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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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一扇房门倏地打开,从内里走出一位清丽姑娘,招手道:“成儿,到姑姑这儿来。”
  宁珂成对掌柜吐了吐舌,跑回宁珂成身边,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掌柜的,请你过来下,我有事儿想问你。”宁蕴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掌柜的立马走到她面前。
  “您问。”
  “那间房,”宁蕴指指他出来的屋子,“住宿的可是一位姑娘?长得明眸善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
  掌柜想到公仪疏岚清冷的眼眸,尴尬的笑笑,不敢说话,即便他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可堂堂监御史跟着,那身份肯定不简单,给他再多的银子,与身家性命相比,还是后者更重要。
  宁蕴看他神色就明晓了,原来方才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她的错觉,慕听筠竟然也来了郓城,那她在官署时,久安嘴里的‘姑娘’应当就是她。
  她眼中闪过嫉恨,将银子塞进掌柜的手中,勉强笑着说:“我大约能猜到,我与那姑娘是旧识,明日掌柜的就清楚了。成儿,时辰不早了,你该睡了。”
  屋里,慕听筠拽拽耳朵,惑然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了熟人的声音。”但一时之间她又想不起来是谁,脑海里闪过乔涴琤的面容时,她面露愧疚,前些时日她被公仪疏岚搅得一团乱,连带着也忽略了要好的密友。
  公仪疏岚弯腰用手试了试床的柔软度,闻言不慌不忙道:“许是你听错了,在这儿住,记着莫要与陌生人搭话。”
  “掌柜的也不行?”
  “不行。”寥落两个字,却又斩钉截铁。
  慕听筠瘪瘪嘴,拍拍床说:“我想睡了。”
  “嗯,你乖些。”公仪疏岚轻捏她的软腮,负手离开。
  待出了客栈门,他停住脚步,蹙眉问:“你定客栈时,可有查过住客?”
  “问过一遍掌柜的,并没有什么恶人。”久安立即应道。
  “再去查一遍,襄宁乡君好似住在这儿。”公仪疏岚吩咐完,回身看了眼客栈,掌柜还诚惶诚恐的在门前立着,他收回凉薄眸光,迈步朝监御史府行去。
  刚下过雨的空气里还弥散土壤些微湿腥气,被若有若无的花草香凝驱。公仪疏岚走过潮湿的青石板,路过那片红药时,略微停留看了眼。
  “公子,刚刚有人送来了一封书信。”久泽快步迎上前,双手递给他一封蜜蜡封好的信。
  公仪疏岚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下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不过几息便将信上内容不少一字的看完,折收回信封内。
  雨后长廊里的藤椅被搬回了房内,他抚过椅背,嘴角噙着丝无奈的笑,早知慕听诩后日才到,他就留兜儿在府内歇一晚上了,即便做不得什么,也能纾解几欲刻骨的相思之意。不过他慕听诩特地选这个时候让人送信来,难说没有其他用意。
  翌日,天蒙蒙亮,约莫是慕听筠昨儿睡得多了,比以往早起了一个多时辰。照例发了一会儿的呆,慕听筠唤来墨芜,换了身碧色波纹裙,顺滑浓密的长发挽起,用一根玉流苏勾金丝花钗子固定,瞧起来清妩娇艳,宛若碧波荡漾间的清莲,惹人眸光凝胶,舍不得挪开。
  她难得早起,青雉打着呵欠进门见她已经端坐在妆台前,惊得疾步走到窗户边看看天色。
  “姑娘,咱们是在客栈用朝食,还是回公仪大人的府上?”墨芜替她整理仪容,顺口问道。
  慕听筠认真想了想,“还是去夫子那儿吧。”她想吃肉笋馅包子、梅花点糕、如意鸡丝酥卷,还想喝羊乳,约莫客栈里是没有的。
  收拾整齐后,慕听筠踢踢踏踏走出房门,刚巧宁珂成拿着包子往楼上来。
  “咦,小孩儿?你怎么在这儿?”慕听筠还记得他,蹲下来捏他的脸,好奇的问他。
  宁珂成拨拉她的手,往右边一指,“我跟着姑姑来的。”
  “宁姐姐也来郓城了?”慕听筠颇为意外,起身朝男孩指的房间走去。
  久安皱眉,上前道:“郡主,公子那应该已经知道您醒了,备好了朝食。”
  “无事,我就是去打个招呼,千里之远的地方都能遇到老乡,可不能就这么漠视了。”慕听筠绕开他,扣响宁蕴的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宁蕴见到她,意外的睁大眼睛,“筠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我还想问宁姐姐呢,没想到我们不仅都来了郓城,还住在了一间客栈,可真有缘。”他乡遇好友,慕听筠兴致很高,一双眼眸愈加清亮。
  是啊,可不就是孽缘,久安暗自嘀咕。
  慕听筠跟宁蕴说了几句话,就不想回去了,她对久安道:“你先回去跟夫子说一声,我和宁姐姐叙叙旧。”
  久安想着她身边还有那两个禁卫,应当不会有事,无可奈何的回府去。
  “宁姐姐来了几日了?”
  宁蕴盈盈一笑,“有两三日了,宁妹妹何时来的?”
  “我昨儿刚到,那宁姐姐可有四处走走,我听说郓城有不少风景独好之地。”她还是从地理志上知晓的,然等哥哥们来了,她估计是去不了了。
  “是啊,听说有什么‘哭泉’、虎言台、香梨丘,”宁蕴计上心头,面上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我是来寻亲的,不过还没有什么进程,所以打算今日去‘哭泉’瞧一瞧。”
  “那我也去。”慕听筠眼睛一亮,瞬时将要回公仪疏岚那用朝食的事儿抛之脑后。
  “筠妹妹也有兴趣?那我们相携而去,也好做伴。”宁蕴得到她的应答后,立时笑道。
  半个时辰后,公仪疏岚在官署听闻慕听筠还未回去,双眸轻眯,毫不理会为清匪一事吵得不可开交的官员们,大步朝外走,久安已经备好马匹在官署外等候。
  公仪疏岚直接往客栈去,却听掌柜的说:“那位姑娘早就出门了,和另外一位姑娘一起,说要外出游玩。”
  “外出,游玩?”公仪疏岚眸色瞬时暗沉,声线阴冷。
  久安顿时脸色也不好了,硬着头皮上前道:“公子,姑娘应当不会有事,还有那两个禁卫在呢。”
  “调几个护卫,立即去找,找到后就带回来,若是不愿意回来就告知我地点,我亲自过去。”公仪疏岚眉心抽痛,心底隐隐不安。
  “真想将她锁起来,好乖乖待着。”青年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浮现几许担忧,浅淡的一句话细听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路上,宁蕴状若无意的探听跟在她们马车后的两个护卫的身份,得知那是皇上亲派的禁卫后,霎时没了心思,她暗暗拧眉,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然她最近不知为何,只要牵扯到慕听筠,总会焦躁不安。
  公仪家的护卫尤擅追踪,但慕听筠天生好动,喜欢新奇物事,在一个地方待不了多久就跑到别处去,暗处护着她的公仪府护卫心力交瘁,不知该如何跟家主交代。
  于是,等了近两个时辰的公仪疏岚面色越来越差,逐渐转为冷峻,深渊似的眸底压抑着冷光与怒意。
  宁蕴那个心思不纯的女人还在她身边,她却还在外面疯玩,即使有护卫守着,公仪疏岚也无法彻底安心,唯有让她在眼底,他才敢舒出心底郁气。
  随着莲花底沙漏的流逝,久安已经不敢看自家公子的脸色了。忽然,公仪疏岚撩袍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公子?”久安忙急步跟上。
  “备马。”既然她还没玩够不想回来,那他就去把他贪玩的小姑娘捉回来。
  第40章 诬陷
  许是老天尚不满意沉闷燥热的空气, 天色再次迅速阴沉下来,雷声轰然。未及一刻, 雾霭沉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压郓城, 狂风渐起, 将闷热一扫而空。
  彼此慕听筠正在鸟林园的葡萄藤架下, 她兴致高是一回事, 然怕热的天性是另一回事,还未到‘哭泉’, 她就已经热得不行,原本嫩白的肌肤也晒出红痕来,墨芜急急忙忙再为她披上一层云绫绸罩衫, 用伞遮的更严实了。
  等到了鸟林园,她就赖在这儿不动了,葡萄藤架下微风徐徐, 还能吃到甜滋滋的葡萄, 比在外面跑自在多了。不过她一歇下来,就想到公仪疏岚,无端有些心虚。
  不多时,又从林子里转出两个女子,更衣的宁蕴却迟迟未出。那两个女子看着就是富家娇女, 绫罗裙裳,金丝细钿, 相互嬉闹着, 随侍婢女在一旁端茶递水、扇风凑趣。慕听筠眼见着天色慢慢阴暗, 暗暗着急,若宁蕴再不出来,等会儿大雨倾泻就走不成了。
  “蕙儿,看来咱们暂时回不去了,让丫鬟去打点一间房吧。”鸟林园因常有贵人来访,后园即是住处,说话的少女不急不躁,已然让婢女去找庄主了。
  慕听筠却不知还能如此,约莫是她盯着旁人看被察觉了,那说话的姑娘抬眼朝她看来,轻轻颔首,莞尔一笑。她眨眨眼,回她笑了笑,也照模样让青雉去定两间房,顺带将昼食备上。
  “姑娘不是本地人?”那少女态度可亲,待她吩咐青雉的话了,方才问她。
  慕听筠应道:“是,刚来这儿不久,听闻鸟林园每逢盛夏鸟语喁喁,脆响繁盛,特来瞧瞧。”
  “我名唤舒芳蔼,她是刘婉蕙,我们都是这儿的,原想着今日凉爽些出来逛逛,不曾想要下起雨来。”舒芳蔼言语自然,颇让人有好感。
  “是呀。”慕听筠眼眸弯起,与她又说了几句话。
  她们说话间,那个叫刘婉蕙的少女似乎很是不耐,不时揪拽舒芳蔼的衣摆,后者朝慕听筠笑一笑,回眸与她说话。
  不知怎的,她们说起了成亲之事,谈及今上选妃一事。慕听筠瞬时来了精神,皇帝侄儿要选妃,她怎么不知道?
  “舒表姐,我们年纪都差不多,应当会一同应召进宫吧?”刘婉蕙面上浮现几丝薄红。
  舒芳蔼仿佛不经意一般瞧了瞧‘专心’与葡萄皮奋斗的慕听筠,转而笑道:“蕙儿不是前几日还同我说,新来的监御史模样周正俊朗?”
  “但他只是个监御史嘛,哪比得上......”刘婉蕙羞涩一笑,捧着脸不说话了。
  慕听筠险些被呛着,她头一次正视一个事实,在别人眼中,公仪夫子是比不上自家皇帝侄儿的。
  她歇了口气,抬眼就望见宁蕴朝她走来,面色苍白,就连笑容也透着无力。
  “宁姐姐怎么了?”
  宁蕴摇摇头说:“先前有些热着了。”
  热着了?来鸟林园之前还好好的,来了之后天气就凉爽下来了呀。慕听筠狐疑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圈,见她只是脸色不好,也就没问。
  “要下雨了,咱们在这儿待到下完雨再回去吧。”慕听筠指了指阴沉沉的天,对她说道,眼神扫过她身后,却发现她带的两个婢女只余一个垂着头站在她身后。
  “还要在这儿待一会?”
  不知是不是慕听筠的错觉,宁蕴的脸色好像更不好看了。
  两刻后,大雨如约而至,慕听筠趴在桌子上看掀起的竹窗上,雨水仿佛珠帘一般徐徐落下,忽然她好像听到隔壁有动静,仔细听去,除却雨声一片寂然。
  ‘啪’,宁蕴将茶盏拂落在地,下唇咬到出血,头晕目眩的跪坐在地久久没能起来。婢女小心的要扶她起身,被宁蕴一掌挥开。
  她闭紧眼睛,掩住眸中的痛恨,摇摇晃晃的起身吩咐:“倒杯水来。”
  婢女忙倒了杯水,双手递给她。
  宁蕴浅浅抿一口,冰冷的水直刺激抽痛的额角,她烦躁的将青瓷杯盏重重放在桌上,起身回到内室。
  她原只以为宝和公主只是想利用她离间慕听筠和公仪疏岚,不曾想她竟然还给自己下了药,难怪她近日越发的焦躁难以静心,身边的婢女被收买了也不自知。
  她细细喘气,忽而有些迷茫,被封乡君后,她常参加一些饮宴,往日里落井下石过的闺秀们见着她纷纷变了脸色,她心里爽快,以为往后的日子总算好了起来,可她是怎么卷进这谭子浑水里?又怎落进宝和公主手里的?
  因为公仪疏岚,那个将她拯救出来的青年。
  她在磨难中苟且活了三年多,现在情愿用满生富贵换一个知情知意的男子,上天也不允吗?
  趴在桌上无所事事的慕听筠蓦然直起腰身,眯起眼睛仔细透过雨幕看着几个身穿蓑衣的人,过了几息,她轻扯唇角,招手唤来墨芜。
  “姑娘?”
  “让秦暨、秦庸去把那几人放倒了,逮个活的过来。”她点点院外状似无意走过的几人。
  墨芜一声不吭的去了,青雉守在她身边,也瞅了眼,“姑娘,为何要捉他们?”
  “下这么大的雨,却穿着行动便宜的蓑衣,又在我院门口徘徊,就算我抓错了人,也不怪我,是吧?”慕听筠眨巴眨巴眼睛,眸色狡黠。
  青雉愣愣点头,没提醒自家姑娘这院子里还住了其他几个人呢。
  秦暨和秦庸两人很快提溜了个人过来,其他人被绑起来顺手丢到了墙根,那蓑衣自然也不在他们身上了。
  动静闹得大了些,不仅引得宁蕴过来了,就连刚认识的舒芳蔼与刘婉蕙也循声而来。
  慕听筠手里端着一杯茶,也不说话,任由那人在堂下跪着。过了半晌,她才漫声问:“说罢,谁派你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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