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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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撑着下颌想了想,往年祈福日她做什么来着?好像都是趁着娘没空管她偷偷溜出去了,也就没在祈福日去拜过佛。
  真是罪过,她在心底默念,拿着帖子跑到小书房去写回信。她一边提笔在纸上写画,一边喜滋滋的想:她现在也是有人嫁的姑娘了,总要跟佛祖许愿,让她的未来夫君平平安安,任她欺负才好。
  刚想到‘欺负’这儿,慕听筠脑海里浮现出公仪疏岚似笑非笑的模样,她手一抖,一团刚浸染的浓墨滴落在纸上,快速渲染开来。
  这个愿望,好像有点不现实?
  次日,慕听筠从睡梦中醒来,懒懒的抬手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声音娇娇软软:“墨芜。”
  墨芜应了声,很快撩帘子进来了。因是初夏,天气炎热,慕听筠只穿了薄薄的抹胸,露出肩膀大片如玉脂白腻的皮肤,和颈项间那条红丝线玉坠,墨芜无奈,忙扯过罩衫给她披上。
  “姑娘,夜间凉,凉被又薄,您怎么又这般睡?”墨芜念叨着,将她今日要穿的衣物拿来。
  慕听筠浑不在意的晃了晃床帘垂下来的穗子,“这是我的闺房,无事无事。”
  墨芜叹息,若是让习嬷嬷瞧见,又会是一番教导,偏生姑娘总是不听。
  用完昼食后,慕听筠带着墨芜和青雉出门,宁蕴已经在府门前等候着了。见人从朱红大门内走出来,宁蕴收回望向公仪府牌匾的眼神,笑盈盈的走向慕听筠。
  “筠妹妹今儿穿得真好看。”她眼睛里掠过一丝妒意,如同飞鸟掠过湖面,涟漪转瞬即逝。
  慕听筠听惯了这种话,嬉笑着应道:“惯常打扮罢了,宁姐姐才漂亮呢。”宁蕴到底长了她三岁,身材婀娜有致,就连宝和公主也比不上。
  “好了好了,这话听着别扭,快上来吧。”宁蕴不动声色撇了撇马车后的两名护卫,亲自扶着她上了马车,才折向后面她的马车。
  她们上山的时辰不算早,崇福寺已有许多人,人来人往,青烟浓炽,在寺庙上空凝聚成烟云。崇福寺不尊尊卑,讲究先来后到,好不容易上完香的慕听筠让墨芜和青雉随意去逛,酉时初在寺庙门前汇合。
  因着天气的原因,但凡有阴凉之处都有不少人,她和宁蕴在寺庙内转了一圈,鼻尖已有薄薄汗珠,还是没寻到落脚的地方。
  宁蕴见她纤眉紧皱,提议道:“不然咱们莫要等暮间众僧念经了,早早回去?”
  慕听筠摇摇头,“好不容易上山一趟,总归要听了才好。”
  她正望着热气蒸腾的地面愁眉不展,一灰衣僧人走过来,行礼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是要寻歇息的地儿?”
  “正是。”宁蕴还礼,仪态优雅。
  “恰好后院临近后山的地方还有闲置,两位女施主不妨往那儿去。”灰衣僧人道完就往别处去了。
  慕听筠还云里雾里,她没来过几次,自然不知晓灰衣僧人说的地方在哪儿。
  宁蕴已经抬步往后院去了,“筠妹妹?不走吗?”
  “宁姐姐知道方才那位师父说的地方?”
  宁蕴手指一紧,面上浅笑道:“知道,前两日我来过,也是在那儿歇脚的。”
  慕听筠不大记得路,随着宁蕴拐来拐去,果真在临近后山护栏的地儿有一片清幽竹林,林下有一方桌,上放一壶茶和几个杯盏。
  有坐着的地儿,慕听筠欢快的走过去,坐下后伸手倒了两杯水,一杯推给宁蕴,自个儿捧着另一杯几口喝完。
  她‘砸吧砸吧’嘴,“还有点甜呢。”
  “这水应当是山间清泉,入口清冽解渴。”宁蕴举杯抿了一口,笑赞。
  慕听筠连连点头,又歪水壶倒了一杯。
  她喝水的空档,宁蕴便与她说起一些有趣的事儿,慕听筠听得入神。然渐渐的,许是林间凉爽,竹叶飒飒,慕听筠有些犯起困来,她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不知不觉酣睡过去。
  宁蕴慢腾腾的倒了杯水,看着杯中清澈的水,她轻扯唇角,伸手捋过慕听筠披散的一缕发丝,将那杯水缓缓倒在那缕墨发上。杯子很快空了,宁蕴一手支着下巴,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过了一会儿她又面露不满意,转到慕听筠身边,蹲下来,拿过她的裙摆,十指捏起发力,只听细微的‘刺啦’声过,那块衣料从中分开。
  足足大半个时辰后,慕听筠才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肩上又酸又涩。她抬手揉了揉,看着宁蕴也趴在桌上。她头一个反应是水有问题,刚将水壶挪过来看,宁蕴晃悠悠直起身来。
  “筠妹妹,怎么好好说话,你就睡了,看你睡的香,我也忍不住睡了一会儿。”宁蕴还没等她说话,先开口说道。
  慕听筠恍然,忽然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傻,忙将水壶挪回去,干笑道:“昨夜睡得晚了,这儿又凉快,就睡过去了。看看天色,到酉时了吧,估计听不到念经了……”
  “这倒没什么,既然天边夕阳已出,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此时恰好是香客散去的时辰,山下停了不少马车,宁蕴和慕听筠刚到山脚下,一个小丫鬟就上前慌道:“姑娘,咱们的马车车辙断了。”
  “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宁蕴眉间染上几分忧色。
  慕听筠晃晃她的衣袖,“无事,跟我一起吧,我使人先送你们回去。”
  “那、那就劳烦筠妹妹了。”宁蕴不好意思的抿唇。
  慕听筠摆摆手说:“宁姐姐不必跟我客气,快来吧。”
  山下人越来越多,停放马车牛车的地儿也挤挤撞撞,维持秩序的里长也不知去了哪儿,一时之间竟然乱作一团。慕听筠只觉马车晃了几下,却纹丝不动,有些着急,还没想扒马车窗户瞧一下,就被宁蕴婉言阻拦了。
  她所不知的是,一辆与宁国公府相同的马车从挤挤挨挨的马车间驶离,被遮挡了视线,好不容易牵马出来的护卫一见,忙翻身上马追上前去。
  第34章 劫持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她们的马车还停留在原地,纹丝未动。
  慕听筠百无聊赖的拽拽珠帘, 念叨着还不知能不能及时赶回去, 若是不能, 免不得会被娘和哥哥训斥一通。
  宁蕴笑了笑, 撩起帘子看了眼外头, 手掌仿佛不经意一般拍了拍车壁。
  “哎,动了。”一帘之隔的墨芜喜道, 撩开帘子望外瞧,果见身边马车挪开,远处里长满头大汗的站在那儿疏导马车离开, 收回视线时,眼睛瞟过端坐的车夫。
  “动了就好,我今儿不知为何总是困倦。”慕听筠打了个呵欠。
  宁蕴递了杯茶给她, “我也有些呢, 若是在困得很,小憩一下也无妨,我不会嫌弃你的。”说着,她还眨了眨右眼。
  慕听筠吐了吐舌,果断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酉时过, 身着黑色金绣龙纹冠冕服的霍伯霖带领百官,从圣祭坛步行回宫。按规矩, 他们还需得至议事堂, 由礼部总结今日祭祀一事, 户部禀报今年的财政与农桑情状。文宰相被满门抄斩流放,至今还无人能擢升宰相之位,许多事务都积压在宣德帝手里,六部也随之忙得团团转。
  霍伯霖看了一宿的折子,又被身上累赘的冕服累得有气无力,然一想到还得在大臣面前撑上大半个时辰,就很想直接晕倒算了,一句龙体欠佳就能打发掉这些事。
  可他不敢,这些日子母后心情不佳,也有他的缘故,若他再惹出事来,难免会将母后气出个好歹。
  他独自一人阔步在前,宫婢宦官皆伏身在地,大气也不敢出,身后两排大臣也默然不语。于是他在前头,面上各种纠结,也无人看见。
  进了宫门,他忽然眯起眼睛,脸上划过一丝玩味,瞧瞧侧身瞧了眼左边人群里的公仪疏岚。再往前走几步,大臣们都看清几步远立着的是宫裙华丽的宝和公主,纷纷不得解的对视一眼。
  霍伯霖轻咳,肃容问:“宝和,你身为公主,不在后宫修身养性,怎么能跑到这儿来。”
  “宝和之所以不顾礼仪到此,是因有事要求皇上。”宝和公主盈盈下拜。
  霍伯霖直觉此事与公仪疏岚有关,脱口而出:“你且说来让朕听听。”
  “宝和今年已年华十七,不管是皇族世家,还是寻常百姓,都应当定过亲了。”
  “原来宝和是恨嫁了,但你毕竟是女儿家,在这么多大臣面前说婚娶之事可不好,你先回去吧。”霍伯霖似模似样的劝她,心里却想,果然又是要嫁公仪疏岚的,不对不对,这个要公仪疏岚尚主的,这年头,都讲究向他求嫁了?他又不是月老!
  再说,他小姨母还没挑呢,怎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宝和公主却从容问道:“敢问皇上,宝和说的是否属实?”
  “是。”霍伯霖敷衍应道,想着怎么让她回去。
  “先皇说过,若无邦交所需,但凡公主均能自由选择婚事,是否属实?”
  “是。”
  “皇家现今唯有宝和一位公主,是否属实?”
  霍伯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平日里哪有人敢问他问题,于是胡乱点了点头,趁她低着头,招手让方元过来要交代几句话。
  宝和公主倏地抬起头,“那皇家与南平公仪家有婚约,是否属实?”
  霍伯霖抬起的手臂一僵,他还是前段时间兜儿出宫后,才从母后那儿得知,怎么宝和也知晓了?当着这么多大臣被抖落出,难不成还真让公仪疏岚尚主?
  前面宣德帝和宝和公主僵持着,他们身后的一众大臣都是头一次听说,忍不住面面相觑,再偷觑站立如松的公仪疏岚。
  此时红霞布天,淡淡的霞光披洒在他俊美的面容上,他微微低垂的眼帘下遮住一片阴影,一袭官袍泛着浅浅光芒,愈发衬得他身姿挺拔。他静静站在那儿,不为旁人言语所动,一派风轻云淡。
  有久经官场的大臣见他这副模样,微微一惊,转念便知此人不可小觑,更有长期与他处事者,已认为空置已久的宰相之位,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年轻官员的了。
  霍伯霖很烦躁,前不久宁蕴求嫁时,公仪疏岚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谁知道他们二人究竟是不是已经情投意合了,贸贸然的应答,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宝和公主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她心情极好的弯了弯唇,宁蕴那儿应当已经得手了,往后再不会瞧见慕听筠在公仪疏岚身边打转了。
  “皇上怎么不说话?可是宝和说的是假?”她皱皱眉,做出怯怯的神态来。
  熟知她秉性的霍伯霖差点没维持好表情。
  “皇上,”公仪疏岚走出人群,朝他作揖,“臣亦有话要询问公主。”
  霍伯霖左右看了看,一咬牙,“问吧。”若是公仪疏岚不顾身份嘲讽宝和,或是坦言心中唯有兜儿,那、那他就当做没听见好了。
  “公主既然知晓皇家与公仪家有婚约一事,那应当也知,那道圣旨是先帝与臣祖父订下的,说是皇家与公仪家隔代家主有婚约,是否?”公仪疏岚面色平静,仿佛说得并非公仪家事。
  宝和公主不假思索的点头,那日从太后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她趁着母妃去向太后请安,想着能不能亲眼看看那份圣旨,没料到还真让她看着了。
  公仪疏岚唇角溢出笑,眸色却深邃难辨,“那公主应当不知,公仪家这任家主,并非是臣,而是臣的弟弟公仪疏桦。”
  啥?若不是顾念君威,霍伯霖定然要揉揉耳朵。而人群里一直未语的慕听诩与慕听策相互一视,眉眼间笑意闪烁。
  “这不可能!你过来夙京城,入朝为官,不还是以公仪家家主之名!”宝和公主从地面猛然站起身,神情慌乱且不可置信。
  公仪疏岚不紧不慢道:“就在半月前,臣弟公仪疏桦已经接了家主羽令。”羽令是公仪家主的象征,若是落在哪个嫡支子弟的手里,在列祖列宗面前焚香后,那人就是家主了。
  半个月前的南平公仪府,公仪疏桦亲自将久泽送出府,欲哭无泪的问:“兄长这是何意?不会是为了让我尚主,才匆忙又草率的命令我接手家主之位吧?”
  久泽噎住,依他看来,这是极有可能的,但他坚持维护主子的颜面,斩钉截铁道:“二公子多心了,大公子岂是这种人!”
  “我大哥是哪种人,我不比你清楚。”公仪疏桦白了久泽一眼,他可是从小到大备受兄长‘照顾’,想到即将从外地回来的父亲,他又是一阵头痛。
  久泽显然也想到了公仪闻曜,翻身上马的速度更利索了。
  公仪疏桦扒拉住他,“父亲不会承认的,他只会痛打我一番,让我跪七日祠堂,指不定还会修改家主继承的规矩,让大哥回来重新继位。”当年战乱时匆匆定下的规矩,或许就要因为大哥而改变了。
  久泽挠挠头发,不敢挣脱,只好老实道:“这个……公子也料到了,公子说再过些时日,他自会回来,让二公子先拖住老爷。”
  这么说大哥也料到了他会挨一顿痛扁,更会跪七日祠堂?!果然是亲兄长啊!卖起亲弟弟眼睛都不眨的!
  久泽看着万念俱灰的二公子,小心翼翼的从他手中将裤脚扯出来,扬鞭策马,狂奔而去。
  慕听筠是在马车的晃荡中醒来的,她视线模糊了一瞬,很快恢复澄澈。再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歪倒的宁蕴,也不知马车行驶了多久,她撩起帘子看天色,神色一震。
  依照天边昏暗的程度,她早该到宁国公府了。慕听筠看珠帘后伏在凳子上睡着的墨芜和宁蕴的小丫鬟,心底不祥之感越来越强,连马车车帘也不敢掀了。
  但她不掀,总会有有人掀。慕听筠正惴惴不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钻进马车。
  惊叫就在嗓子里,慕听筠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朝她狞笑,鹰爪一般有力的大掌挟持着她的手臂,像提溜小鸡样将她拖了出去。
  那男人一手一个,很快将她们扔进一间柴房模样的小木屋里,慕听筠刚体会到脚不沾地,就被扔进柴堆,后脑勺‘砰’的撞上了木桩,她短促的惊叫一声,眼前一阵阵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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