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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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恒二人跟在泉先身后,穿过鲛绡,进入到那巨大球体之中。
  一入其中,陆恒就觉得海水带来的压力和活动之时的阻碍感一扫而空。像是回到陆地之上,但空气却又比陆地上更为稠密些的感觉。
  如今珍珠尚在昏迷,众人也没什么心思游览这神秘的鲛人国度。
  泉先带着一行人,就从珊瑚树顶端那巨大的中心空洞进去,一路向下。
  直至落到实处,出现在陆恒眼前的,是一个数十丈宽的池子。
  池子中央,有一小汪蔚蓝泉水。
  “此处,便是我们鲛人的生命之源。”泉先开口说到。
  在这海中泉眼四周,皆是栩栩如生的鲛人石像。每一尊石像,皆是纤毫毕现,似乎下一秒就能活动起来。
  “我来过此地。”珊瑚突然开口,“十六岁那年,我出海打渔,遇到暴风,船沉了。我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这泉水中。”
  “所以你才觉醒了血脉。”
  珊瑚点头:“那之后,我就发现自己能在鱼形和人形之间自由变换。”
  陆恒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四周的鲛人石像上。他总觉得,那些石像之上,有生命气息涌动。
  泉先将珍珠,浸在那一汪蓝色泉水之中,泉水很浅只能勉强覆盖珍珠的鱼尾。
  “应该还能足够她的觉醒。”
  泉先随着陆恒视线望去,沉默片刻,开口说到:“这些,都是我的族人。”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倾述之人,泉先不再隐瞒,将所有事情悉数说出。
  鲛人的圣泉,如同妖族禁地那样,是所有鲛人的归处,也是鲛人的来处。
  每一个鲛人出生之时,皆要到泉中浸泡,才能完全觉醒血脉中的神通,成为真正的鲛人。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鲛人的生育却是越来越艰难。小鲛人的诞生,从数十年一个,到数百年,最后竟是上千年才有新的鲛人诞生。
  要不是鲛人寿命漫长,怕是早已灭族。只是就算是这样,鲛人的数量也越来越少。更为可怕的是,随着鲛人族群的缩小,圣泉也在慢慢枯竭。
  生死之力失衡,滋养了鲛人数以万年的圣泉,慢慢失去了活力。如此便是恶性循环,圣泉枯竭,诞生的小鲛人更少,直至最后的这千年,都没有新生命出现。
  甚至,他们还发现,之前出生的那一批鲛人,寿命也不必之前,竟是大大缩短。
  剩下的鲛人,慢慢死去。最后,这海中唯一的妖族,竟是只剩下了几十人。
  随着泉先的讲述,属于妖王的记忆又开始慢慢复苏,再结合现代社会中的知识。陆恒心中觉得,此事的问题,大概就出自于鲛人的传承习俗。
  鲛人从来不接受外来血脉,偏安一隅。
  妖族虽说有些妖的族群也是很少,但妖族即使不常与人类通婚,但在妖族内部却是互相往来通婚,并会不拘泥于在本族之内。
  即使是有些妖族倾向于血统纯净,但在族中也有各种分支,不至于会导致在单一族群之中通婚。
  而鲛人不同,海中妖族只有鲛人这一支。
  鲛人族群数量本来就少,最为兴旺之时,也只有千余人,又只在族内通婚。鲛人血统之间的亲缘关系,便越来越近。到最后,几乎每一个鲛人之间都是沾亲带故。
  子嗣艰难,寿命缩短。就源于此故。
  不过,即便是如此,这围绕在泉眼周遭的石像,又是为何。
  这些残存下来的鲛人,为何会在同一时间悉数失去了生命。
  最后只余下泉先这唯一的鲛人。
  第54章
  这些化为石像的鲛人, 却是另外一个故事。
  珍珠尚在圣泉之中, 完全激活血脉还需要一段时间。
  陆恒本就对泉先为何会出现在极东国,成为极东国的王最宠爱的小儿子, 心中有几分好奇。不过这本属于泉先私事,他便也没有深究之心。
  如今泉先主动开口,陆恒便顺着问了下去。
  圣泉的枯竭, 对于鲛人来说,以为这种族的消亡。他们并不知道圣泉枯竭的原因, 皆以为鲛人生育艰难,寿命缩短,皆是源于圣泉枯竭。
  这样下去, 鲛人族将有灭顶之灾。泉先身为鲛人之王, 自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理。他思虑许久, 翻阅所有相关典籍后,决定牺牲自己,投身圣泉之中, 化为泉眼。
  他在圣泉中,一待就是数千年。化为泉眼之时, 泉先是没有意识的, 直至百年前, 他突然就恢复了意识。
  泉先睁开眼睛的时候, 只看见几乎枯竭殆尽的泉水,和身边这些化为石像的族人。
  “他们只给我留下了这个玉简。”
  泉先眼眶有些发红,目光却是狠厉, 像是想起什么令他极为痛恨之事。他仰头闭目,平静些许后,将玉简递给了陆恒。
  陆恒将玉简往额头上一按,这些鲛人最后的留言,悉数冲入陆恒脑内。
  在那瞬间,陆恒又是想起了当初救出莫淮的那一幕。即使是如今莫淮做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当初那些人修却是死有余辜。
  鲛人族所遭遇的事情,同当初莫淮所经历的,相差无几。
  可是,导致这些鲛人悲惨遭遇的罪魁祸首之一,却可以说是莫淮。
  一切的罪恶,都源于那张蛇骨琴。
  泉先投身圣泉之中后,圣泉枯竭之势停了下来,但却也没能在产生新的泉水。
  鲛人的寿命不再缩短,却也没有新生命诞生。长此下去,鲛人族还是摆脱不了灭顶之灾。
  更何况,他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王,为了族人永世待在泉眼之中,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阻止圣泉的枯竭。
  剩余的鲛人们,商议过后,决定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各类天材地宝,或许能补充圣泉灵气。
  万事万物,讲究的皆是一个五行平衡。即使圣泉以水属性为重,也需要其余属性相生,才能形成生生不息之势。
  鲛人们虽手上拥有无数珍宝,但这些珍宝皆出于无尽东海,皆是水属性的灵宝。
  他们选择同极东国的王室接触,以手中珍宝交换陆地上其他属性的天材地宝。在鲛人看来,极东国在鲛绡笼罩范围之内,只有每三十年的开雾之日可以同外界接触。
  这几乎是最为妥当安全的交易对象。鲛人族中,除去王之外的鲛人,并没有操纵鲛绡之力。
  但在鲛绡中,鲛人歌惑人心神的能力得以加强。
  在交易之时,鲛人皆不上岸,只在海上交易。一旦人类有异动,便以鲛人歌迷惑,随即便潜入海中。在鲛人们看来,这交易不存在任何风险,几乎是万无一失。
  最初的一段时间,的确如此。
  鲛人同极东国王室的交易,持续了数百年。两方相安无事,互惠互利。
  直到百年前,灾难降临。
  那次交易的时候,极东国王室声称货物数量较多,于是鲛人这方出动过半族人参与交易。
  却没有想到,极东国王室却在交易中,突然对鲛人下手。船上有人以神妙法宝奏起乐曲,鲛人歌对于这些王室失去效用。相反的,鲛人们却被迷惑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那日参加交易的鲛人,被一网打尽。
  之后鲛人们设法营救族人,却悉数抵不过那神秘乐曲的力量,被一一擒获。
  最终,走投无路的鲛人们,选择以生命献祭,将自己的王,从圣泉中换了出来。
  不需说明,陆恒也能猜到,那出现在极东国王室手中,成为对付鲛人利器的神秘法宝,便是蛇骨琴。如此也能解释,为何几乎从未离开极东国的鲛人王泉先手中,会出现巴蛇骨炼制的琴。
  “我杀了当年参与此事的极东国王室,却没能救回被抓的那些族人。”泉先苦涩一笑,“后来我就借蛇骨琴的力量,掌控了极东国王室,一边寻找天材地宝填入圣泉,一边寻找延续鲛人种族的方法。”
  泉先没有说那些被捕鲛人的去向,但陆恒却知道,被抓的鲛人应当都以被卖到了大陆之中。即使是极东国留下的鲛人,大概也遭遇了最为残忍的对待。
  有一种秘术,是以活生生的鲛人炼制成长明灯,放于陵寝之中万年不灭。据说可保子孙后代绵延不绝,欣欣向荣。
  但凡皇权,求的都是一个千秋基业。极东国王室,抓获鲛人之后,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围绕在这泉眼旁的石像,也证明了这点。其中的十余尊鲛人石像,色泽泛着暗红之色,正是以邪法祭炼之象。
  泉先看了眼释空:“那日,我自族地回极东国之时,在海上捡到昏迷不醒的他。为他检查伤势的时候,我发现他的体内,又一种出自同源的气息,加之又灵力纯净,便想到了借他延续血脉的法子来。“
  陆恒总算是明白,向来高傲讲究血统纯净的鲛人,怎么会想到要同释空生下子嗣,这完全那都是那个道侣契约惹的祸。
  释空同身为妖王巴蛇的自己,结了一半的道侣契约,他的体内自然会带上古灵兽巴蛇的气息。对于同样应天地精华而生的鲛人王泉先来说,这种气息,自然会有出自同源之感。
  “你该知道,一两个新生鲛人,改变不了鲛人族现在的状况。”陆恒说。
  “我自然是知道。”泉先惨然一笑,“只是在绝望的时候,只是一根稻草,都会牢牢抓住不放。”
  陆恒泉先神色之中尽是悲怆,目光有些发怔,便知鲛人族一事,已成为对方心魔。这样下去,泉先怕是要陷入疯魔之中。
  “珊瑚和珍珠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她们的存在?”陆恒将话题转到在场的两个鲛人少女身上,借此将泉先至心魔之中扯了出来。
  “不知。”泉先看了一眼珊瑚,又看了一眼珍珠,脸色总算是好转几分。
  至少,在这乾元大陆,他不是最后的鲛人。
  就在此时,珍珠的鱼尾开始亮起幽幽荧光,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只见躺在那蔚蓝泉水中的少女,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便睁开明亮双眼。
  醒来的珍珠,还有些茫然,她四下看了看,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何地。或许是想到昏迷之时的景象,便猛地发力,一跃而起。
  珍珠的鱼尾,本就浸在泉中,鲛人的尾巴本就力道极大。她自泉中跃起,鱼尾一掀,那泉水都被她掀飞大半。
  像是下了一场小雨那般,飞在空中的泉水打在池壁之上。好在池壁够高,才没让这些珍贵的泉水飞溅至其他地方,而是悉数又顺着光洁池壁流了回去。
  陆恒却在那瞬间,发现了异样。
  泉底有东西。
  珊瑚在珍珠跃起的瞬间,就过去安抚有些惊慌失措的少女。
  见到熟悉的人,珍珠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她同珊瑚说了些什么,又一脸兴奋地向着陆恒游来。
  “陆大哥,这个地方好神奇,明明不是水中,却又像在水中那样能游泳,感觉真是太棒了。”
  陆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珍珠这孩子,还真是有够粗神经的,竟然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自己并不是人类的事实。
  不过方才因为鲛人族的悲惨遭遇,有些凝滞晦暗的气氛,也随着珍珠的醒来一扫而空。
  陆恒口中在同珍珠交谈,脑中却一直徘徊在方才那惊鸿一瞥中。
  泉底的东西,不知为何,总是让他无比在意。在泉底,铭刻着一些花纹。
  陆恒总觉得那些铭文,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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