是剑尖上的王者,是同龄人里最耀眼的存在。若不是去年那场意外,杨心跃现在本应该进入国青队,去争夺国际奖牌!
  晓楠从u10(under 10 years old/十岁以下)儿童赛组别时就追在她身后,为了跟上她的脚步不停练习着。而现在,晓楠终于可以打败她了。
  对于这个比赛结果,晓楠很不开心。
  可是杨心跃高兴坏了。
  “再来一局吧!最后一局!”杨心跃兴致勃勃地说。
  她又一次退回到起始线后,站稳实战姿势。她甩了甩疲劳的右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即使在复读班连写十张试卷,都不如紧握20分钟剑柄累。
  若是可以的话,她真不想松开紧握剑柄的手啊。
  她定定神,举起手中的花剑,剑尖上挑,对准了晓楠的有效攻击部位。她眼神坚定,人如剑,剑如人。
  赛道外,玉玉双手紧紧攥着衣服下摆,紧张的看着剑道上剑拔弩张的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玉玉小声祈祷:“这一局,杨队一定一定一定要赢啊。”
  “……不可能的。”旁边的另一个小姑娘叹气,“你看,杨队的右臂,在抖。”
  那是杨心跃受过重创的地方,坚持到现在,她一定很痛吧。
  玉玉:“嘤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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